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跳起来,兴奋嚷嚷:“是、是我们娘子。” 说话的人恰好是旁边的一位郎君,闻言后脸色一僵,看了宁离一眼,勉强笑笑没了声息,周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 阿喜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方才还热闹的氛围忽的有些冷肃。 “她不会就是那位九弟子吧,听闻徐老先生的九弟子是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今开来,果然没错。”突然有一人说。 领头的人开了腔,不满的声音也渐渐从低到高,“看来就是了,我就说吧,人家身份就摆在那儿了,这魁首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手的吗?她师兄便是画院待诏,出题人,说不定人家早就晓得题目了,这不就是作弊吗?这样还院考什么啊,干脆直接推荐进得了。” “就是就是。”附和的声音越来越高,均认为此事必有龌龊,仿佛无论宁离怎么做,都会有人因她的身份而中伤。 他们都在赌,真不真令说,只是把这顶似是而非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哪怕是假的也将成为她的污点。 宁离白了脸,咬紧了唇瓣。 虞少渊冷冷地瞪着那煽风点火的男人,“给我把你的嘴闭上,我看你是嫉妒吧,嫉妒自己不如一个小娘子,怎么,觉得没脸了?开始踩人家的名声。” 那男人脸涨的通红:“你胡说什么,我嫉妒她,靠着走后门进去的,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们可做不来这下三滥的事。” 虞少渊还想跟他说什么,宁离却摁着他,转身冷静的问:“你说我作弊?证据呢?没有证据,我是不是可以说你是在造谣或者污蔑,这么多人都看着了,我完全可以去京师衙门立案,说话要讲证据的。” 那男人明显慌了,没想到宁离会这般在大庭广众下质问他,周遭被他煽动起来的百姓登时静默了,纷纷退了开,生怕波及到自己。 徐老夫人看见宁离受了欺负,登时就顾不得其他,就要冲进去,却被丘晏如拦住:“她能自己解决,这些人无非就是故意来煽动的,不足挂齿。” 但还有性子直白的画子说:“你说你没走后门,可有什么证据?我们这么多人潜心研习多年,到底比不过你这种人。” 但宁离仍旧不慌不乱反问:“我为什么要证明。” 那画子明显一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说我作弊,不该是你来证明吗?何况这些皆由圣上评选,你这般,可是在质疑圣上?当真是胆大妄为,忤逆不忠啊。”她不慌不乱,几句话便把这杀脑袋的帽子扣在了他脑门上。
第32章 “是啊,这可是圣上亲自评选,怎么可能会有走后门的可能。”众人又被牵引着改了话头。 “我看你就是嫉妒吧,嫉妒自己不如人家。”虞少渊酸了他两句,视线上下扫视,眼神轻蔑。 那两人登时脸涨的通红,眼看着没有人站在身边,想走,却被徐府的侍卫给拦住,衙门的到来后把二人给带走了,虞少渊特意叮嘱捕头:“这人口出狂言,竟敢诘问圣上的决策,你们可得好好查查。” 京中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事态扩大,衙门的人可都要被问责。 捕头连连应是。 徐老夫人上前握着宁离的手,忿忿:“宁丫头莫怕,此事我们追究到底,叫那些红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能胡言乱语的人好看。” 阿寰也附和:“是啊,今日皎皎得了魁首,又逢生辰,可千万不要被这些事情乱了心神。” “祖母莫担心,我们回府罢。”宁离卸了胆子,又回头看了眼榜首,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放榜之处旁边便是徐府,孟府的一行人站在门前瞧到了全部,孟令臻不无酸意:“还真叫她给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上次孟岁檀教训了她一顿后,她老实了不少,也不敢再随意乱说话。 岑氏神色不算高兴,反倒是周氏很神情愉悦:“怎么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三娘方才没听说?那可是圣上亲自评选,能有什么错儿,是不是投机取巧确实是见真章了,你说是不,大嫂。” 岑氏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她考不考得住关我什么事。” “大嫂啊,承认人家很出色很难吗?现在人家宁离也是有官职的人了,说的不好听点,大官小官好歹是个官,和岁檀也算是同僚呢,咱们啊得称一句小宁大人。” 近来周氏和岑氏不大对付,故而周氏不遗余力的给岑氏添堵,她是个老好人一般的性子,能把她逼急了,确实是很严重的事儿。 孟令安和孟令臻同时议亲,周氏看准了工部侍郎家的嫡子,原本是要递了草帖,结果被岑氏给抢了,她要给二人牵线是满府都知道的事情,偏生岑氏如此,饶是周氏也气狠了。 “同僚?八竿子都打不着。” “臻娘啊,你也得静心努力,若是想嫁人,管账看家得样样在行,若是想做个女官,就要向宁离看齐啊。”看着岑氏母女的脸色精彩耀目,周氏心情舒畅。 岑氏气狠了,拂袖而去,孟令臻跟在她身后,“娘,二婶母怎么这样说话,不就是个女官嘛,寻常高门家的女郎谁去做女官啊。” 她颇为忿忿,本想习以为常的说几句碎话,但孟岁檀的训诫响在耳边,讪讪闭上了嘴,岑氏不搭话,神色郁郁,前些日子的那些话仿佛一个耳光一般扇在了她的脸上,若是侥幸进画院,她还能说一句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可她竟是魁首。 晚上孟致云回来后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便问:“你怎么了?叫你你也不应。” 岑氏转过身:“你可知,宁离考上女官了,还是画院魁首。” “谁?”孟致云似是听错了一般。 “宁离,皎皎。”岑氏重复了一次。 孟致云惊诧转瞬即逝,“哦,那也不奇怪,她不就是徐老先生的弟子吗?定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能考上也不奇怪。” “好歹品级不高,不然得有这小蹄子猖狂的。” “你管她品级高不高,左右也不是孟府的荣誉,有本事你叫臻娘去考一个。”孟致云哼笑。 “荣誉荣誉,你就知道荣誉,干脆,你认宁离做女儿罢了。”岑氏忿忿地瞪他。 …… 怀泉把这个算作是好消息的事告诉了孟岁檀,他没有多意外,以她的能力,考中是意料之中,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让人另眼相看。 淡淡的笑意浮上了眼眸,怀泉看得怔愣,他还是头一次看自家主子笑得这么愉悦。 怀泉又说了宁离在榜前的遭遇的事,好在已经平安解决。 孟岁檀笑意转瞬即逝,脸色恢复了阴沉,这些人挑拨离开、拨弄人心的手段下作,实在像是苍蝇一般盯着蛋上的裂缝,一旦有了可以钻的空子,便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人拉下去。 他收敛神思,看了眼桌边的木雕,低下头又投入到卷宗里,今日事务繁忙,实在走不开,怀泉去查谢妙瑛拿回了不少信息。 譬如在先前拨浪鼓那事后谢妙瑛借着探望之意去寻了宁离一遭,至于说什么便不得而知,他又想起那日马球会上,谢妙瑛对宁离说的那番话。 他那时并未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是有一股莫名而来的不对劲。 他仔细回想谢妙瑛的那番话。 她在故意误导众人对宁离的印象。 又比如说,前段时候,谢妙瑛的师父张公良带着她去了一遭徐府,似是希望徐老先生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徐老先生却以叫宁离和谢妙瑛比试为由拒了她,而后宁离的流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漫开。 他眉心拧成了结,觉得前后这事可能会有关联,但是为什么,她对宁离有敌意。 随即一个古怪猜测冒了出来,叫他觉得有些荒诞。 “从今日开始,谢妙瑛的任何举动我都要清楚。”他不容置疑的下命令。 怀泉艰难的应道:“是。”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突如起来的流言、煽动人心的棋子、考场的陷害,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操控。 孟府笼罩在阴云中,徐府却是热热闹闹堪比过年,在放榜后宫中内侍便上了府,把官服赐给了她,一身青色圆领官袍,上压襥头,画院在的官员是不具有上朝资格的,故而只有官服,没有朝服。 “恭喜宁娘子,贺喜宁娘子,女郎参考的人数本就少,女郎夺魁首的更是稀罕不已。”,内侍笑眯眯地甩着浮尘说。 徐老夫人很有眼色的叫王嬷嬷塞给内侍一袋子金瓜子,内侍推拒几番便收了。 内侍离开后,徐老夫人叫人张罗起来,外头挂红绸,出门撒喜糖,她要亲自下厨。 六位师兄更是齐聚一堂,做菜的做菜、浇花的浇花,卢湛英还专门做了一块儿匾额,他亲手撸起袖子描得字,卢夫人是个很和蔼的娘子,给宁离绣了一身衣裙。 卢夫人育有一女,年岁和宿泱差不多,但是性子略略内敛,害羞的把她捏得泥人送给了宁离。 什么名贵的玉笔、颜料、前朝的笔洗,香插,各种珍宝层出不穷。 宁离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再次过生辰的时候,那晚让她恨不得埋藏在心里的回忆让她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生辰,她一直在逃避,一直无法接受和原谅自己。 孟岁檀的暴喝、掌掴带来的昏暗和痛意、所有人滞留在她身上讥讽厌恶的目光,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此后她的人生开始往下走。 及笄生辰礼像是一道线,划开了人生的两端,那时候她是黑暗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刺猬,把自己紧紧缩了起来。 然后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孟府的人站在梦里,指责她,她无数次忏悔,无数次期望,宁离现在还能想起那些梦,还是会心悸,也很害怕。 因为她太珍惜现在的日子了。 美好的让她想落泪,她生怕哪一日醒来是在做梦,然后又回到了寺庙中寂寥的日子。 也怕如果祖父和祖母、师兄会知道那年及笄礼的事,他们会觉得一直疼爱的皎皎会有这样的污点吗?他们会不会对自己失望,然后态度骤然冷淡。 宁离很怕,所以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份亲情。 希望在他们知道前能留下很好很乖的印象,偌大的徐府连角落的尘埃都在欢欣,庭院徐老夫人早就叫人翻新洒扫了一遍,重新栽种了花,这是他们回来后给皎皎过得第一个生辰。 黎从心原想着不若干脆大办一场,也叫外人认认人,但是宁离拒绝了,她很怕人多的场面,那些熟面孔会怎么看她,宁离不想再面对。 “就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就好。”宁离眸中的光扫过了众人。 “过了今日,便是同僚了,小九,师兄敬你一杯。”聂青澜率先起身,倒了一杯酒,酒香醇厚,是徐秋锦亲自酿后埋的酒,宝贝的紧,为着宁离的生辰特意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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