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给公公请安。” 叶二爷颔首接过茶,凝烟又端起另一盏。 “儿媳给婆母请安,婆母请喝茶。” “嗯。”顾氏眉开眼笑,喝过茶给了封红,又从手腕上撸下一只翠绿的镯子带到凝烟手腕上,拍着她的手心,和声说:“往后呀,你和三郎必要好好相扶持。” 凝烟乖巧点头,“婆母放心。” 等与其他三房的长辈见过礼,便是平辈妯娌间的寒暄,叶南容这一辈共有兄弟姐妹七人,奇怪的是,凝烟没有在叶家的几个郎君中见到方才自己认错的那人。 心里不免思忖,那人究竟是谁? “说起来,怎么不见三郎?” 问话的是叶四爷的夫人赵淑莲,她转过一张鹅蛋脸,柳叶眉细弯,正笑眯眯望着凝烟。 凝烟顿感难以启齿,新婚第一日夫君甚至没有陪自己来奉茶,旁人听了心中只怕不知会怎么想。 叶老夫人睇了四夫人一眼,“国子监祭酒有要事寻他,所以加紧去了一趟。” 四夫人神色微妙一晃,接着又笑,“原来是如此,我说呢。” 无人接话,四夫人又寻了话道:“六爷呢?昨儿就不见他,还在忙?” “四嫂找我?” 凝烟听到一道温润含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厅内众人见着来人,气氛一下就活络了起来。 喊人的喊人,请安的请安,搬座的搬座的。 四夫人更是眉开眼笑,口吻可谓不殷勤,“正与母亲说起,还当六爷在忙呢。” 凝烟听得四夫人唤六爷,心跟着就紧了紧,入京前她就听父亲叮嘱说过,这位叶六爷虽是叶老夫人的幼子,却是叶家真正的依仗,内阁阁老,太子太师,手握重权,是谁也不敢小觑的存在。 他唤一声四嫂,四夫人却不敢真应一声六弟。 叶忱视线掠过那道站得直直的身影,走到厅中,朝叶老夫人道:“母亲。” 叶老夫人含笑应声,“你来的正好,也瞧瞧三郎的新妇。” 方嬷嬷早在叶忱来的当时,就立刻去倒了茶,端给凝烟,“这位就是六爷。” 凝烟不敢怠慢,双手接过茶盏,又在唇边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才抬头。 视线相撞,凝烟端茶的手抖了抖,乌黑的瞳仁不敢置信的缩紧。 对面的人眼帘自然地垂下,与她对视。 凝烟呼吸窒住,一颗心在胸膛七上八下,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方才叫错的人,竟然是叶六爷! 她一直以为六爷应是和她公公差不多的形象,中年威严,却没想到,他如此年轻。 其实细看之下,叶忱与叶南容除了神似,并没有太多想象,反倒是他的眉眼镌刻的比叶南容更为深邃,身形也高峻挺拔,松形鹤骨,更有着叶南容没有的淡雅从容,那是褪去少年青涩后,不露锋芒的游刃有余。 只是那时隔得远,加上同样颜色的衣袍……凝烟眨眼都变得缓慢,一股懊悔到想哭的冲动哽住在胸肺。 又不敢表现出来,反复抿了抿发干的唇,才勉强嗫嚅着低声开口,“凝烟给小叔请安,小叔请喝茶。” 听着凝烟的称呼,众人都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片刻才回过味儿意识到,凝烟唤的是小叔。 倒也没错,只是府上小辈,就是叶南容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唤六叔,小叔就显得少了几分谨慎恭敬。 凝烟垂着眼,满心都是悔不当初,自然没注意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加上沈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亲人之间称呼也都亲近。 叶忱视线落在侄媳的身上,纤长的眼睫半遮住眸光,唇边的笑也乖巧。 可纵使藏得再好,叶忱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少女故作镇定下的仓皇不知措,像是做错了事,唯恐教人发现的孩童。 慌张成这样。 “嗯。” 叶忱浅笑着应了一声,接过茶盏。 指尖一松,凝烟放下僵硬的手。 其实叶忱的审看不过转瞬,她却觉得度日如年,看似温和的目光就好似能洞悉人心,穿透层层表象将人看得透彻。 那感觉,就像是无论什么秘密,在他面前都藏不住。
第4章 叶忱浅浅饮一口,便将茶盏放下。 凝烟心也跟着落下一些,用余光悄悄去看面前的人,不敢抬眸,视线就这么正落在他的青玉腰带上。 她抱着侥幸安慰自己,也许六爷根本就没有听见。 旋即又蔫下来,他分明是听见才回头的。 凝烟心里七上八下,就听叶老夫人笑呵呵提了句,“可莫忘了给侄媳见面礼。” “自然。”叶忱声音磁沉带笑,目光看向杨秉屹,“将盒子拿来。” 寻常长辈给见面礼,大多是准备个封红,一时大家伙都好奇叶忱说的盒子。 杨秉屹心中微诧异,这不是要给……他敛目,大人吩咐的一定不会错,于是跨上前一步。 本想直接递给沈凝烟,却见叶忱伸出手。 叶忱拿过盒子,众人也看过去,奈何隔得远,也看不着什么。 “这是何物?”四夫人好奇问。 凝烟同样困惑的看着被递到眼下的暗墨色四方盒子,虽没有雕刻纹样,但光从木料本身的润泽、厚重度和纹理的深峻就能看出,绝不是寻常可见的普通木头。 她一时竟认不出。 只是盒子瞧着都价值不菲,里头的东西只怕更是贵重,凝烟踌躇着不敢接。 身前少女身子娇小,叶忱不用特意看,她就近乎被全数纳在他眼中,细腻的脸颊浮着不自然的红,一副如临大敌不敢放松的模样。 他还没有吓唬人的乐趣,弯了弯唇笑道:“临时过来,倒忘了准备封红,这个就当是给侄媳的见面礼。” “六爷送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这可不比一个封红来的稀奇。”四夫人一边同叶老夫人说笑着,又催促凝烟,“三郎媳妇,还不快收下。” 再忸怩就没有意思了,凝烟福了福身,“多谢小叔。” 等抬手去接的时候,凝烟却又犯了难,本就不大的盒子在叶忱手中,愈显的玲珑,修长白皙的五指随意拿握,就占了大半的地方。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盒子两端的一点点空隙,唯恐碰到他的手。 叶忱神色从容,等她接过,便顺势将手背到了身后。 看着他自然的举动,凝烟咬唇暗恼自己怎么心虚成这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忱没有再看她,朝老夫人道:“儿子还要赶去宫中,就先走了。” 叶老夫人颔首,“你自管去。” 一直到叶忱走出花厅,凝烟才算如获特赦,浅浅呼出一口,可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后,一阵昏沉袭上脑袋。 她咬了咬唇忍耐,猜测大抵是接连的情绪波动,加上昨夜的疲惫,身子才有些吃不消。 好在叶忱走后,其他各房的人也先后离开。 凝烟面上始终挽着得体大方的笑,叶老夫人眼尖瞧出她眉眼间的倦累,同为女人,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体谅的让她也回去歇息,又和蔼宽慰,“你才嫁进来,慢慢熟络就好。” 老夫人的话让凝烟心头烫暖,站起身告退。 一时花厅就剩下叶老夫人和顾氏,顾氏虽是二房,但因为叶二爷是叶老夫人亲生,叶家自然也由二房掌家。 顾氏和叶老夫人交代着这几日为办婚事所支出的花销,叶老夫人听了一会儿点头说:“你这方面一向妥帖不出错,我也不操心。” 顾氏温婉一笑,“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叶老夫人嗯了一声却道:“就是三郎那里,你须得好好说说他,婚都成了,就好好过日子。” 顾氏微收了收嘴角的笑,为叶南容解释,“三郎也是因为春闱在即,顾不上。” “你还给他解释。”叶老夫人蹙眉打断她,“他为得什么,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怨我硬要他成婚,跟我怄气。” 顾氏抿唇,“他哪能跟母亲怄气,不过三郎今日确实做的不稳妥,我会好好说他。” 叶老夫人无奈一叹,她虽依着老爷的遗言,硬要叶南容娶妻,但其实新妇嫁来前,她心里也有顾虑。不过方才见到,却是满意的,虽然门第差了些,但规矩仪态都教养的十分得体。 何况两家还是早有婚约,也显的他们叶家不是背信忘义之,至于感情,那都是相处出来的。 叶老夫人放缓语调,“我瞧着凝烟是个好姑娘,可不能欺了人家。” * 巽竹堂里,宝荔整理摆放着屋内的布置,透过窗子看到凝烟回来,拂了拂手心的灰,迎出去。 “夫人回来了。” 凝烟头晕的厉害,点点头往屋内走。 宝荔拿了热茶来倒,宝杏则关了门凑近在凝烟耳畔即小声又紧张地说:“夫人,六爷就是方才梅林那人!” 凝烟眼睫轻轻一颤,在花厅她还能维持情绪,这会儿无外人,她眼里的慌怯霎时展露无疑。 宝荔一头雾水,“什么六爷,梅林?” 宝杏话匣子一开,跟倒豆子似的将事情跟宝荔说了一遍,末了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我和夫人都快吓死了。” 宝荔蹙起眉头,旁的都没问,只先说:“你这事可不能在别人跟前提。” “你当我真傻呀。”宝杏睁圆着杏眼,气呼呼,“是你我才说的。” “那就好。”宝荔道。 这高门里头规矩多,就是一点细微错处,被有心人抓着作文章,那都要糟糕。 凝烟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然忐忑,但看六爷方才的态度,大约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那样的身份,怎么也不会与她一个晚辈计较那一声叫错。 思忖着,她想起那个四方盒子,忙从袖中拿出来,看似不大的盒子,压在掌心却是沉甸甸的。 迟疑片刻,她才将盒子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里头仅是一块看上去有些年份的寻常玉器,大约半个手心的大小,上头隐约雕着什么纹样,看不清晰。 粗一看,似乎还没有盒子来的精贵,凝烟困惑将玉拿起,握进手中的一瞬,她才恍然其中巧妙。 此玉不仅细腻如脂,犹带着温热,握住的当下,一股如水流的润泽感便透过掌心灌进身子。 凝烟只觉得四夫人说的对极,果然六爷送的东西是极好的。 她也是出生官宦,吃穿用度亦算的上考究,但这样贵重的东西,却是第一回见。 莫说佩戴了,凝烟生怕磕碰坏,仔细把玉收起,放入妆匣。 她手指无意识拨着妆匣上的铜扣,只是一份给晚辈的见面礼都如此贵重,必不会六爷是揪错不放之人。 而且这会儿放下紧张再去回想,六爷其实始终很温和…… 脑袋还在一阵阵的昏涨着,凝烟不想再想,宽下心绪对宝荔和宝杏道:“这乌龙事想来小叔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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