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回去,回到皇兄的身边,而不是日日看着谢少虞的脸。 谢卿琬忆起往事,忽然想到,或许她应该提醒皇兄注意谢少虞这个人,前世时,她就听见他和谋士策划过不少针对皇兄的计划和谋算,也不知道当时的皇兄有没有无虞避过。 但如果她和皇兄贸然提起谢少虞,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纠结之下,谢卿琬还是决定委婉地提醒一下,皇兄那么聪明,应该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她抬眼观察了一下皇兄,见他右手持卷,面色平静地看着书卷,马车窗外的光照在他好看的眉眼上,流潋出万千光华,忽然就不知道从哪处开口。 反倒是他若有所感,放下书卷,偏头来看她。 谢卿琬心头一慌:“皇兄……” 谢玦垂眸看着她,笑了笑:“你说。” 她鼓起勇气,在皇兄的凝视下却还是难免有些期期艾艾:“皇兄,楚王不是好人……” 谢卿琬本以为皇兄至少会追问她为什么,却见他掩上书页,从车窗处接过外面侍卫递进来的一个小药瓶。 对她道:“伸手。” 谢卿琬不明所以地伸出了手,谢玦蹙眉看她的手腕一眼,有些无奈地拉过她另一只手:“是这只。” “哪只手腕疼,你都感觉不到吗?” 谢卿琬看着手腕上明显的一道红痕,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皇兄是要为她涂药。 看样子,从风月楼出来之前,皇兄就已经让人去取药膏了,外面的侍卫似乎是一路快马疾驰,将将赶着送到的。 谢卿琬小声道:“其实也还好,没那么疼……” 谢玦却不理会她的嘴硬,用指腹沾上些药膏,在她的手腕间轻轻涂抹了起来。 清凉的触感在手腕上散开,谢卿琬闲着无事,盯着谢玦看了半晌。 皇兄的眼睛漆黑如墨,表面却蒙着一层剔透的光,好像深浓的黑曜石上,又覆了一层清薄的玉质,而此时,他正垂着这双眸子,专注地看着她,细致而又耐心地为她涂抹药膏。 仿佛,她就是他眼中的全世界,而她的手,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谢卿琬被自己突生的妄念吓了一跳,她在想什么呢,皇兄疼爱她不假,可皇兄有自己的基业,自己的抱负,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妻子,家庭,到那时,就算他再宠着她,也是要往后退一步的。 她分明是沉湎于皇兄的温柔,和他待她的好中,昏了头了。 虽是这般理智地想着,但心里还是不免生出一股淡淡的失落,什么时候,她也能永久地成为某个人心中的第一位呢。 这个愿望似乎太过于遥不可及,距离她如今的生活还很远很远。 正沉浸在轻微郁愁中,耳边却传来皇兄清越沉稳的声音:“我知道。” 谢卿琬眨了眨眼,这才意识道,皇兄是在回复她先前的话语。 谢玦轻轻挑眉,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她的肌肤上停顿了一会儿:“能如此对待琬琬的,能是什么好人。”
第6章 谢卿琬不知道谢玦究竟是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没有明白,但若细细解释下去,明显太过奇怪,不由得泄气下来,不再提及。 前世皇兄一直活到了她死后,才因久病造成的顽疾离世,想必先前谢少虞对他的算计,和布下的种种死局,应是没有成功。 皇兄天生慧眼,自己都看透了的事情,他难道会一点都不知道吗?如此一想,谢卿琬也就安下心来,没有再将谢少虞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她忽忆起了先前去东宫寻皇兄时属官予她的回复,疑惑问道:“皇兄,你不是戌时才归宫么?怎么会出现在风月楼?现在回去,也才酉时未半。” 谢玦神色不动,轻扯唇角:“事情提前办完了,就回了。” 谢卿琬看他一副端肃矜贵的样子,没有多想,只是小声“哦”了一声:“皇兄办事好快。” “皇兄每日这般繁忙,还要为我的事操心,真是不好意思。”谢卿琬说着,越发羡慕起谢玦的精力来,白天在京中办事,临了还顺便救下了她,忙活了一天,谢玦的眉目间也丝毫不见疲态。 而她上了半天学,又被城阳公主拉着逛了会街后,就感觉浑身的筋骨都散了,只想懒懒地靠在软枕上,一点都不想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夜劳累的可不只有她一个人,甚至,在恍惚印象当中,他才是后半程出力的那个。 但事后,谢卿琬却像是被抽干了水的鱼一样,精力不济,身子也酸酸软软的,稍有牵扯,还令人情不自禁地欲蹙眉。 难道此事对于男子来说,就当真如此不同,或者于解毒方来说是损害,于中毒方来说却是补益,顾太医好像未曾提到此点,应也是没有。 倒显得如今,好似她才是那个需要医治的病秧子,而不是皇兄。 谢玦感觉到谢卿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徘徊了许久都没有离去,目光一凝,偏头看她:“怎么了?” 转过去的时候,谢卿琬的视线恰好投在他腰带以下的部位,谢玦蓦地顿住了,眉梢微动。 再出口时,嗓音不知何时带上了一股哑意:“琬琬?” 谢卿琬被他一唤,如梦初醒迅速收回目光,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却还得硬着头皮抬脸看他:“嗯……皇兄……” 她方才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便想得入神,也想远了些。 “你是不是有些热?”谢玦说着,将手贴上了谢卿琬的额头。 被皇兄碰触到的那一瞬间,谢卿琬浑身一激,她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想起了昨夜,皇兄的手很凉,但昨夜,他的肌肤却是滚烫的。 她瑟瑟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为难地摇了摇头,手指亦抠紧了衣角。 方才她的目光流连至那处,亦是因为她想起了这两次以来都令她颇有些惧怕的东西。 却总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谢玦并不知道妹妹心中心思,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握了握她的手,蹙眉道:“怎这般凉。” “一热一凉,此乃寒暑混淆,气血不稳之症。”他将眸光低下去,望向谢卿琬的足踝处,“是不是又忘记穿罗袜了?” 谢玦久病成医,对一些简单的症状有过一些了解,他也知谢卿琬常年体寒,手脚发凉,便时常叮嘱她注意保暖,切不可受了冻。 故意在马车上铺了一层细软的绒垫,就是防止寒凉之气顺着木座传到她的身子上去。 但谢卿琬有时候急着出门,临到了换鞋的时候才想起未着罗袜,也懒得再返回去穿了。 谢玦一看她的表情,便知她这次又是犯了懒,他似乎已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也不恼,只是微微弯身,将她的绣鞋轻轻脱去,捧着她的双足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谢卿琬的脚匀称白净,脚背纤瘦,脚趾白嫩,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包裹着小小的脚趾,像一个个莹润的贝壳。 女子的脚向来是极私密之处,不为外人所见,虽本朝民风开放,尤以宗室贵女为甚,但谢卿琬还是生起了一分羞赧。 皇兄的衣袍素来整洁无痕,纤尘不染,他今日穿的又是一件白衣,上好的锻料上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净若白雪,衣摆原本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地搭在他的腿上,此时却被自己的足底压住,凭空起了几道褶皱。 谢卿琬有些不安地微微扭动身体,却被谢玦一手掌住她的脚踝,扣着她纤细的脚骨。 “莫动。” 谢玦从马车上的衣匣里拿出一双烟云绸的罗袜,以修长指尖抵住她的足跟,从她的足趾处开始穿了起来,他的指腹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糙,反而触碰起来十分舒服,带着一丝凉意,落在了谢卿琬的脚心,脚背上。 谢玦并未用多少力,谢卿琬却不敢再动。 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她却还是难以习惯。 但皇兄每次都只是告诉他,他是怕她受了冻,着了凉,落下病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眉目端矜,薄唇微抿,目光略有些肃然,谢卿琬根本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最后只能认命般地看着皇兄帮自己细细穿好袜子,偶尔再捧到怀中暖暖,最好才帮她系好绣鞋上的带子。 她曾抱怨般地嘀咕道:“皇兄,我还没这么娇贵,被你这般宠坏了,以后我可嫁不出去了,恐怕就算是这世间顶顶好的男儿,到我的面前来,我也看不上眼。” 谢卿琬可不认为,这天下除了谢玦,还有哪个无亲无故的男子,会对她这般好。 她有时也会想着,追逐那些虚妄飘渺的情爱作甚,她有皇兄,就够了。 当时皇兄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作为我谢玦的妹妹,何须忧心嫁人之事,你便是一生不嫁,皇兄也养得起你。” 谢卿琬似吃了蜜糖般地开玩笑道:“那我可要把皇兄的私库都吃光用光。” “都是你的。”谢玦气定神闲,轻轻扬眉,黑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没人跟你抢。” …… 感觉到自己的脚背上传来轻轻的按压感,谢卿琬才从过往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抬眼望去,见谢玦也望过来,微微挑眉,眸色温沉:“这是在想什么?连脚尖都蜷起来了。” 谢卿琬这才发现,她的脚趾不知何时蜷缩了起来,以至于谢玦无法为她穿左脚的袜子。 才以指尖轻点她的脚背作为提醒。 谢卿琬忆起方才出现的那些恼人回忆,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心思,脸这下彻底红了下去,她从旁边扯来一件薄衾,随意地盖在了脸上,将自己和谢玦之间,自欺欺人地阻隔了起来。
第7章 谢卿琬的脑袋闷在薄衾里,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随意找了点旁的话题:“皇兄,你可知楚王说的藏宝图是何物?” 听起来便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然谢少虞前世也不会如此执着于寻找。 她也没打算她问了,皇兄就会直接告诉她,皇兄的确宠爱她,但此事一看就非同小可。 所以她问得心不在焉,不甚在意。 可谢卿琬没有想到,谢玦竟缓缓启唇道:“前朝国灭之后,在烈火焚烧的皇宫中,并没有找到皇室留下的无数财宝,连同许多精锐部将,忠武臣子,一同消失,难觅踪迹,而有传言,昔日财宝精兵,安插在天下的前朝线人所在,皆绘于一藏宝图之上。” “得藏宝图者,尽揽魏朝势力。” 魏朝谢卿琬也听过,乃前朝国号,有传魏朝末代国君昏庸残暴,天下揭竿而起,豪杰竞相自立,当今建武帝便是在魏朝末年坐拥江东,以此发家,重新统一天下,建立新朝。 谢玦这般一说,她倒也明白过来,为何前世谢少虞那般迫切地想要得到藏宝图,这样的无双势力,对于任何一个想染指皇位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巨大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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