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从心扶额,赶紧帮衬着把人扶到了厢房,宁离一阵无奈,却心生感动,原以为祖母会怪罪走自己,没想到非但没有,还替自己撑腰说话,就是自己哪儿有她说的那么好,还争相给她做夫婿。 以前只道徐老夫人性子泼辣护短,没想到这瞎话张口就来,宁离的脸热的通红,徐老夫人却一脸不以为意。 “师母,您方才略有些过分了,您瞧把人气成什么样子了,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那孟岁檀如今还是皎皎的顶头上司,若是他来找茬……” 徐老夫人不屑一笑:“怕什么,骠骑大将军之子是你卢师兄的弟子,大将军与你卢师兄素来交好。” 那副模样,活脱脱一个有靠山的老太太。 “人活着要有骨气,总不能欺上门来还被人当软柿子捏。” 宁离忍不住也挺直了小胸脯,被人维护给了她底气,让她不必畏畏缩缩,忍气吞声的过活。 但想到孟老太太的话又忍不住丧气:“祖母,您……难道不生气吗?” 黎从心也肃着脸问:“皎皎这话是何意,那老太太说的……” 宁离的头愈发的低,她咬着下唇惶惶,原以为是师兄祖母不在意,熟料是以为那孟氏说的是假话。 她做不出那撒谎的举措来,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掉起了眼泪,她腾得一下跪在了地上:“对不起,师兄、祖母皎皎让你们失望了。” 徐老夫人吓了一跳:“快起来,这是做甚,何至于此。” “是啊,有话好好说,这是何时的事。”黎从心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和缓的问她。 宁离忍着耻意,磕巴含糊的说明了事,重要之处也只是一带而过,多日来的压力终于在这一日得以释放,他们终究还是知晓。 “祖母、师兄,你们罚我罢。”她嗫喏道,无论如何,这事不体面,她真的怕给祖父祖母丢人,她想好了,若是祖父祖母没办法原谅她,她便在邻里买一桩宅子,住的离他们近些,时不时便来敬孝。 黎从心和徐老夫人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心疼。 出了这样的事,千夫所指,难以想象当时皎皎一个刚及笄的小女郎独自面对这样的事,还被送到了寺庙,独自生活了三年。 就算是怪,也是怪她不爱惜自己,但又能愿得了谁呢,她还小,从她所言中八岁后便无娘子管教,竟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带大了她。 哪怕孟府规矩森严吃喝、教养不愁,但有些体己话那些嬷嬷又怎会推心置腹。 徐老夫人只是更心疼了,怨旁人,怨孟府,也怨自己,这么晚才寻到了人,生生耽误了这么多年。 她捂着脸泣泪,宁离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黎从心轻拍着徐老夫人的背:“师母,莫哭了,该吓着皎皎了。” 她这才平复了心绪:“此事虽你做的不对,但那三年已然吃够了苦头,我们是你的家人,如何能舍得罚你。” “日后向前看便是,无人教过你的,祖母日后会教你,不怕。”她轻轻拍了拍宁离的手。 宁离浑身如释重负,心头塌陷的那一角似乎被填满,她扑到徐老夫人怀中,低低的嗯了一般。 岑氏一晕过去孟岁璟便火急火燎的跳了出来,来不及问发生了何事便赶紧叫人去请住持,普华寺住持略通医理,没有耽搁便过来诊治。 扎了几针后岑氏幽幽转醒,直喊头疼,黎从心到底还是同孟岁璟说:“我师母性子急了些,大抵说话不大好听,岑大夫人便急火攻心,还望阁下见谅。” 孟岁璟神情复杂,他明白自家母亲,必定是又对着宁离说了些自持教导的不好听之言,故而他也只是讪讪一笑。 见岑大夫人没事后几人便拜别住持离开了普华寺。 孟岁璟陪同孟老太太和岑氏回府的路上,岑氏旧捂着额头气道:“那老妇实在粗鄙,竟这般说话。” “母亲还是莫要气了,莫要气了。”孟岁璟安抚着岑氏,生怕刺激到她。 一路无话,岑氏回了府便歇息了,今日这事格外不体面,宣言出去好似是她同一个无知老妇一般见识,丢了孟府的颜面,故而她勒令孟岁璟也缄默。 宁离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徐老夫人说过几月端午休沐时带她回徐氏宗族的老家,见见各位族亲,还提前给要好的族亲寄去了信,说宁离该同同龄的女郎接触接触。 她说完自觉不对,阿寰还在身边坐着,却笑意不变,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阿寰也一起去。” 阿寰神色一黯:“这……” “不怕,我去同老七说,大不了叫他随行,都多大的人了,还攥得这么紧。” 阿寰笑得温和:“嗯,谢谢师母。” 翌日,休沐结束,宁离回了慈光寺,却被云黛匆匆忙忙的拉到了一边,她神色惶惶:“圣上说,三日后巡视慈光寺,要检巡修缮情况。” “检巡便检巡,你这么急做甚。”宁离好奇的问。 “你过来看。”云黛拉着宁离去了藏书阁,殿内众人围在一处书架前,指指点点,神情慌然。 除去墙上的历代帝王壁画,藏书阁内还有关于圣上的各色画谱、画像,收藏在藏画阁,只是宁离挤进去时,却结结实实的愣住了,那些帝王画像,均在脸上破了一个洞。 宁离吓了一跳,毁坏肖像,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庙内如何会潜入贼人,竟这般胆大妄为。 她问了云黛,云黛却摇摇头:“不知,昨日众人休沐,是慈光寺内的守庙的吏员驻守,孟少傅已经亲去审问,只是抓到与否,补救这些肖像才是重中之重,不然……” 事态之严重,众人后背都冒出了冷汗,圣上亲自指名这些历代肖像贮存在慈光寺内,难保来巡视时不会心血来潮瞻仰。 “怎么办啊,这下都活不了了。”一名学生席地而坐,满面绝望,浑身都是丧气。 “寺内重兵把守,便是我们也不能随意出行,毁坏肖像之人大抵是寺内吏员。”另一名女郎还算冷静,指出了漏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只因若是寺内吏员,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心悬得更高了。 “此事还是交由孟大人罢,我们在这儿胡乱猜测也猜测不出什么。”宁离站出来提醒大家。 孟岁檀来到殿内后看见众人缄默的模样,压着眉眼说:“都这副模样做甚,事情已无转圜之地,该想着如何补救。” “这破损的也不少,便是修缮也得耗些时日,如今聂大人和曲大人均不在……”一学生为难道。 孟岁檀拾起那破碎的画像,眉眼沉静:“聂大人和曲大人何时回来。” “二位大人均被画院召回,阖宫为后面的祭祖,宫殿内丹青装饰要全数换新,且慈光寺修缮已入收尾,大人们也没什么重要的地方,怕是……”宁离丧气说。 “你是魁首,你能行吗?”孟岁檀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宁离说,“三日时间” 宁离被他淡定的眸色瞧得心惊肉跳:“我……我不大行。” 她是真的不知道,也害怕,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师兄带着遇到的事,直接后果便是要掉脑袋,她便是不行也得行。 “补缀需要合适的材料,全色大约不难,接笔……虽说都是宫廷细笔,但每位画师个人风格皆有不同,我……才考入画院,要修补这样的画,起码得师兄那种程度的画师才行。”她额角冒出了汗珠,磕磕巴巴的说。 孟岁檀先叫众人把剩下的藏画都检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额外破损的画,而后把宁离叫到一边问:“若是把剩下的画送出去呢。”孟岁檀沉静道,他神色仍旧八风不动,临危不乱。 “这些都是宗庙藏画,都是登记造册的,丢失一幅或者被人发觉,我们的脑袋都不够砍的。”孟岁檀给她讲明了利害。 “孟大人有法子对吗?”宁离看着他的眸子,静静反问。 “你敢吗?”孟岁檀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 宁离一愣,随即咬着唇缓缓点头,神情颇有些丧气:“不敢也得敢。”她大约明白孟岁檀是何意了。 孟岁檀盘问了驻守宗庙的吏员和侍卫,有无陌生脸孔入内,得到的均是未曾见过,那便是寺庙内的人,他心头神色渐渐聚拢成一个明显的答案,但他没有动声色,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值房的庭院,对面的值房屋门大开,却没有人影,孟岁檀站在庭院中看着对面,宿谦的桌案上凌乱的摆着一些书籍,大约是刚离开的样子。 他只看了一眼便转身大步流星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叫怀泉去查宿谦的动向。 一日过去,众人人心惶惶,有人提出试图要上手修补,却被制止,他们三脚猫的功夫,修补平常的民间藏画还行,这可是宫廷藏画,用特殊的绢布、颜料所作,只有聂青澜他们才了解。 孟岁檀只说他已经想到了法子,叫众人不必惊慌,而宁离正在翻阅古籍,看看能不能在晚上前寻到法子。 突然,筋骨修长的手掌覆了上来,攥住了她正在翻阅古籍的手,宁离一怔,抬头,孟岁檀在她身后,宽阔的胸膛若有似无的拢着她。 “大人。”她呐呐道,身形移开了些许,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我已经递了信给你的师兄们,去换衣服罢。”孟岁檀神色自若的收回手。 “嗯,好。”宁离乖巧的模样看得他心头发软。 “毁坏画像之人就在寺内,我会叫人看着藏画阁,除了你以外,这几日,其他人不得进去。” “我?”宁离一愣,有些不自在。 “对。”他的眼底透着无以言喻的笃定和信任。 “可若是这样……岂不引起骚乱,没有谁会愿意被怀疑。”宁离虽然纠结,但却隐隐认同他这样的做法,也感激孟岁檀信任她。 “这你便不必管了,我会叫人打点妥当,我查了所有人休沐时去处,倒是宿大人形迹可疑。”他侧头,离得更近了,欲盖弥彰的凑在她耳畔,低声说。 说完,克制的远了些。 宁离一怔,脱口而出:“他去了何处?” 大约是不满宁离这般在意,孟岁檀唐突问:“你在意他?” 宁离莫名蹙眉。 话头扯远了吧,她何时在意了。 “先前我询问过阿娘我爹的事,但她却有些难以出口,我想她大约是在顾虑什么罢,能让她这般顾虑,兴许元阳伯府与害我爹之人有什么利益关系,那必然是……庸王了。” 说到此她神情低落:“我不知道阿娘知道不知道当年那事元阳伯府有没有参与,我只能想她大约是不知道的,不然我不相信她真的会投身仇人。” “元阳伯并没有参与,他脑子蠢笨,也只是暗中拥护庸王罢了,真正为庸王所用的是宿谦。”孟岁檀缓缓道。 果然是他,宁离没什么意外,转而又松了口气,若是宿谦,那阿娘便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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