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找到了、找到了。”方管事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嘶哑,颤颤巍巍的手伸了出来却又不敢触碰,还是宁离果断而坚决的握了上去,“是我。” “好、好,找到了就好,先生定会高兴的找不着北。”方管事的没有询问宁离这么多年去了哪儿,只是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徐府的大小事儿。 聂青澜就在一旁听着,也不打断,说到后来,聂青澜适时的问:“方叔,之前师父锁上的那间屋子我想带小九娘去。” 方管事愣了愣,“对,是该去。”说着就要去寻钥匙。 二人等方管事拿来了要是便往南边的院子去,穿过重重月洞门,宁离越发的紧张。 直到来到了一处院子,屋门被紧紧地锁上,方管事拿着钥匙打了开,门内卷起一片尘土,“进来罢。” 宁离惴惴的进了屋,看见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最中间挂着的一副巨大的画,用卷轴挂在了堂上最中间,画中是师兄围在徐老身边,徐老的怀中抱着小宁离,跟个年画娃娃一样,笑得脸颊红扑扑的。 宁离登时就红了眼眶,她轻轻地抚着画,她的爹爹站在徐老身侧,高大俊朗,意气风发,那时的宁絮处在人生最明亮的时候,她忆起最后爹爹半百的头发,止不住的泪水滴落。 屋内随处可见的宝贝,有西洋来的画纸、画笔,许许多多都是宁絮留下来的,包括一个小箱子的店铺籍契,还有许多的银票金银,都叫宁离惊愕不已。 “这些东西师父避免看着触景伤情,便放在了这间屋子,不让人进来,只是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师母却说他时时来这儿坐一会儿。” “皎皎,回来罢。”聂青澜眼眶隐隐泛着泪光。 酸涩委屈来的猝不及防,原来她还有亲人,还有家,她不是一个人了,宁离哭嗝憋的胸腔发疼,悬起漂浮的心一瞬间稳稳地落在一处。 半响,她点了点头:“嗯。” …… “宁离回来没有。”这已经是孟岁檀第五次问了,怀泉躬身答:“没有。” “什么时辰了?”孟岁檀放下笔,朝外看了一眼天色。 “大约申时左右。” 吃一顿饭吃了这么久,孟岁檀隐隐有些不悦,“去寻人催一催。” “是。”怀泉转身出了门亲自去催。 辗转多人,打听到了宁离在银月巷,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同车夫静静站在徐府门外,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宁离才出来。 看见怀泉在外头站着,她明显一怔,顿在了原地。 “女郎,主子遣奴才来催,说天色晚了,该回府了。” 话一出,聂青澜明显有些不高兴,身旁的方叔也有些不明所以:“宁大人如今管的这么严了?” 聂青澜口气不大好:“什么宁大人,是孟大人,人家是小九娘的……表兄,对表兄,咱们算什么,见小九娘一面老难了。” 方叔有些摸不着头脑,人老了,脑子也反应不过来,怀泉静静的听着,笑意不变,但他隐隐觉得,女郎这次出门怕是会有旁的事情发生。 宁离有些哭笑不得:“师兄,我先回去了,你放心,等我消息。” 聂青澜脸色还是不好看,“好,你若有什么事情,就叫人来递帖子,我这些日子便住这儿。” 宁离点了点头,同方叔道了别,和怀泉一同回了孟府。 怀泉把人带回来后就准备去复命了,宁离想了想,叫住了怀泉:“兄长在吗?”大约是多余的一句话,不过她也是鼓起了勇气找了去寻孟岁檀的由头。 怀泉一愣,垂眸应答:“在,主子今日就一直在参横居。”等女郎回来,后半句他咽回了腹中,很识趣的带着宁离去了参横居。 宁离来的时候孟岁檀正在翻阅文书,他平日虽然大多时日都在东宫,在内阁只有协力奏章的职责,不参与决策,圣上的意思,待到太子有了实权能参与政务,他便也能拥有决策权。 “主子,小娘子来了。”怀泉低声提醒他。 孟岁檀越过怀泉,视线落在了门外站着的女郎身上,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口,瞧得出她今日出门好好打扮了一番,衣着清丽,乌发半挽,斜斜的插着一支碧玉簪。 肤色皎白,微施粉泽,眉目如画,似乎她站在那儿,便晕染出了点点华色。 孟岁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匆匆别开视线,想起了过去,宁离进出参横居向来不通报,往往人还在门口,他在书房已经听到了她的叫喊。 公务忙了一日,听到这样欢快的声音,他的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 “站着做甚,进来。”他抬手向她招了招,神色称得上温和。 宁离踏进屋内有些局促的不知道该坐还是站,孟岁檀没有察觉她的不自在,反而说:“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若非怀泉去唤你,岂非更晚?我知道你同你师兄们许久未见,但还是要守规矩。” 他华美的面庞上不耐和漠然已经消逝不见,前些日子的剑拔弩张似是一场梦,但宁离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扯了扯嘴角打断了他的话:“同师兄很多年未见,便多寒暄了些时辰,也做了一个决定,我打算搬出孟府了。” 孟岁檀骤然被打断话头有些不悦,但听到了宁离在说什么后一愣,很快收敛了神情,温和的面容沉了下去,重新挂上了冰霜,“怎么?出去一趟心也野了?” 这才是宁离回来后所熟知的孟岁檀,她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以极快的语速说:“先前兄长和世叔以为我没了亲人,便将我养在孟府,只是徐府的人乃是我的祖父和祖母,和师兄们为了寻我从江南搬来了京城,他们找了我十年,我得回去。” 孟岁檀看她俨然一副已经做好决定了样子,面色紧绷,黑沉如墨。 “今晚我就会把东西收拾好,明日搬出府去,日后便不必再担心我会惹是生非,孟府养我一场虽说是为了还我爹爹的恩情,但我也不会觉得理所当然,这么多年兄长把我带在身边教养的恩情宁离没齿难忘,希望日后了却这一段关系,再无瓜葛。” 随即她掏出了一叠银票和铺契,工整而小心翼翼地摆在书案上:“这儿有一千两银票和一间铺子,我不知道够不够,这么多年我在兄长这儿花了不少银子,实在过意不去,如此要是不够,我再去取。” 她一口气说完积在胸腔的话,浑身松快了很多。 但她不敢看孟岁檀的眼睛,只觉一道视线如芒刺背的递了过来。 “再无瓜葛?”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还要还钱?” 孟岁檀气得手抖,半响没有说话。 “为什么?”孟岁檀没有看那踏银票,缓缓问了出来,他不明白,也不理解,从八岁到十五,他养了她七年。 难道就要为了她那幼时的师兄祖父断绝了这场关系吗?就算他无法回应她的情感,二人间的兄妹情谊便可抹杀? 他把她捧得跟掌上明珠一般,事事有回应,这些难道都不算什么。 宁离听见他平静的反问有些好笑,谢妙瑛说的那些话还萦绕在耳边,羞辱的意味满到她不想再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让自己再经受一遍洗礼。 她摇了摇头,找了最合适的那个理由:“兄长心里也清楚,三年前我做下那等丑事,祖母、世叔、婶母乃至孟府上下都恨不得我再也不要踏足孟府,我也明白兄长心里的想法,觉得我……不知廉耻,如此我便不能再待下去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她直直地看着孟岁檀,眼中隐隐于有泪光闪烁,但很快不过一息便敛干净了。 她眼眸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难堪,但是被很好的掩盖了起来,似乎十年前那个浑身被硬刺包裹的女郎又重新回来了。 孟岁檀的戾气消逝的一干二净。 他轻轻地蜷了蜷指节,不容许的的话再说不出口,这些事无论如何遮掩,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薄唇仿佛被黏住了一样。 他知道,那日的话还是给宁离造成了伤害,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 二人似乎也回不到以前那样了。 宁离见他半响没作声,忐忑变成了疑惑,再是惊疑不定,她其实有些不确定,也许孟岁檀不会让她离开,只因为她是孟府的“二娘子”,还需要她来支撑他们对作出逝者的缅怀的样子,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放走了一个可以得到好名声的途径。 再他终于要放弃的时候,孟岁檀微不可闻的应下了,“好。” 宁离霍然抬起了头,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既然应了,二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劳烦兄长把户籍修改后告知妹妹一声。” 从今日起,她会随着离开彻底放下对孟岁檀的一切情感,包括兄妹的身份。 “明日就走?”孟岁檀尽量忽略胸中的郁气,忽略了她的话,问了一句不怎么相关的问题。 触及到宁离疑惑的神情,孟岁檀解释:“我的意思是户籍迁出还需要几日的时间,母亲他们也还不知道,好歹家人一场,不如……多留几日。”他又恢复了那副克己复礼的模样,面上看起来她的离开并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宁离笑笑,她可不想再看见孟府人那些张虚伪的脸了,岑氏会拍手称快,孟令臻会幸灾乐祸,孟祭酒会遗憾和庆幸,唯独不会有不舍。 “不必了,那劳烦兄长到时候托人送到银月巷告知我一声就好。”她懒得再留下来碍眼,终归他们是一家人,她这个外人也该是退场的时候了。 说完这些,宁离便转身走了,没什么不舍,干干脆脆的,只是临走到门口,她又转过头,想了想:“阿兄,希望你和谢阿姊百年好合,真心的。”垂头阅览文书的孟岁檀身躯微不可查的紧紧绷了起来,宁离说完,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了。 她不会再碍眼了,他们该放心了吧。 离开后宁离匆匆回到了赶月居,阿喜正在门槛上靠着暖炉打瞌睡,脑袋一垂一垂的,宁离推醒了她:“阿喜,醒醒。” 阿喜困乏的抬起头,“女郎回来了,还没吃饭罢,我去热饭。” “别去了,先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她语气轻快,全然没了平日的隐忍。 “啊,走?去哪儿?普华寺?”阿喜懵然的看着宁离像个陀螺似的在屋内转来转去,宁离把这些时日孟府给的月银放好,开始收拾她的衣物,她的衣物和首饰少的可怜,一则都被岑氏收了去,二则寺庙内并不需要这些。 最后收拾下来,也只是多出了一个放画的樟木箱子,里面是她爹爹的遗物。 阿喜还没反应过来:“女郎,我们要去哪儿啊。” 宁离抬起身,自然的说:“回家。” 阿喜呆呆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便开始同她一起收拾,“女郎去哪儿阿喜就去哪儿。” 宁离要离开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阖府,但,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只是一笑置之,走?一个小女郎能去哪儿,连孟老太太都斥了一声:“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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