谢玦微微一笑:“所以,在你的心中,他的地位理当是远不及我吧。” 谢卿琬使劲摇头:“皇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们二人是能拿来这么对比的么,你是我的哥哥,是从小护我长大之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岂是其他人可以比较?” “再怎么说,元公子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寻常故交罢了。” 边说着话,她边用真诚热切的目光看着谢玦,试图让他相信自己话语中的真实性。 “哥哥……”谢玦嘴里轻轻念叨这两个字,神情忽然有些飘忽,似乎是在想一些很远的事。 片刻后,他回过神,笑了笑:“可是琬琬,我到底不是你的血亲兄长。” 谢卿琬愣住了,一瞬后,她慌起神来:“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想再当我的皇兄了?” 话说着说着,突然有一种委屈涌上心头。 自方才以来,皇兄对她说的话一直很奇怪,她半晌都不能领悟其意,只能费劲地猜着他的心思。 可如今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谢卿琬委屈道:“皇兄莫不是嫌我平时烦你太多,我知道,我一直很麻烦周边的人,尤其是皇兄,但这些,我都可以尽力去改……” 眼看着谢卿琬理解偏差了意思,就要掉小金豆豆了,谢玦赶紧道:“我没有你说的这些意思。” 他的神情温和了许多,只是眼眸依旧深黑莫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顺着她的发顶,一直落到了她的睫毛,鼻尖,唇瓣上,瞳仁中沉淀着暗光。 “我只是不由自主心生感慨,你我二人生来无血缘,亦无其他交汇,却能在冥冥之中联系在一起,有了如今的你我。” 谢玦说这句话时,嗓音很慢很沉稳,“命运的奇妙之处,大抵如此。” 便是仇雠之人,也能成为至亲。 ……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的谈话,在不自觉间落幕,正如它毫无预兆的开始一般。 谢卿琬莫名觉得,经过这一番有些云里雾里的交谈,皇兄周身的气息像是沉定下来了不少。 他让她坐在他的身前,他拿着绢帕为她一点一点拧干头发,擦拭掉所有的水汽,他的动作温柔细致,一点都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皇太子。 这点,谢卿琬是很佩服的,如果没有宫人帮忙,她自己擦拭自己的头发,都很容易中途失了耐心,最后干脆什么也不管,就那么顶着湿发入睡。 而本该是日理万机的皇兄,却一点也不嫌这种活计枯燥,乏味,反而极尽耐心,似乎这是什么无比重要的事一般。 在擦干头发的间隙里,谢卿琬忍不住调笑道:“皇兄这般好的手法,头发一点都不会被扯得疼,也不知道将来是有哪个姑娘,在余生中有这样的福气。” 她本是随口说说,活跃活跃气氛,要不然两人都安静地坐在这里,多少有些沉闷。 “大概只有琬琬才有这样的福气。”谢玦话语清淡,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边说道。 谢卿琬有些惊讶地微侧回脸,但因头发被牵扯着,她不能完全转过去看谢玦的神情,只是讶道:“皇兄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兄不打算娶亲?” 自古以来,皇室男子还真没有如此先例。 谢玦的手微顿,很快又如常动作,语调也是平平常常的,仿佛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身子如此,时而发病,何必娶亲,祸害人家姑娘。” “倒不如独自一人,也算清净。” 谢卿琬下意识反驳道:“皇兄怎能这样说自己,你的身子明明已经有所好转了。只要你再接再厉,继续治疗,康复只是迟早的事情。” 谢玦轻轻一笑,悠悠道:“那也还是算了。” 谢卿琬不解道:“为何算了?这怎么能算。” 她这般费力想要治好皇兄,不就是想要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么,无论是娶妻生子也好,还是旁的也罢,她只愿他能从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而不被身体的条件所约束。 一个骄傲的灵魂,不该被困在虚弱的身体里面,寸步难行。 可皇兄如今怎么能先放弃了呢,谢卿琬不由得急了,莫非常年的病痛,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对人世间乐趣的追求? 谢卿琬不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情急之下,她抓起皇兄的衣袖,轻轻来回扯着:“皇兄,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呀,要振作。” 谢玦看着她的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琬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着她,很缓慢,很清晰地说道:“管你一个就够了,我每日政事颇多,怕还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再去管其他人。” 谢卿琬很少见到皇兄这般开怀般地笑出声,是真真切切的笑,笑进了眼里,肺腑里,每一句话里。 连鸦青的长睫都带着暖融融的笑意,轻轻颤动。 更要命的是,皇兄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但听在谢卿琬耳里,却总……有点变了味。 她的脸蛋腾的一下就烧红起来,幸好她及时转过了头,没叫谢玦察觉。 先前,哪怕是夜里,为皇兄治病的时候,她的脸都没有如此红过。 谢卿琬呢喃着,用比蚊蝇还细弱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可是妹妹怎能与妻子一样……”她的话声渐弱,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声音了,皇兄应也没有听到。 也幸好没有听到,不然,要是他再说些什么,她怕是要真的没法答话了。 谢卿琬干脆低下了头,像鸵鸟似的把自己缩起来了。 …… 谢卿琬离去后,谢玦唇角微勾的弧度消散了下去,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淡了。 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才缓缓转头回来。 宽大的黑檀木案上,洁白的宣纸被铺陈开来,谢玦持笔点墨,屏气凝神,端正在纸上一笔一划写道——宫中仆役数千人,已着金吾卫一一细查,有疑迹者着大理寺并刑部稽查,交由有司会审。 “至于宫中高位妃嫔,多侍奉父皇多年,忠良可鉴,不必特地再查之。” 提笔落架,谢玦微垂眸子,望着纸面上未干的墨迹,眸中光影浮沉。 半晌后,墨迹彻底干透,他轻敲案面,叫来周扬:“封好,送去紫极殿。” 紫极殿乃帝王之寝居,周扬略有些讶异,但还是很快接过纸张,封入折子,留好印鉴,又问道:“殿下可还有其余一并要交代的?” 谢玦长睫轻动,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拇指上转动的玉扳指,两圈过后,他漠冷道:“没了。” …… 自从那日心中再次生起强烈的想要治好皇兄的迫切心情之后,谢卿琬几乎是数着日子估摸皇兄热毒发作的期限。 一连五日过后,顾应昭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谢卿琬有些坐不住了,趁着一次机会,专门跑去了顾应昭工作的地方。 顾应昭没想到谢卿琬会主动过来,连忙将今日京中刚送来的新鲜药材堆到一边,先顾着招呼她:“公主,您怎么来了?” 他神色忽然一凛:“难道是殿下那边,有了什么新的情况?” 谢卿琬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着,你好久都没有给我传消息了,担心有什么异常,专门来问问。” 顾应昭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这些日子诊殿下的脉象,如大江平流,很是稳健正常,应当是进入治疗热毒的第二个疗程了。” 谢卿琬问:“和先前有什么不同么?” 顾应昭思索片刻,答道:“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 “只是什么?”她接着问。 他吞了吞口水,忽然想起什么,有些艰难地道:“只是殿下发作的时机会越发难以琢磨,进展迅速,臣担心……担心若是殿下突然发作,臣甚至来不及去通知公主。” 谢卿琬:…… 她呆滞了一刻,蹙着眉对顾应昭道:“你怎么不早说?”这般毫无准备,一点预案都没做,要是真的突然发病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顾应昭尴尬一笑:“臣也是近日才揣摩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公主。不过,经过这几日臣的苦心钻研,已经有所收获。” 谢卿琬来了精神:“你说。” 顾应昭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考量什么,他用手摩挲着下巴,缓缓道:“既然无法预测殿下毒发的时间,也无法在面临紧急情况后及时解毒,那不如由我们来主动掌控时间和频率。” 谢卿琬眼皮一跳,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你这话是何意?” 顾应昭突然不说话了,直到谢卿琬的目光越来越明锐,他才不得不道:“意思就是先通过药引,主动提前将蓄势待发的热毒引出来,再由公主您来主动引导解毒的过程。” 他概括得很简洁,但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来,事实上,肯定没他说的那么轻巧。 尤其是谢卿琬,有过先前的经历,深知过程是怎样的难熬,以前她都没有怎么出力,尚且艰难,顾应昭如今让她主动引导?他觉得她是有那个能力的人吗? 何况毒发时的皇兄,就如被关入了笼子里的鹰隼,就算暂且束住了他的爪牙,其身上的锋锐之意,也依旧不可阻挡,给人一种随时要冲破束缚,挣脱而出的恐惧。 见谢卿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顾应昭苦口劝道:“公主,您也不想我们进行到这一步,功亏一篑吧?” 谢卿琬转头,脸色很不好看地看向他:“你确定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顾应昭苦笑着将双手举过头顶:“姑奶奶,我若是有别的办法,还犯得着在这里头疼么?” 谢卿琬这才确定,此事是真的无转圜之地了,她盯着顾应昭:“那你叫我怎么做?”总归受苦的,和头疼的都不是他。 顾应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声道:“公主,您不用担心,臣早有准备。” 俄顷,看着摆在面前,封面不忍直视的画册,以及他手中的一捆软绳,谢卿琬的脸都黑了:“顾太医,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准备。” …… 最终,谢卿琬还是在顾应昭的劝说之下,接受了他的建议,只是望着手里拿的东西,她感觉脑门一阵突突直疼。 从前,她可想不到,有一天居然需要来学习这等东西。 书还好说,虽然看起来羞耻,但一个人关在门里,也不是不能看下去,但这绳子,要怎么用? 谢卿琬将目光投到了顾应昭的身上,眼神突然诡异起来。 顾应昭只感觉一道很有穿透力的目光打在了自己的背上,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恰好和谢卿琬视线相对。 只听她轻咳一声:“顾太医,为医者,应当有勇于奉献的精神吧。” 顾应昭:? 一刻钟后,顾应昭已经被绳子五花大绑在了椅子上,绳子交叉着从他的胸腹绕过,又从他的腋下穿过,将他的两臂反绑在了椅子后背,就连他的腿,也如麻花一样,被牢牢固定在了椅子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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