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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罢，殿门外侍立的卫士六七人齐声传唱，直至殿前丹陛之下众中式举子站立之处。那张溥等三人依次鱼贯而入，山呼万岁参拜皇上。 朱由检高高坐在龙椅之上，凝视着晋见的三位中式举子。 首先入殿的是张溥，中等身量，气质潇洒飒爽，眉眼凌厉如电光。 其次是吴梅村，温和儒雅如林下修竹，许凝则不卑不亢，从容弘雅，一身冰雪凛冽之气。 朱由检一个个观察过，吩咐身旁的庆童道：“传旨，着举子们上殿应试。” “圣上有旨，着会试中式举子上殿应试！” 随着庆童的传旨，殿外站着的中式举子们按照礼部传胪官的唱名，一个个依次进殿，走到贴着自己姓名籍贯学历标签的桌前坐下，拿起笔墨试卷准备廷试。 “皇上，请您钦定殿试策问题。”礼部尚书徐光启启奏道：“这些策题是臣等今早四更在文华殿拟刻印的，关防甚密，绝无泄题之虞！” “那就好。” 朱由检从内侍托着的红盘中随手拈起一纸递给中官庆童道，“就是这题吧！” 那庆童走下丹陛将密封着的试题递给徐光启道：“徐大人，请您启封宣读吧。”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所与共治天下者，士大夫也。今士习不端，欲速见小。兹欲正士习以复道，何术而可？ 东虏本我属夷，地窄人寡，一旦称兵犯顺而三韩不守，其故何欤？目今三协关宁，以及登津等处，各宿重兵以防虏也。奴不灭，兵不可撤，饷不可减。今欲灭敌恢疆，何策而效？ 且流寇久蔓，钱粮阙额，言者不体国计，每欲蠲减。民为邦本，朝廷岂不知之，岂不恤之？ 但欲恤民，又欲赡军，何道可能两济？ 即屯田盐法，诚生财之原，屡经条议申饬，不见实效，其故何欤？ 至于漕粮为三军续命，马匹为战阵急需，折截挂欠，遂失原额，何道可复？ 今虽东虏猖獗，河套有可复之机，边外尽可作之事。但难于东虏窥伺，胡野匮乏。近降夷继至，作何安插？插套连合，作何问破？ 流贼渐逸郧广，海寇时扰浙闽，剿灭不速，民难未已，兼之水旱频仍，省直多故，作何挽回消弭？ 又唐、宋曾以武臣为中书令、枢密使、文武似不甚分。我太祖高皇帝曾以直厅为布政，典史为佥都，今奈何牢不可破？ 尔多士留心世务久矣，其逐款对答毋讳。 朕将亲览焉。” 翻译一下即为： 1、跟朕共治天下的是士大夫，但如今士大夫品行不端，朕想让士大夫们恢复古时候的优良作风，有何办法？ 2、女真人的地盘地窄人寡，一旦去攻打朝鲜，三韩守不住，我们怎么办？ 3、如今三协和天津、登莱之处朝廷都有重兵把守，导致朝廷军费激增，有何办法消灭后金，恢复疆土？ 4、现今流寇蔓延，朝廷缺钱缺饷，一些人不奉公体国，一味让朝廷减免钱粮，朝廷难道不知道抚恤百姓的道理吗？有什么办法既能抚恤百姓，又能充实军费？ 5、屯田是解决军费的办法，为何总是不见实际效果？漕粮和马匹都是军队所紧缺物资，为何总是被拖欠？有什么办法杜绝此类问题？ 6、如今有没有办法收复河套？对于归降的蒙古人如何安排？蒙古插汉部和河套部联合起来了，有什么办法将他们分开？ 7、流寇势大，海盗也时常骚扰，加上水灾、旱灾频发，有什么方法应对啊？ 8、唐、宋之时文武分的不是那么细致，本朝太祖对人才的任用也颇为灵活，有什么办法提升武将的地位？ 徐光启宣读完毕，执事官随即将事先印好的试题纸依序发到了应试举子的桌上，随着朱由检“殿试开始，百官赐座监考”的旨意一下，那三百多名举子就在这奉天殿的宽大殿堂上，在文武百官的监考下开始廷试了。 按照科举考试的规定，殿试时间是一天，中午有御赐的宫饼充饥，一般不给烛，最迟在傍晚前要交卷，不然即命人扶出。 不过，因为时间从容，一般不到傍晚便可交卷。 许凝奋笔疾书，下午酉时初刻便交卷出场了。 果然是实事居多，她不由得佩服起卢象昇的高瞻远瞩来。 殿试结束后，按照朝廷规定，举子们的试卷全部封存保管于文华殿，由受卷官和卫士看守，第二天也即三月初二，读卷官——也就是考试官们阅卷，集体拟定第一甲、第二甲和第三甲的名次，然后报皇帝亲自审定一甲三名。 ---- 这确实是真的，没办法编
第83章 暗流 历代天子都有一大夙愿，那就是改变分权性质的封建遗风，建立起中央集权的制度。 隋代建立的科举制有力地打击了六朝时期的贵族制度，唐代新兴的贵族群体到宋代再次落伍并走向没落，科举制至此才成为任用官员的正道，获得了社会的认可。 这绝非偶然，科举是与天子的中央集权制相辅相成而发展起来的制度，同时也是为天子的专制权力起到辅弼作用的制度。 正因为如此，有人说所谓科举就是天子为确立自身专制权力而将天下英雄尽数去势的谋略。 唐太宗曾看着新进士的队列感叹，“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矣”。于是后人作诗道：“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太宗皇帝设计了巧妙的计谋，使得有壮志的天下英雄都在读书中花白了头发。） 科举的兴盛确实与天子专制权力的发达有着密切关联，但是不能因此过于看重天子个人的影响，因为个人意愿只有在与社会动向形成一致时，才会变为不可逆转的潮流。 与其说科举制的确立是基于唐太宗、宋太祖、宋太宗等个人的意愿，不如说这是他们所生活时代的大势所趋。 三月初三清晨，文武百官按序班排列两旁，那三百多名中式举人穿着昨天在国子监领到的大红无补子的进士巾服，按会试名次先后排列序班北向而立，等候早朝。 此时，执事官正在奉天殿后的华盖殿行礼，鸿胪寺官奏请皇帝升殿。顿时，礼乐大作，导驾官引导，朱由检至奉天殿升座，端坐于龙椅之上，文武百官、中式举人一齐山呼朝拜。礼毕，乐止。
序班举礼部事先填好的榜案于殿中赞礼，中式举人四拜后由执事官导引从东门出，到丹陛下西向东立静候胪唱。 见诸事已经准备就绪，朱由检手一挥下旨道：“胪唱开始吧！” 礼部尚书兼胪唱官徐光启随声出班，接过庆童递来的制文和五份试卷以及小金榜，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崇祯三年三月初一策试天下应试举子，中式举子三百五十名，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读到这里，徐光启顿了一下，他拆开第一封试卷，照着朱由检的朱批高声唱名道：“第一甲第一名陈于泰，授修撰！” 随着他的唱名，殿门外站着的六七名卫士一齐高声传唱，那洪亮的声音在丹陛之下中式举子们的上空回旋。 接着，徐光启边拆策试卷边高声唱名： 第一甲第二名 吴梅村 第一甲第三名 夏曰瑚 第二甲第一名 曹景参 第二甲第二名 王胤懋 第二甲第三名 吕一经 第二甲第四名 杜麟征 第二甲第五名 张秉贞 …… 一甲共三名，二甲共六十八名，三甲共二百七十九名。 张溥为三甲第一名，许凝二甲四十五名，韩四维三甲一百二十名，李蛟祯三甲一百九十一名。 随着徐光启唱名，众进士皆依序出班俯伏在地，中和韶乐奏显示之章，新科进士们四拜，起立平身。 执事官高举榜案从奉天门左门出去，伞盖鼓乐迎导，新科进士跟从在后，到长安左门外张挂黄榜，应天府尹用伞盖仪从送新科状元打马游街，那陈于泰自是分外荣耀。 走出宫门，韩四维和李蛟祯兴奋地朝着许凝打招呼：“入云龙！入云龙！” 许凝一路小跑，看到他们二人，几乎哭出了声。 “多年未见……世贞贤弟可好啊？”李蛟祯百感交集。 “好，好得很！” 三人一番推心置腹，话题回到了今日的状元。 李蛟祯皱眉：“听说殿试原取吴梅村，不知为何竟然变成了陈于泰。” 韩四维压低了声音：“豹子头有所不知，陈于泰乃是主考官周延儒的姻亲。” 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许凝心下一沉。 说不清周延儒究竟有没有作弊，又是怎样作弊的，首辅温体仁暗中指使人大造舆论，说周延儒徇私舞弊，偏袒陈于泰，甚至有御史摩拳擦掌要具疏参弹。 周延儒则抢先一步，将吴伟业的试卷呈送御览。崇祯阅后很是满意，御笔亲批八个大字“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又钦点吴伟业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 对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青年才俊，崇祯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又特赐其驰节还乡，合卺完婚。 公平地说，周、温都是颇有才干之人，能力远远高出同朝为官的诸多庸碌之辈。 但在官场，不得不争。 许凝还不知道，得中金榜的自己，即将踏入一条血腥的无声河流。
第84章 莎乐美 与相识的复社众人大饮一通，又与韩四维和李蛟祯一一惜别，许凝昏昏沉沉回到会馆。 这一个月，如同大梦一场。 会馆内的厢房。 象晋正在屋里等她，脸上喜忧参半。 “恭贺嫂嫂……象晋无能。” 许凝叹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不必妄自菲薄，会试本就运气居多，你看那应天府解元杨廷枢都未能上榜。” 她口干舌燥，举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次我能中二甲的榜，大概率是因为两年前的那封联名颂圣赋。” “？”象晋不明所以。 她将来龙去脉细细地讲与了象晋，象晋恍然大悟。 “这次会试，复社更加名振天下了。” “我现在觉得，这不是好事，”许凝敛了眉目，神色沉重。 “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我猜，周延儒想要利用复社网罗天下儒士做他的门生，以抗衡当今首辅温体仁。” 她整晚都在想程宿很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在中枢则为高官，在乡里则为缙绅，以士林为纲网，以族亲为身基。 “你回去跟你哥提醒一下此事，”许凝沉声道，“千万不要卷入周延儒的党争。” “好。”象晋神色严肃。 按照朝廷规定，新科进士必须要分到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等六部九卿衙门实习三个月，称为观政，以便学习律令，熟悉政务，参与实际事务的处理，历练处理政务、军务的能力——这是古老的管培生轮转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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