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岁檀神情不变,微微垂下了头:“祖母,我心昭昭。” 他知道孟府、孟老太太素来自私重利,也并不打算改变他们,他是孟少傅,也是孟岁檀。 “你实在说,是不是宁离她纠缠你了,若是……我……” “没有,没有。”他漠然而坚定的打断了老太太,“她没有纠缠我,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当的举措,她很好,得了魁首,入了画院,成了如今的小宁大人,祖母,没了我,她会过的更好。” 孟老太太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我们何曾苛待过她,当年也是她先做出那样的举措,不然何至于此。” “孙儿知道,可宁絮无论如何为了父亲……”这话叫老太太面色一松,嘴硬:“即便如此,除了主母的位置,其余哪一样没有给。” “她并不奢求这主母的位置,也瞧不上这主母的位置。”孟岁檀神情淡淡,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和浮上了眉眼。 孟老太太神情微不可查的僵硬,这是何意,什么叫瞧不上,但追问显得她肚量颇小,便咽下了不悦。 “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老太太终是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别过了头,却没有再揪着事情逼迫和责骂,脸色闪过一丝别扭,“宁离竟是魁首,怎么可能,难不成之前都是在藏拙?” 在府上这么多年都没有表露,由此可见心机颇深,她本能这么想。 “是我不许的。”孟岁檀主动解释,“本意便是想让她脱离过去的身份,没人知道是最好。” “即便如此,这事没得商量,我乏了你出去罢。” 孟老太太似乎不大能接受他的孙儿背着她瞒了这么多事,一副打击颇大的模样,故而背过身,继续敲木鱼。 …… 翌日,宁离被徐老夫人送出了府,说什么也要亲自去送,虞少渊好说歹说把人劝了回去,还是他驾着马车把人送到回。 “皎皎,这个给你。”宁离下了马车后虞少渊突然掏出一只玉佩,样式是合欢佩,白玉制成,他掉在空中,含羞的递给了她。 宁离没多想,很是欢喜:“真好看,你怎么好端端的给我这个啊。” “作生辰礼啊。”他随意找了个借口。 “可是你不是送过了。” “送礼怎么会嫌多呢?”清隽的郎君嘴硬,宁离心头微动,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低头挂在自己腰间:“呐,你看到了,我就日日带着。” 莫名的氛围流动着,虞少渊刚想开口,便闻远处:“宁离。” 二人的气氛顿被打破,宁离笑意敛得一干二净,甚至可以说有些不悦。 “孟大人。”她规规矩矩的打招呼。 孟岁檀似乎早就站在那儿了,一身寻常墨绿衣袍,深沉内敛,华色敛于周身,矜贵端方。 “时辰快到了,进来。”他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又像是在忍着什么,语气却尽量温和,落在虞少渊耳中分外不适。 宁离只好说:“知道了。” 虞少渊握着她的手腕,罕见有些固执,又像是证明什么:“我还有几句话没说完呢。” 宁离看了他一眼,“下次罢,下次你还是来接我,下次再同我说。” 还有下次,无数个下次,孟岁檀神情一暗,隐忍着崩裂,垂着的手掌死死地握着。 听到这儿,虞少渊神情一松,笑意轻快:“好。” 二人交锋,总会有败的一方。 虞少渊很敏感的察觉这个孟大人与他有一样的心思,真是有趣,自己明明先前唾手可得,却要推远,如今却受不了,要吃回头草、马后炮。 人,不失去一次怎能知道什么最珍贵。 他仔细叮嘱:“有事要写信,先前的信我都看。” 宁离点了点头:“好,你回的信我也看的,一封不落。” 写信,孟岁檀神情彻底龟裂。 他书房架子上里侧的盒子里,藏着三百多封信,他无数次想烧掉,但最后都下不了手,在得知自己动了心思,却更不打开这些信件。 无数次后悔、无数次辗转反侧。 干脆锁在盒子里,眼不见为净。 虞少渊看着宁离进去,温柔的神色彻底敛净,漠然的拱手,转身离开了。 宁离快步往里头走去,越过孟岁檀,低头不去看他,但是没走几步,被抓了回去。 她被握着手腕,手掌的力气刚好,不会叫她难受,却让她动弹不得。 宁离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隐忍、崩裂、暴怒,无限深邃的眸子,他的眼睛很深邃,是扇形的,略微狭长,却不似狐狸,多一分邪肆少一分圆钝。 长眉入鬓,眉骨优越,自来一股清正肃然,可此时因着太生气,眉宇竟有些微微下垂,平添了一丝惶惶。 二人隐在阴影处,周遭寂静无比,任何风吹草低均被放大。 许是眸中蕴含的情态太过明显,宁离眼睛一晃,待要细究时,那双眼眸微微一颤,尽数敛去,她只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孟岁檀怎么可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快速眨了眨眼眸,想动手腕却动不了,抬手试图挣扎,却触到了宛若钢筋铁骨的手臂,宁离满腹疑惑:“孟大人这是做甚。”
第38章 “你……可是喜欢他?”质问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关你什么事。”宁离茫然的问。 怎的好端端的提及这话,当真是奇怪的很,宁离颇有些忿忿,想挣脱他的桎梏,二人虽不再“置气”,也恢复了表面关系,但这可不是他随意插手自己事的理由。 她想离开,但是孟岁檀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 “你究竟想做什么,怎的如今又来……”她匪夷所思的看着他,眼里满是惊疑不定。 孟岁檀欲张口,险些便压制不住,把自己的一腔妄想剖了出来,但他触及宁离排斥和防备的神色后又歇了火气。 他如今是在做什么,分明说好要慢慢来。 宁离抬眸,对上了他的眸光,霎那间,她仿佛窥见了一丝奇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但一瞬后便又消逝的无影无踪,仿佛是她的错觉。 “以后莫要在庙前私语,若是叫人瞧见参你一本便不好了。”他低低的说,随后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腕。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宁离把手腕隐于身后,想了想还是提醒他:“大人,男女授受不亲,顾于男女大防,日后,大人还是莫要同下官……触碰,免得叫人尴尬。” 她声音越发的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碰得,我便碰不得?”孟岁檀又没头没脑的追问道。 什么?宁离吃惊的看着他:“大人在说什么,你与师兄如何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是你师兄,我也是你……兄长。”他别开了脸,神情微末的不自然。 不知怎的,宁离心头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不一样的。” “他更亲近,是吗?” 宁离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今天大抵是吃醉了酒,怎的偏生揪着她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她有必要提醒一下,二人虽为同僚,但除去这一层身份,并无瓜葛。 但触及他黑沉的脸色,宁离忍不住噤声。 “是……”即便如此,她仍旧弱弱的回答,二人是幼时的莫逆之交,自然是格外亲近府。 随即,孟岁檀便被气走了。 瞧着还气得不大轻,宁离更懵然,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恰逢云黛来寻她,便把此事抛诸脑后,徒留孟岁檀一人值房辗转反侧。 她说虞少渊更亲近些,怎么可能呢?就算他如今和她远不及以前,但他和虞少渊合该也是一样的,哪有什么更亲近一说。 而后又开始纠结宁离到底知晓不知晓他的心意,他都表现的这般明显,难道还看不出吗? 方才二人对视时他察觉到了探究的视线,倒是很好的掩盖了去,但是他的举措是很明显的。 算了,还是暂时不知晓的好。 怀泉进屋,便见孟岁檀倒把着书卷,凝神蹙眉,像是遇到了什么重大事,百思不得其解。 他犹豫一番,还是没提醒他书卷拿倒,只是添了一壶清心降火的热茶便退了出去。 过了几日,宗庙迎来了第二位贵人,先前太子日日都来,由两位大人指点教导,庸王闻声也赶了过来。 画师们齐齐站在庭院中,而宁离默不作声的隐在人群后头。 庸王环视一圈,忽的问:“那位小宁大人在何处。” 众人一静,齐齐看向后面。 宁离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前面拱手:“见过殿下。” 谢昶笑了笑:“殿下和小宁大人很熟?” “何止是熟,还是老相识,谢大人的记性真的差,这是宁絮的女儿啊。”庸王笑得风流,“没想到你父亲的衣钵传到了你这儿,不过可莫要学他,把不好的习性带过来。” 他公然这般说,众人不免好奇和哗然。 新来的学生自然不知谁是宁絮,但旧人却掀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宁离独自站在前头,低垂着头,能感知到无数的目光扫视她,孟岁檀拧了眉头,刚欲开口,宁离便说:“殿下说的是。” 她隐忍着没有反驳,对方是皇子,她没有辩驳的资格,莽撞的辩驳只会牵连她的师兄和祖父。 饶是如此,庸王仍旧未放过她:“你能力出众,父皇都叫你协助卢待诏完成先后的画像,可惜,你进画院,竟是为了追随孟少傅,少傅,佳人如此,你难道都不心动吗?”他戏谑的搅弄浑水。 宁离一怔,“臣不是。” 但庸王的话显然掀起了众人的惊疑和看戏,谢昶还在,他可是孟少傅未来的岳丈,当着岳丈的面儿也不知道庸王要做什么。 孟岁檀脸色铁青:“殿下慎言。” 他看穿了庸王和谢昶的把戏,他久不对谢妙瑛下聘,谢昶大抵是急了,用这样的办法逼得他当众承认谢妙瑛。 “孟少傅你急什么。”他扫过二人的面庞,挑了挑眉。 “倒不是臣急,只是殿下这般调侃臣和小宁大人,谢阁老还在此,殿下何必如此给臣和谢阁老难堪。” 孟岁檀面带寒意,挑拨二人,虽手段不怎么地,但到底是个反击。 庸王眯了眯眼睛,扇子一收,转身离开了。 云黛和聂青澜二人围了上来,云黛摸了摸她煞白的脸色:“皎皎,没事吧。” 宁离摇头:“没事。” 聂青澜脸色不好看,“这庸王是冲着师兄来的不成,当真是手段下作。” “慎言。”曲成萧警惕道。 宁离咬着唇,挺直了腰身,但庸王的那一番话还是给她带来了谣言,走到哪儿都有异样的眼光。 她尽力忽视这些眼光,做自己事。 好在云黛并不介意,继续跟她来往,同时还欲言又止的问了她父亲的事,宁离如实相告,云黛瞪圆了眼睛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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