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泉提着药包脸色肃穆的往府门去,宁离一诧,没多想脱口而出:“怀泉。”边喊还边往马车下跳,许是跳得太急,又或许是蹲坐了太久,脚已经冻发麻了,一个踉跄间,脚腕传来一阵剧痛。 宁离疼得面容都皱在了一起。 怀泉呆呆的看着她,注意到她的行径忙甩了手上的药去扶,“宁小娘子,您怎么在这儿。” 宁离弯着腰扶着马车缓了会儿,被怀泉扶着坐到了车板上,双脚悬空,还是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她的痛意感知比常人低很多,没多久她额角的冷汗下来了,但是她勉强地摆摆手,尽量装作没事的样子。 “宁小娘子,您没事儿吧。”怀泉看着她刚才大约是崴了一下脚,“我去给您叫大夫。”说着就要离开。 “等下。”,宁离喊住他,户籍的事重要,她不打算先管自己的脚,“孟大人可回来了?我寻他有事儿,先前户籍的事儿原本说好了要给我迁出来,已经七八日了,我来询问一下何时才能迁出。” 尽管她装出没有大事的模样,但她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显然是疼狠了。 怀泉可不敢自作主张的无视她这副模样,况且自家主子其实还没有迁户籍的事他也心虚的不敢说。 “主子病了,这两日没有去衙署,奴才方才给主子去抓药了,不然女郎随奴才进来吧。”他试探的问。 病了?不能出来,有点不巧,宁离闻言有些犹豫了,她今日崴了脚、孟岁檀又病了,显然不是好时候,“还是算了,我还是明日再来罢。” 怀泉急了,“明日……明日主子也病着,主子已经病了好几日了,女郎来都来了,又伤了脚,怕是明日也不好移动,我进去通报一声,女郎且等着。” 他没给宁离反悔的机会,急匆匆地提着药包进去了,那步履生风的模样生怕宁离跑了。 宁离只好扶着旁边的车璧改变了她的坐姿,小心翼翼地揉捏方才崴到的地方。 今日就今日,事情不办妥当她晚上睡都睡不好。 她看着夕阳垂暮,吐出一口冷气,今日回去怕是要脚肿了。 怀泉回来的很快,“女郎,郎君叫您进去说话。” 宁离没有很抗拒。 缓了一会儿痛意缓缓退了下去,但还是隐隐有胀痛,不能着路太久,怀泉引着宁离进了府门,宁离走路便有些一瘸一拐,很慢。 怀泉很理所当然的也走得很慢,以防走的快了宁离脚疼,方才进屋禀报,他没有把宁离脚崴了的事落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眼下大夫已经在侧屋候着了。 府门到参横居这一条路,对宁离而言竟已有些陌生,她已然不似先前那般畏缩,路过的侍女小厮均是一愣,凑在一起怯怯私语,视线不住地打量她。 待到参横居远门前,宁离嗅到了一股浓烈熟悉的药味儿,院中炊烟袅袅,汤药煮的发出咕噜声。 院中有一处地方叫宁离格外熟悉,她看着那枯枝败断叶,问出了心声:“这株玉兰怎的到了这儿。”,那角落赫然栽种着她从普华寺移植回来的玉兰树苗,它的花期根本不在冬日,她当初栽种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尚且还有执着的东西。 怀泉挠了挠头,“主子说院中光秃秃的,栽种下去来年便可开花,到底是一株生命,闲来无事便移了过来。” 宁离没再多言,左右他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很快她就抛之脑后。 “主子近来身子不好,旧疾犯了,屋内药味儿可能有些浓烈。”怀泉小心提醒。 孟岁檀有旧疾这事她是知晓的,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旧疾,孟府上下均讳莫如深,只知道他每月定期便旧疾犯了,须得喝药调理。 喝药多了,身上便染了一身的药香。 宁离进了屋,怀泉留在了屋外,屋内有些昏暗,药味儿更浓烈了,若不是知道孟岁檀在里面,她险些以为寂静无人,书案后一道人影若隐若现的伏在案首。 她把脚步放轻,踏进屋内后停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张嘴唤他。 孟岁檀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略带病容的脸,他一身玄衣隐匿在黑暗里,身上披着一身茸毛大氅,素日全部挽在冠内的墨发半披了下来,胸前衣襟松垮,一双又长又有骨感的手搭在桌上,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手背上青筋分明,在周遭昏暗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有美感。 那张脸华美的像佛寺里的佛像,冰冷而肃然,幽暗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像是能看穿她一般,但宁离轻轻蹙起秀眉,从他罕见衣襟松垮的身上移开视线。 这般随意,现在倒是不注重规矩了。 宁离心下微哂,平静无波的行了一礼:“大人。”
第24章 再次见到他,宁离没有很大的感觉,以前就算是关系还好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直视孟岁檀的眼睛,现在却坦然的抬头对视。 孟岁檀的视线突然落在她露出来的手背上,上面布满了绯红的冻疮,宁离很敏感的察觉到了,掩饰般藏进了袖子。 “听怀泉说你等了很久?怎么不进来。”大约是很难受,他声音有些暗哑,但,照例是温和的话语。 “我……不知道大人在府上,想着就在外面等了。” “坐,你脚伤了,侧屋有大夫,我去叫大夫来给你瞧瞧。”虽然病着,但不影响他的不容置疑,随即不待宁离拒绝,“怀泉,把大夫叫进来。” 怀泉利索的到侧屋去,把候在那儿捣药的大夫叫了过来,她这才知道怀泉把她崴脚的事儿禀报了他,然后宁离就听那年老的大夫进了屋,放下药箱后头也不抬冷着脸让她把脚抬起来。 “不……不用了,我不疼了。”宁离揪着裙子脚往后挪了挪,她蹙起眉,有些不情愿,虽说孟岁檀是好意,但也不意味着她必须接受。 “我回避。”书案后本在随意坐着的男人突然说,大夫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回避不是本就应该自觉的事吗? 他起身进了里间,宁离看这大夫不给她看伤怕是不行了,只好抬起脚让他摁了摁,玉原本纤细的脚踝处有些微肿,隔着衣裙也能看得出来,做大夫的,尤其是年龄大些的大夫,看惯了世间百态,故而也就心冷硬些。 猝不及防地摁着她的伤口感觉了一番,撕裂般的疼一下子叫宁离皱着脸叫了出来。 随即她神色变换的盯着那大夫的手,眼眶忍不住泛红,如果说上次来找孟岁檀是她第一大最后悔的事,那么今日就是第二大。 “扭伤,回去冷敷,配以药油每日揉散,然后热敷。”大夫看完后丢下一瓶药油就离开了屋内,宁离低头缓了缓,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脸颊。 她发觉孟岁檀还没出来,又看了看天色,有些急得唤:“孟大人?” “嗯。” 内间的人应了声后好一会儿才出来,不知怎的,宁离竟觉得他的脸色好了些,不似方才那样苍白。 “我今日来是想问户籍何时才能迁好?” 孟岁檀默了默,“很急吗?” 宁离点点头:“急。”她没说要干什么,这与他无关。 “要做什么?”与宁离想的不一样,孟岁檀似是要追根问底,认真的看着她。 她虽觉得与他无关,但到底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我想去考画院,户籍昨日弄错了被打回来了。” 孟岁檀似是怔了怔,随即说:“抱歉,我忘了。”这话听起来很真心实意,这时的他像个与普通溺爱妹妹的兄长无异,眼眸中的歉意真心实意。 “明日吧,我先随你去一趟顺天府,而后我再把户籍迁出去。”显然他熟知流程,哪怕宁离不说他也知道户籍的事搞错了得亲去一趟证明。 宁离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呆:“我想着若是这三日迁好,那我便叫师兄去了。”,如此看来,孟岁檀大约是办不到的,不免失望。 莫不是只能明年去考了。 “最快也得四日,我随你先去一趟。” “其实大人不必这么麻烦,不然叫怀泉同我去也是可以的。”,她看了眼孟岁檀虚弱的模样,委婉的提醒。 “不麻烦,应该的,本就是我忘了,还有,我身子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好。”这话一出,宁离觉得他的脸色更有些不大好看。 而孟岁檀觉得,他本该补偿她,也不希望二人的关系真的如她所说一般毫无瓜葛。 宁离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敷衍的点了点头,再拒绝显得自己肚量小,“那……好。”该说的事情说完了,宁离也没有留的必要了,她看起来并没有要多言关心孟岁檀的样子,站起身来隐蔽的抻了抻脚,还有些痛。 “那……我就先走了,孟大人好生歇息。”她匆匆一行礼,便准备离开。 “好,只是天色晚了,我叫人送你。”宁离闻言摇头,抬起头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客套,“不必,有人在等我。”她没说是谁,但孟岁檀却以为是她的师兄。 言罢,生怕他强留一样微瘸着腿往外走。 “慢着。”病怏怏的男人突然起身,拿着一瓶不知道哪儿来的药瓶塞在了宁离手中,他没解释是什么东西,趁着宁离还懵然时发话。 “怀泉,叫人把宁小娘子扶出去。”孟岁檀闻言没有强留她。 “不必了,也就几步路,”宁离回过身来,捏着瓶子又拒绝他的好意,只是脚崴了,不是脚断了,叫人扶着出去也太惹眼了,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似乎再见后宁离越发的疏离,拒绝的干脆利索,不想承他一点儿好。 “去叫人。”孟岁檀充耳不闻,仍旧下命令。 宁离拒绝不了,便只好随了他去,离开时连招呼都忘了打,那侍女扶着她的胳膊往府门处龟速移。 怀泉看人走了,便把药端了上来,“主子,该喝药了。”浓黑的药汁散发难闻的气味儿,怀泉不免有些心疼他,明明不必这么复杂,偏偏孟岁檀非要倒行逆施。 君大夫已经被他气得许久没来京城了。 孟岁檀面不改色的仰头饮尽,像是察觉不到苦的样子,喝完药后他的气色更好了些,怀泉时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本以为他答应了婚事,解毒指日可待,直到发现他并没有成婚的心思,怀泉有有些失望。 “喝了这帖药,算算时间大约明日就会好,只是君大夫来信说,下月打算配以扎针……” “嗯,知道了。”孟岁檀面无表情的应下,继续翻看文书。 “对了,今日老太太和夫人均来过,都被打发走了,主子您病好后还是要去应对一番,免得老太太和夫人担心。”怀泉多嘴了一句。 宁离被引着出了门,只是没想到她在踏入府门的那一刻消息便传遍了阖府,孟令臻迫不及待的带着人拦在了府门前,想教训一番宁离。 宁离看着眼前被团团围住的模样,蹙起了眉头,孟令臻一回忆起那日在重华宫时,她虽不在,却仍旧出尽风头的模样就来气,还阴差阳错害了她兄长,孟令臻更不能放过她了,一听说她还敢踏足孟府,马不停蹄的过来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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