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还不过来?”小七妹眼神迷离,身体晃了一下。 “我等你躺下。”阿婆笑起来,“背篓的背带被药浸过,比头巾上的药慢,但时间一到,你就该睡了。” “让你……失望了。”小七妹手撑在树上,脚在石头上一蹬,反身往树后蹿去。 想不到她竟然还有力气,阿婆立刻跟上来,她不需要动手,但要确认这小道童没法逃走。 哪知小七妹竟只做了个逃的假动作,从树后又绕了出来,没一句废话,直接一拳将她打倒。 阿婆会骗会演,但没什么功夫,此刻嘴里大喊:“别打我,我全都说,丽娘子是田堂主杀……” 她只是随便抛出个诱饵,好争取多一点时间,要么拖到接应的人来,要么拖到这小道童迷药发作坚持不住。 然而她的话没说完,之前一心想听秘密的小七妹此刻压根不听,直接又一拳砸向她的头。 阿婆心头恐惧无比,这才意识到,这小道童下决断竟如此快,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做了取舍,此刻只想杀人。
第51章 小七妹11 小七妹咬紧牙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力气在快速流失,头脑已经迷糊,若是不能在几息之间即刻将婆子杀死,那等蒙汗药药性发作上头,死的就是自己。 她用上了自己此刻能用上的所有力气,婆子先还能惨叫出声, 随着三拳过去,她头骨塌陷,鲜血喷溅。 而小七妹的力气越来越小,动作也越来越慢,直到确定这婆子死了之后,她“噗”的吐出一口血。 仓促之间,她只有咬破自己的舌尖,用剧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此刻,她又开始头晕脑胀起来,手脚发软的从兜里掏出三平制的解毒丹,乱七八糟的塞了几颗之后,她取了根银针,摸索着扎进自己头顶的百会穴。 扎出血后,趁着这一丝清明,她起身将阿婆的尸身和背篓都扔进路边的水沟,摇摇晃晃的将拳头上的血迹胡乱的沿着去树林的方向甩了一路,然后脱下道袍卷成一团,拼尽全力往前一抛。 但她自己却转身跑回婆子的抛尸地,大胆地选了棵最大最高的树爬上去,毫不扭捏地解下束胸带,将自己牢牢的绑在树上。 不知道在何时何地,她已经露了行迹,但她还不能死。 …… 她的眼前闪现出了阿爹阿娘的脸,阿娘在喊她回家吃稞稞,阿爹挑着担子说要给她挣嫁妆,小山村里依旧很热闹,昔日的玩伴们一个接一些的露出了小脑袋…… 银针再一次扎在头顶百会穴上,三平说,这是能让人瞬间清醒的穴位,确实是。 她还需要再清醒一会,婆子虽死了,但还有个她嘴里说到的堂主,或许…… 但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了,模模糊糊中,只见有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挑着货担,带着斗笠,从军营的方向走过来。 莫非他也是“梅氏”? 这个挑着货担的男人看不到脸,但他搭在扁担上的左手中指,好像戴着个奇怪的物件。 小七妹想再看清楚一点,然而还没等那人走近,眼皮已经闭上,头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 那个货郎一路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直到看见石头上红色的血迹,他四下寻找见没有人,就将货担放下,在石头边的草丛里翻找,直到找到水沟里的尸体,这才面色大变。 他压低了斗笠,沿着草叶上的点点血迹,往树林里追去。 官道的树林那边有个山坡,坡下有个村子,好藏人。 …… 东青坡下,担儿村。 呼呼呼…… 一只大黄狗叼着件衣袍“嗖”的一下蹿出来。 它两股颤颤,夹着尾巴,眼神中带着恐惧,有人跟在它身后追逐着它。 突然,它惨叫一声,嘴里的衣袍掉了下来。 汪…… 村东头杂货铺里打瞌睡的李婶陡然惊醒了。 “好像是大黄在叫?” 她走到屋檐下张望,阴云渐拢,闷热又起,大概要下雨了。 有个戴着斗笠的挑担货郎在沿路叫卖:“麻糍……又香又甜的麻糍……” “老伙计,”李婶招手问道,“你从那头过来,见没见着一只大黄狗?” “没看见啊,”货郎放下担子,“大姐,你铺子里有水吗?讨口水喝,喉咙渴得冒烟了。” “有有有,随便喝,”李婶踮起脚又看了两眼,“奇怪,我明明听见大黄在叫。” 货郎伸了个懒腰,和气地问:“大姐,打听个事,今儿村里来没来过一个小道童,或者,你有没有见过生人?” “没呢,”李婶自信地说,“我这人就眼神好使,要是见过就一定记得住的。今儿除了你,就没来过别的生人。” 她拎起个大锡壶递给货郎:“你喝,我去找找我家的大黄狗,万一又去哪里祸害人家的鸡鸭鹅就不好了。” 毫无戒备的她正要出门,突然,有只手勒住她的脖子,想喊喊不出,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人挂在门后。 货郎阴恻恻地说:“大姐,我送你去见它。” 哒……哒…… 杂货铺的木门在没有规律的乱晃乱动,有黄色的水从门框下流出来,一股子的尿骚味。 不久,一个穿着李婶衣服的阿婆走出来,挑起担子继续走。 “三七道长,接下来,就看谁先找到谁了。” “咱们,京都见。” …… 一声雷响,阴云密布处,终于下起大雨来,白昼恍如黑夜,雨声激 荡如鼓点般急促。 雨打树叶哗哗作响,叶子与叶子的交汇之中,有个仅着单衣的女子低垂着头,长发紧贴着脸颊,雨水像瀑布一样沿着头发和衣服流下。 突然,她发了个抖,缓缓的抬起了头,苍白的脸,惨白的唇,还有满身冷意,仿佛从地里爬出来的女鬼。 她又活过了一天,原先隐身在黑暗中的某些人已经发现了她,那就让她站得再高再醒目一点。 她解开了将自己和树身缠在一起的束胸布,一圈又一圈的缠在自己的双手上。 软布吸满了水,变得又重又结实。 三平确实没教过她其他的打法,她最擅长的,一直就是直接粗暴的拳法。 她三拳,有人头七。 …… 李昱白一行人已经到达了盐官县衙,县衙的前堂和后院都挂上了白灯笼,衙前墙角的鸣冤鼓也被白布罩住。 陈南山表明了身份,立刻有人迎了出来。 “大人,下官迎接来迟,请勿怪罪,”来的是县里的主簿,“实在是……” 陈南山打断了他:“尸格可有?” 尸格,就是仵作验尸后的文字笔录,包括现场尸体图。 “仵作还在验,实在是太惨了,县里从来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尸体,大人他们一家人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 “不知为何,后院突然失火了。” “他们一家人,都被烧死了。”
第52章 雀人1 这场火烧得离奇又诡异。 盐官县的县衙,依然是按照标准的坐北朝南、左文右武、前衙后邸的格局建造的。 前衙有大堂、二堂,屋面蓝瓦兽脊,梁栋之间可见青碧绘饰,往南的墙下有两道小门,东为生门,西为死门,均连接县大牢。 往北则有灶房、厨房和饭堂,往西是衙门里众人休息用的西裙房,这一带,都是衙门里众人点卯后的起居所在。 仪门之后是屏门,屏门之后均是内宅,是知县大人和家人居住生活之处。 这把火,从知县大人林长贤及其夫人林田氏居住的正房烧起,将正歇息的两夫妻并通房、大丫头四人烧死,又烧到东厢房,将其幼子及乳母烧死。 火势还蔓延到了后罩楼,将住在后罩楼上才刚及笄的知县之女及守夜丫头、嬷嬷烧死。 死九人,伤三人。 这受伤的三人均是在救火时受的伤。 “这么懂亲疏远近的火,我还是头一次见,”陈南山摇着折扇,“这是将知县大人的后宅亲近之人一网打尽,半点都没波及到旁人,真是神奇。” 比如隔壁的西厢杂院,住着林长贤手下两位幕僚的亲眷各四人,摆放着更多的易燃杂物,却没有起火,也没有一个受伤,仅仅受惊。 李昱白手里拿着盐官县衙的花名册,安排道:“让县丞吴明暂任知县,让资历最老的周全暂任县丞,其他职务不变,先保证县衙公务的正常运行。” “是。”陈南山应了声。 “通知嘉兴府知州,让他派人来见我。” “大人,仵作和坐婆来送尸格了。”林武在屋外禀告。 尸格,就是验尸格目,其中包括初、复验尸格目和检验正背人形图,一式三份。 因来的有女眷,陈南山起身将围屏打开,将李昱白拦在围屏里。 那两人进得屋来,对着陈南山叩头就拜。 陈南山将尸格的其中一份递进围屏里,自己翻开另一份,边看边问:“死因如何?” “禀告大人,几位死者口鼻内、喉管内均有烟灰,头身连面一概焦黑,两手脚皆蜷缩,红光验伤无所得,确因火烧而死。” “但不敢欺瞒大人,小的查验时,见死者林大人口唇内发小疱,略显青黑色,于是便用银针探之,银针变青黑色,用皂角水揩洗,其色仍不去,可见生前有服毒。” “小的便进一步用银针压入肠脏内,也可见青黑色,唯谷道内未见变色……” “这位林大人晚间用的饭菜可验过,有毒吗?”陈南山问。 仵作:“厨房里已经清洗过,小的取了剩泔水,在泔水中找到了几块剩余的糟鸭,经查验后发现正是糟鸭有毒。” 也就是说,林长贤中毒的源头,是晚饭中的那碗漕鸭。 然而奇怪的是,其余的人都没有吃漕鸭,也都中了毒。 “你确定,在其他尸体的肚腹间没有找到中毒的迹象?”陈南山问,“那其他女眷中的毒从何而来?” “小的怕蕴积在内的毒验不出,就用热糟醋自下而上慢慢蒸,在口鼻间发现有黑色显现,似乎这毒物是被吸进去的。” 陈南山正要继续问,就见围屏内伸出一张纸来。 “尸格里为何没有林大人的尸身正面相?”陈南山问了出来。 仵作:“唯有林大人,被烧得面目全毁,不可辨认。” 这又是另一点可疑之处,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知县夫人林田氏,一张脸除了被熏黑,并无被烧毁的痕迹。 “这把火啊,可真懂事。” 坐婆则对所有女死者进行了其他检验。 “启禀大人,所有女眷没有异常,无孕、双乳、两股、阴户无伤……” 除了奶妈被烧断的横梁砸伤胸口之外,其余女眷尽是在昏迷中被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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