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位画学生,有四位女郎,她和云黛关系素日就不错,因着有不少郎君性子刻薄,云黛常受欺负,她头一次发现是云黛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她问:“你跟着我做甚。” 她老实说:“你师兄官大,跟着你他们不敢欺负我。”宁离才发觉那些郎君有多过分,而后便默认她们结伴。 “我有差事去寻李昭仪。”她含糊的说。 索性云黛也不怎么关心,捏了一块儿梨膏糖塞到嘴巴里。 到了该去云阳殿的时候,她提着画箱由宫女接引着去了云阳殿,李昭仪神色默然,跟所有居于深宫的女子一样,寂寥、没了生气。 宁离铺开了画纸,李昭仪就那么闲闲的坐着,宫里头的画师都一个德行,能画出什么出色的东西,不就是一张脸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 她的脸生的很美,娴静柔和,美如滑玉,宁离欣赏了几息美色,提笔勾勒,她时不时抬头去看,然后沉吟几许,复而落笔。 大约两个多时辰后,李昭仪都已经睡着了,宁离还在画,因着画时殿外日头暖和,便选在了外头,随着漏壶时辰流逝,日头隐没,陡然凉了下来。 李昭仪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可宁离的手却被冻的又开始发痒。 “娘娘,画好了。”宁离轻唤。 李昭仪懒懒睁开了眼,不耐的看了过去,入目是极令人震撼的画面。 宁离画的是她美人卧榻的画面,周遭盛开了许多漂亮靡艳的花,很别出心栽,酣睡的美人五官不似旁的画师一般浅浅勾勒,反而刻画极为用心,反而是周遭较为模糊。 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薄唇红润。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一时眼尾上扬,惊讶的拿着画爱不释手。 “我……当真这么美?”她不确定问。 “当然,脸是照着娘娘的脸画的,旁的都是装点,正是娘娘这么美,才衬得人比花娇。”她格外会说话,马屁拍的李昭仪一顿身心舒畅。 “本宫喜欢你,你这画师叫什么名字。” “臣叫宁离,是崇青馆新入的画学生。” 李昭仪诧异:“你就是那位魁首,本宫倒是听圣上说过,果然能力不斐,巧思绝妙。” “圣上谬赞,娘娘谬赞。” “你明日再来,为本宫再画一副。”李昭仪欢喜的看着画,想着定要去舒贵妃面前炫耀一番。 “娘娘恕罪,臣得圣上差事,须得协助待诏大人给先后画像,怕是……”达到了目的,她假意苦着脸说。 提及先后,李昭仪果然一愣,默然了下来,“圣上还记得姐姐啊。” “圣上先后伉俪情深,自然是记得的,就是臣能力生疏,有些惶恐,生怕哪儿做的不好,惹得圣上发怒。”她绞着手,脸色惶惶。 李昭仪不禁心软:“莫怕,先后离开五年,这还是圣上首次要大办先后忌辰,过来,我同你说说这先后生前事。” 宁离乖觉的被她拉了过去,这一待便待到了天黑。 从云阳殿出来后,她松了口气,恍然惊觉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宫门不知道落锁了没。 她急急忙忙的往回赶。 卢湛英一直在等她,见她回来了松了口气,“如何?” 宁离急不可耐点了点头,“办成了。” 有了李昭仪的提点,画像进程一直很顺畅,只是还有太子殿下让修复藏画的差事,宁离后来便没管了,聂青澜去协助作画,她则同云黛修复这副雪岭寒梅图。 十多日后,先后的画像和雪岭寒梅图均都完善得当,太子亲到画院,瞻仰先后的画像。 宁离低着头和一众画学生站着,太子抱着卷轴说:“画像既已完成,便由孤呈给父皇,那副藏画……还望小宁大人走一遭,去东宫交给孟少傅。” 太子吩咐,宁离乖觉应下。 随后她便抱着画卷寻去了东宫,东宫宫门前有侍卫把手,她犹豫的说:“侍卫大哥,能否把这画卷转交给孟少傅,太子的命令。”她怕侍卫不信还补充了一句。 侍卫一板一眼:“还望这位大人亲去交给孟少傅,不然画若有什么闪失我等负责不起。” 好吧,宁离也晓得有些为难了。 侍卫大哥还好心的给她指了条路,往西而去是东宫的詹事府,孟少傅通常在那儿处理政务。 殿门大开,孟岁檀正坐在桌案后翻看卷宗,紧皱着眉头,宁离走至门前探头轻唤了一声,“孟少傅。” 他倏然抬头,看见是她,诧异一闪而过后,眉目舒展了开,随即起身快步走来:“怎么来这儿了?” 宁离老实的把画卷递给他:“太子让我送给你。” 孟岁檀似乎心情很好,唇角浅浅勾起,“进来坐会儿。” 宁离顿觉古怪,鼓着脸颊:“不必了,下官还有差事。” “先后画像和修复画卷都已经处理得当,其余的也不急在一时,我查到了当时你父亲被销毁的卷宗。”他斜身睨她。 果然,宁离面上的不情愿变得正色,顺从的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值房。 桌案上瘫着一份卷宗,孟岁檀示意她看,“当时大理寺处理此事的人已经离开了,大约你父亲并不会什么难对付的角色,谢昶并没有放在心上,处理此事的大理寺丞被调值、如今告老还乡。” 二人不自觉靠在一起,孟岁檀的胸膛缓缓的越靠越近,偏生二人都没有发觉。 宁离看的格外认真,从他的视角,可窥见挺秀的鼻梁,纤浓的睫毛,薄唇抿着,颊边有浅浅的酒窝,捏着卷宗的骨腕上若隐若现的带着一串佛珠。 檀香侵入孟岁檀的五感,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从没觉得值房是如此的闷,胸腔内的郁气游走四肢,隐隐有往下而去的趋势。 他不自觉凝着她,喉结滚动几许,忍不住靠近,她的侧脸让他着魔,喉头越发的干。 宁离没有发觉他的动作,反而是在沉思卷宗,忿忿出声:“我爹爹被他这般随意栽赃陷害,可见他背地里干了不知道多少污糟事。” 清润的嗓音浇灭了孟岁檀心头一把火,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行径后,陡然面色难堪。 他方才……竟不在毒发的时候有了熟悉的感受。 不对,不可能,他怎么能…… 宁离是他妹妹,他养大了她,亲眼见到她从顽劣小童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像明珠翡翠般耀目,也撷取了不少郎君的目光。 想到此,他终于明白了多日来控制不住的莫名怪异,原来……他竟起了这种心思。 孟岁檀如梦初醒,近乎慌张无措。 可身体的反应骗不过自己。 不应该的,陡然涌出的陌生而异样的情绪叫他心烦意乱,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砚台,墨撒了一地。 清脆的声音吓了宁离一跳,她侧首循着声音来瞧,发觉砚台被打翻,登时蹲下去捡,恰逢孟岁檀也去捡,二人的指尖碰在一处,宁离蹙眉,条件反射想缩回手。 但是孟岁檀却比她反应更大,像被烫到了一样,面色还隐隐有些不悦,宁离了然,知道这是不知何时离得太近惹厌烦了,便老实的起身说:“多谢大人的卷宗,我还有差事先走一步。” 孟岁檀发觉宁离误会了,有些无措,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方才的举动。 手背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还散发着汩汩热度。 情急之下,他不过脑子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34章 宁离陡然一惊,诧异的看他。 不假思索的,肢体间的抗拒开始挣扎,意识到这儿的地方不对,孟岁檀松开了手腕,似乎方才的触碰只是无意,神情歉意的说:“你衣摆沾了墨,回去最好换一身衣裳。” 宁离往下一看,并没有发现哪儿有墨点。 她扭着腰身想往后看,却被孟岁檀不由分说的摁着肩膀不能动弹。 宁离到现在已经后悔送……不,她也许压根就在太子去崇青馆时站在最后头,这样太子就看不见她,这样的差事也不会落在她头上。 下一瞬,更让人惊诧的举措出现了。 温热的大掌直接捏起她腰间的衣衫,从后面绕道身前给她看。 她青色的衣衫上确实沾了点点斑墨,分散形,好在她离得略远,大部分的墨汁都溅到了孟岁檀绯红的官袍上,而她虽说溅到了腰间,但,不细瞧也瞧不大出来。 她一惊,陡然排斥的后退了几步,她把衣衫抽回去,没好气的嘟囔:“还不是大人的错。” 孩子气的撇嘴一闪而过,她又恢复冷淡:“知道了。” 孟岁檀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嗯,我的错。” 宁离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神情,此人莫不是被下了降头,怎的这些时日行为举止、言语神情都奇奇怪怪。 倒不是她有多关心,实在是身为同僚还有差事交涉,这样很影响进程。 不过她素来看不透他。 宁离很有礼貌的替他收拾好了卷宗,微微一行礼以示礼仪,便要绕过身离去。 这次,孟岁檀没再阻止她,反而跟了出来,宁离走了几步,意有所觉回头,看他跟在自己身后,了然:“大人有旁的差事罢,你先走。” 虽说不是跟在自己身后,但也怪不自在的。 孟岁檀嘴角一扯:“我就送送你。” 行吧,宁离加快了脚步,回了崇青馆,正好遇到了云黛在撸着袖子晒画,便问:“怎么样?太子走了好一会儿了,圣上可有什么褒奖来?” 云黛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快。” “对了,学正大人说把藏画阁以前的那些画册都拿出来晒一晒。”云黛对她说。 宁离闻言便转身去了藏画阁,崇青馆的藏画阁是现今齐朝最大的藏画阁,里面收录了无数藏画,有前朝、蕃国、还有拓印的壁画,这些画卷画册无比珍贵,画院的学生平日要时不时的把那些已经放了很多年的画卷画册拿出来晾晒,免得过于潮湿生了蛀虫。 藏画阁大开,宁离轻快的跑到里面,聂青澜正踩着一个木梯往下搬画册,正好撞到宁离回来,顺嘴一问:“回来了,赶紧来帮我。” “好嘞。”轻快的声音吸引了不少画学生的注意。 她容秀貌美,像一朵水灵灵又鲜嫩的花儿,又爱笑,笑起来眼眸像月牙,那些郎君被吸引的一愣一愣的,眼睛都黏在她身上转不开了。 曲成萧直起身,拿了一杆毛笔对准离得最近的一个学生扔了过去,“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儿。” 那学生满脸通红,狼狈不已。 宁离抱着一踏画册,一本本铺在了庭院里,现下日头高悬,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庭院内栽种的垂丝海棠倒悬,花瓣落在地上,像给这些画册铺了一层薄垫。 她小心翼翼的挨着放,许多边疆蕃国的画册吸引了她的注意,忍不住翻了开来,奇异的风格登时叫她目不转睛的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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