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那股坦荡正直,把男子逗笑了,“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徇私吗?” “为什么要担心这种事情?我问心无愧,知道我说的是该说的话,这就够了。” “那你怎么不当着我的面拆穿那个男人?” 赵蘅有些不耐了,“我拆穿他又不是为了自己出风头,没必要闹得天下皆知。” 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人像是学堂里一个循循善诱的先生,一句一句试探她的想法,印证他心中的答案。“你究竟什么人,你是要买药的吗?” 那男子笑着朝她做了个揖,“我的确是要买药的,这位娘子能不能替我带路呢?” 白衣男子跟着她一路下山。 赵蘅始终觉得这男的有些古怪,似乎总在有意无意打量着她,眼神说是轻浮也不对,说是不怀好意也不对,总是带一点隐隐的神秘的笑。 一路上她始终和他隔着一条大路的距离,到山脚时,她索性给他指了个方向,自己打算先行回家去。“你往这条路走,第三个路口时往南,就是南大街,街尾就能看到养心药堂了。” 那男子只随便朝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又回过头来,“我对这地方实在人生地不熟,能不能请你带个路?” 她不想再和这奇怪的陌生男人并路同行,又重复了一遍:“第三个路口往南,到南大街街尾。” 男子还是看着她,微笑着摇头,表示无可奈何,表情里是无声的请求。 阿蘅看出来他明明是敷衍,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心下对此人更加反感,便仰着头直言道:“我不想给你带路!你这人心思不老实。” 说着扭头就走,谁知那男人也快步跟上来。赵蘅一边回头,一边加快脚步,那男人又伸手拉住她,想说些什么。 赵蘅摆脱不开,一时又急又气,照他膝上狠狠踢了一脚。 那人“哎哟”一声,被踢得蹲在地上抱膝喊疼。 混乱中,她听到玉止略略惊讶的声音:“阿蘅?” 她看到救星般慌忙跑过去,“玉止,玉止你快来!”马上就把那个登徒子指给他。 玉止看着地上那人乱滚,显然是被踢得不轻,吐出一句:“你早到了宣州,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语气相熟,显然早有交情。 对方苦着脸抬头,“这不是正准备去找你吗?哪知道你这位新夫人这么厉害!” 赵蘅目瞪口呆。 花厅里点了香,上了茶,用来招待他们倒霉的客人。 廖南星换了身衣服,人已经活了过来,饮了口茶,猜道:“白菊和生甘草?” 玉止道:“白菊,甘草,还有一点生地和麦冬。” 廖南星笑着点点头,这好像是他们之间固有的一点小游戏。 玉止问道:“怎么从兰心寺下来?我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能到埠。” 廖南星道:“都说兰心寺上的平安符最灵,今天正好赶上庙会,所以一登岸就赶着去求了一道。” 说着捞起裤腿,摇摇头:“想不到啊想不到,平安符还挂在身上呢,就飞来一祸。” 玉止笑道,“谁让你做事总这么不着边际?” 下人送上来一小碗药膏,廖南星用冰过的小铜勺舀了,一边敷也一边笑:“小夫人那一脚踢得可真实在,树都能踢断了。” 他们笑得开心。赵蘅就坐在旁边,满脸菜色。
第十九章 赵蘅落水 这廖南星原来是颍川府的药商,每年药材交易时都会来宣州给药堂供货,也和玉止叙叙旧情。 其人爽朗潇洒,爱开玩笑,得知赵蘅和玉止成亲不久,还要二人补一杯喜酒他喝。 过了两天药市开锣,玉止就肉眼可见忙了起来,经常和廖南星同进同出,商讨事宜。 赵蘅从兰心寺上带下来的那株海棠花都已经干枯了,本来想拿给玉止看,也一直得不了空。 只是她不知道,玉止这边想的也是尽早了事,好在结市那天能有时间陪她去看早已说好的影戏。 廖南星睇着眼,“哦,我还当你紧赶慢赶不得休息,是对我上心呢,原来是为你那小夫人。” 玉止笑道:“我对你上心干什么。”他嘴上打趣廖南星,视线却已流转到别处,睫毛微垂,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是不自觉的柔情怜爱。 廖南星认识玉止多年,知道他待人一贯是好,但哪种好始终带了层一视同仁的屏障,他就坐在那层淡淡的屏障之后,不即不离。这是他曾经唯一不喜玉止的地方,在他看来,一个人没有私心,那也就没有真心。 如今见到玉止这样明显的偏爱心动,他也不由得对那位新夫人有了好奇。 这天赵蘅拿了枯花坐在水边,手上无事,把花一朵一朵摘了抛进水里。 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她“啊”地一回身,花枝扬了那人一脸。 廖南星被甩中眼睛,在四散的花瓣里疼得蹲下身去。 …… 等下人送来水和毛巾让他敷眼,赵蘅还是满脸抱歉。 廖南星一边捂着一只眼睛,一边还是笑呵呵的,“看来我每次见到你都要伤一个部位。” 赵蘅更抱歉了,“你的腿好些了吗?” 廖南星摇摇头:“这几晚都疼得厉害,那块肉已经烂起来了,大概要剜掉了吧。” 她惊了一跳:“这么严重?” 廖南星笑道:“逗你的。” “……” 玉止和她说过,这廖南星是长年在外行商,北去南来,所以性情也开阔,具体表现就是——一个热情的话痨。 两个人坐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单方面输出内容就包括:他和玉止多年交往、他的从商经历、他对玉止重病大愈又成喜事的感叹,以及他们近来忙碌的重点。 “我昨天还和玉止说起来,我这回要问你们傅家借这么大一笔钱,他可不得好好和你这个管家夫人商量商量?”廖南星玩笑道。 赵蘅有些疑惑,他听玉止说,廖南星的药帮贩运规模已经很大了,什么样的生意,难道他自己的身价还不够做本钱吗? 廖南星好像看出了她的意思,笑道:“要做成这件事,我的钱可是不够。” “到底是什么事情?”她忍不住问。 这个男人却不回答,忽然转了个问:“哎,小夫人,你知道宣州城有多大吗?” 赵蘅略一思忖:“有十六个县,三十八坊,临近二十几个乡也在宣州地界内。” 廖南星意外之喜地挑了挑眉,“你记得这么清楚?” “玉止说过,经商第一步,先要了解本地市场和行情。我替他会过账,所以记得。” “那你知道,宣州之外有多大吗?” “外面……”她想到宣州城码头众多,船只林立,“宣州外面应该是江海吧。” “对,对。”他一边赞叹地笑,一边连连点头,“那你知道那片海有多大吗?” 赵蘅想了想,这回摇头。 廖南星从桌上捏了几粒瓜子做船,摆给她看,“我们在这里,从宣州这个码头,一直往南,一直往南,从南海出去,就出了本朝疆域,疆域之外还有许多国家。我到过一个地方叫占城国,那里的土都是白色的,百姓都不耕种。” “不耕种,那他们吃什么?”赵蘅好奇地问。 “那个地方盛产乳香和犀角,多数人以采香为生。” “再远些有个真腊国,那里的人打扮与我们不同,男女都把头发束成高髻,贵族会戴金冠,女子还会把手掌和脚掌用染料涂成红色。此地所产的名香是最好的。更远的西方又有波斯国,我还没有去过,听说那里的人肌理皆黑,鬓发蜷曲,手戴金串,出门则骑巨象。还有个大秦国……”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赵恒闻所未闻的异地风土,她听得入了神。 “这些地方出产的香药品质极高,但他们没有医方,又缺乏我们所制作的成药。所以——” 赵蘅一点就通,“所以,如果可以用船运在两地之间互通有无,获取的利润一定很可观。” 廖南星一拍大腿:“哎呀,我天天和一群固执的老头磨破嘴皮也说服不了他们,还不如和你说几句话通透。” 说到兴起,还摇头:“可惜了,可惜,你要不是傅玉止的老婆,我真该把你也拉上,和我一起出海去!” “海上不是很危险吗?” “危险当然是危险的,路上又有海寇。不过我这人天生就是不安分,我想把我们颖川府的药材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两人脾气投缘,说说笑笑间,竟已过了很久。 赵蘅那副好奇而开心的模样,全都落在了前来送衣的玉止眼里。 “玉止!”赵蘅期待地唤他,“廖南星说,他有一张海线图,明天带来给我看,你们明天商事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他和悦道:“当然。” 直到那天晚上,赵蘅还是兴致勃勃,“我从前以为,宣州已经很大了,今天听廖南星一说才知道,原来陆地外有海,海外还有陆地。” 玉止见她高兴,自然也是高兴。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想到,平时傅家的生活对她来说,大约真是太窒闷了。 虽然他从不约束她在傅家的行动,但傅家之外,仍然有种种礼法规矩、世俗眼光。即便是傅家,也是她的一个无形牢笼。一年前,她不就是毫无选择地被投进了这个地方吗? 那时候他告诉她,待到一段时间后风波止息,他便会送她走,还她自由。那时这话说得多么轻巧,他出于博爱的同情,放走一只被关进笼中的小鸟。 可慢慢的,他自己有了私心。 只要她不提,他便假装没有这个承诺。每个拥有她的一天,都像偷来的一般。 然而,就连廖南星,才认识两天的廖南星,也对他感慨:“你那位小夫人,就可惜是个女儿家,如有机会见见世面,练些才学,一定也能别有一番开阔天地。” 连他都看出傅家高墙对她的围困。 玉止的手放在膝上的字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忽然问:“阿蘅,你如今留在傅家,会觉得沉闷吗?” 赵蘅随口道:“是会有些闷,可你不是说明天带我去看地图吗?” 她全无他想,却发现玉止听后,好像有些呆呆的。 “怎么了?” 他过了许久,才重新转回神来,恢复了一贯柔和的神色,道:“没怎么。” 赵蘅想,玉止今夜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第二天早,廖南星在柳丝婀娜的春日碧水边,神态娇羞地塞给赵蘅一个精美的银丝荷包,“你,你拿着这个。” 赵蘅错愕。什么,什么意思,他……送……? 廖南星注意到她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引人误会,忙道:“不不,这不是给你的。你帮我看看,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 赵蘅将荷包倒出来,两粒光润透明的艳红在手心里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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