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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在上，受孩儿三拜。孩儿一定克勤惕励，精进学问与功夫。” “你的老师把你教得很好，”卢象昇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刚烈的孩子，内心涌出极为复杂的情感。 如果他的第一个孩子没有夭折……如今也是仲钦一样的年纪了。 他三十三岁，许凝二十一岁，仲钦十岁。 但这个孩子，会成为他和许凝的孩子。 他要好好地，尽职尽责地养大这个孩子。 一个他从不敢肖想，一想就心口绞痛的身份，一个词汇。 做一个，父亲。 窗外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枯枝上几只寒鸦发出凄厉的叫声，飞向黯淡无光的天际。
第81章 芙蓉 正月十五，两位新科举人，许凝和刚刚成婚的卢象晋一起踏往京城，参加二月的会试。 洪武十七年《科举成式》又定“凡乡试中式举人出给公据，官为应付廪给脚力，赴礼部印卷会试，就将乡试文字咨缴本部照验”。 二人与官府人员、本府其他举人行走了约十日，到京城寻了江苏会馆住下。 又将乡试文字交上了礼部勘验，二人这才被允准在京城之中逛逛。 告知了随行人员，许凝几乎是立刻奔向莳花馆去寻娇鸾。 娇鸾如今出落得愈发娇艳欲滴，身段玲珑婀娜，眼波流转之中恍若一朵华贵清越的雨中芙蓉。 许凝则长身玉立，不蔓不枝，从容弘雅如雪中耐冬。 二人相见，感慨不已。 一方精致的绣房内，焚香缭绕。 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上悬着流苏锦帐，琴棋书画俱摆放得整整齐齐。绫罗锦绣和金玉器皿布置了整间屋子，显得奢华而富丽，却依然保持着高雅的气息。 “听说姐姐考中了举人，恭喜姐姐。” 娇鸾嫣然一笑，捧给许凝一杯香茗。 “这是绍兴的兰雪茶，又名日照雪芽，泡冲时又加进一点松萝茶叶，使茉莉的香味稍煞，而茶味更酽。” 许凝啜了一口，苦笑：“果然是好茶。只是我这俗人尝不出好坏，日日喝的都是些不知名的碎茶。” 娇鸾笑道：“姐姐是忙人，我却是无用闲人，才琢磨着这些东西。姐姐若喜欢，我这还有块茶饼送与姐姐。” “岂敢让妹妹破费！”许凝掏出一方小小搭裢，言辞恳切，“这里是五十四两银子，考上举人之后官府月月发的廪银，我都攒下来了，留给妹妹赎身用。” “姐姐……”娇鸾欲言又止，“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知姐姐。有位大官，想要替我赎身。” “谁？”许凝莫名紧张起来。 “山西按察司副使马士英。”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马士英生于贵州贵阳府。父马明卿为举人，官至晋宁知府。 马士英举万历四十年（1612年）贵州乡试第12名，四十四年（1616年）会试第19名，与阮大铖同榜。四十七年（1619年）补殿试，中二甲第19名，着户部观政。 这是个全国第二十二名的狠人。 崇祯二年（1629年），补大同知府。三年（1630年）升山西阳和道副使。 “四品大员……”许凝皱眉，“那妹妹意下如何？” 娇鸾摇头，眉宇之间似有惆怅。 “去年京察，他来莳花馆看中了我。今年又来信说对我念念不忘……他说我若跟了他，此生不再纳妾。” “他……人怎么样？” “比卢大人大了四岁，长得还算气宇轩昂，人有些江湖义气，也颇通意趣。” “只是妹妹若是跟了他，又得回到山西去。那汤大人如今还是在太原吧？” 娇鸾轻笑：“是。” “妹妹……如何想的？” 许凝抓紧了娇鸾柔嫩的手。 “不管答不答应马大人，我得先了结一件事。” 许凝喉头涌动，心情复杂，“罗雅谷。” “对，姐姐猜得不错。”娇鸾轻轻叹气，吐气如兰。 “他如今还在历局吗？” “在的。只是最近半年来似乎都躲着我，不愿意上莳花馆来布道了……我还去烟袋斜街的教堂找过他。”娇鸾泫然欲泣。 许凝不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他们这帮教士……比儒士子们迂腐多了。” “我只想问问……他的心意……”一阵心酸涌上娇鸾心头，滚落的泪水染开了脂粉。 “我明明听他的……信了主，可是为什么他却对我开始避之不及……” 许凝心疼得眼尾通红，“我定要去找他问问，给妹妹一个交代。” 娇鸾伏在她的肩头抽泣：“姐姐先好好准备会试……此事毕竟急不得。” 浓重的惆怅浮上许凝的心头。 会试之期已到。 与乡试考官一样，会试考官入院后也要实行锁院制度，即洪武十七年规定：“试官入院之后，提调官、监试官封钥内外门户，不许私自出入。如送试卷或供给物料，提调、监试官眼同开门，点检送入，即便封钥。” 为维护正常的考试秩序，在考试期间，整个贡院实际上也是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 出题道数，与乡试一样，三场共37道。其中首场23道，包括《四书》义3道和《易》、《诗》、《书》、《春秋》、《礼记》等五经义各4道；第二场9道，包括论1道，判语5条，诏、诰、表各1道；第三场策5道。 明廷始终要求考官须取“词理平顺”之文。正统六年，“令取文务须淳实典雅，不许浮华。违者，从风宪官纠劾治罪”。正德三年会试，主考官梁储要求考官取文：“经义，求其醇以正者；论、判，求其明以畅者；诏、诰、表，求其能宣上德达下情者；五策，求其能学古适用者。” 万历四十年十二月，礼部又覆准：“取文务求醇正典雅，其有吊诡抉奇、谈禅说偈等语，必黜无录。试卷到部严加查核，但有前弊，举子黜革，考官降斥。”万历四十三年十二月，礼部题准：试文“必尔雅纯粹、平正通达”者始收。 明代承前代之制，自首科会试就开始对考生实行搜检入场。不过，因搜检的对象毕竟是已经取得举人功名的士子，故比起乡试搜检要文明一些：“止就身搜检，举巾看视，不必屏脱衣服，剥露体肤。” 许凝牢牢记着邵夫子对她的评语：“长于辞华，暗于理义”，因此答题之时处处小心，务求理畅通达。 三场会试结束，走出贡院，许凝长出了一口气。 按照朝廷的规定，二月二十七日是礼部会试放榜的日子。 这天刚亮，许凝和象晋早早地起来，梳洗已毕，正准备前往礼部看黄榜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前一片嘈杂。 只见两名衙役一人举着报喜牌子，一个托着大红盘子喜冲冲地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数十个看热闹的一起拥了进来。 那两名衙役走到会馆客店堂中向店家问道：“请问店家，常州府宜兴县举子许衍是否住在这里？” 店家连忙回道：“许公子正是住在本馆之中。” 那店家说完，转身指着许凝：“这位就是许公子。” 那两个衙役连忙走到许凝面前，单膝跪下行礼，高声报道：“恭喜许公子，您高中会试第十五名，恭喜！恭喜！” 这一声报喜，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众人都望着许凝和红盘中的喜单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家醒悟过来，大堂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客店老板带着看热闹的人群一齐向她祝贺道：“恭喜许公子！” 其他几名举子也一齐拱手向许凝道贺。 许凝也惊喜不已，虽然此次会试中进士是在意料之中，但她并没有想到会考中这样好的成绩。 她上前一步从红盘中拿起喜单展开一看，上面确实写着“会试第十五名许衍，京师常州府宜兴县庚午科举人”，而且还特别注明：会试《易经》科第一名。
第82章 殿试 报子登门报喜是礼部会试规定的一道程序，目的是尽快给中式举子送去一份惊喜。营造那种“金榜题名”时的气氛，但要真正了解会试录取的全面情况，那还是要到礼部衙门前去看黄榜才行。送走了报喜衙役，许凝同一群人前往礼部观榜。 来到礼部的时候，衙门前已是人山人海。这黄榜贴在礼部衙门前左边墙上，所谓黄榜，原来是用黄纸裱裹二层而成，所以俗称黄榜，又称金榜。 许凝等人挤了好半天才挤到了黄榜前，他们抬头一看，只见黄榜上列了中榜进士的姓名、籍贯、科名。 许凝仔仔细细从头看到了尾，吴梅村、张溥、韩四维都在榜上。 甚至她看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李蛟祯。 象晋没有考中。 甚至连应天府解元杨廷枢也没有考中。 这很正常，全国来京城参考的举子总共有4700多名，此次庚午科录取的贡士只有350名。 观罢黄榜，无论是考中的或是落选的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三月初一的殿试，只是由皇帝钦定名次，尤其是钦点状元、榜眼、探花三甲，凡是上了黄榜的中式举人，无论殿试考得怎么样也是不会被除名的。落第的举子都要等殿试结束，状元、榜眼、探花三甲揭晓，看看状元打马游街的盛况，所以大家谁都不能提前离开，只好互相道贺，尽情热闹几天。 一晃眼便到了三月初一，这天凌晨四更时分，中式举子们便和朝臣们一样早早地起床，五更不到便进入承天门，经端门、午门、奉天门，来到了奉天殿前等候崇祯上朝廷试。 五更时分，晨曦微露，奉天殿上鼓乐齐鸣，朱由检上朝了。满朝的文武百官，按文左武右的规则依班序排立于丹陛之下，待皇帝在金銮殿龙椅前站定，众官跪伏阶下山呼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朱由检挥手示意，随后在龙椅上坐定，文武百官起身站到两旁。 “廷试的事都准备好了么？”朱由检望了一眼阶下左边的礼部尚书徐光启沉沉问道。 “启禀皇上，会试中式举子都已到齐，殿试所需桌椅、名签、试卷都已准备就绪，就等陛下亲自策试了。”徐光启恭敬地回答道，“殿试的题目也准备了几道，待陛下钦定后下发。” “准备就绪就好。”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会试录取的黄榜呢？拿来朕看看。” “是，皇上。”徐光启从怀中掏出一卷黄榜，跨前一步双手呈了上去。站在朱由检旁边的司礼监中官连忙下阶接了黄榜。 看罢黄榜，朱由检正要下旨举行廷试，突然想起了当初他登基半年之后，一群江南举人联名上颂圣书的事来。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徐光启道：“爱卿，你把黄榜之中两年前上颂圣书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宣上殿来让朕瞧瞧。” “臣领旨。”徐光启答应一声转身对殿外大声道，“皇上有旨，宣中式举子张溥、吴梅村、许衍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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