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经进了书房,小七便问:“少爷是要写什么吗?” 朱季川见她换了话题,便也没再说起:“不是,我找两本书,一会去樊楼见梅大少爷。” 小七是第一次进他这间书房,上次朱合洛和他谈话就是在这间房子里。 柜子上都是书,有好些字小七并不认识,兵书、杂记各类都有。 朱合洛是真的很舍得在他这个儿子身上花钱。 书桌对面还有张案台,还有另一套沙盘。 小七妹走近了一看,插在沙盘中间的每面小旗上都写着字。 其中最低的那面小旗上,写的正是梅字。 小七妹心里一动,用手拿起另一面小旗,上面写着钱字。 看来,上次朱合洛和朱季川在书房里做的推演,就是有关梅、钱等几大家族的。 “小七,替我将这两本包起来。” 朱季川单手从书柜上取了一本《混成集》和一本《太平老人.袖中锦》。 小七妹用牛皮纸将两本书打包起来,又听朱季川说:“跟我走,带你去吃樊楼。” 马车从汴京街市一路穿行,车外人声鼎沸,叫卖声没断过,甚至各色香味都没停过。 市井之间,茶坊酒肆热闹非凡,人流川息不止,往来如织。 小七妹挑着帘子一角托着腮看着车外。 行到某处时,朱季川敲了敲车身。小厮木砚顿时在车外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甜水茶坊里要一杯香饮子。” 小七妹顿时眨巴着眼睛:“大少爷,能不能多要一杯?” “这杯就是给你喝的。”朱季川含笑看着她。 果然好喝得不得了。 看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算急丧也得换个人才行,这吃人嘴短啊。 等到了目的地,戴着帷帽的小七妹才下车,顿时眼都直了,都忘记身后还有个朱季川没下马车了。 也没人告诉她,樊楼不仅仅是一家酒楼啊。 这几乎占了整条街的东南西北中五座楼宇,一座比一座辉煌豪华,雕栏玉砌,翘角飞檐,连挂着的灯都精美绝伦。 “这哪里是酒楼,明明是皇宫。”小七妹喃喃自语道。 朱季川不由得一笑。 等上了内西楼三楼,进了雅间,好心的朱季川指着窗外不远处让她看:“你看,那边才是皇宫,那道门就是东华门 。” “真的?那官家就住在那吗?”小七妹掀开帷帽将他推到一旁,踮起脚往外东张西望,“呃,这么宽,官家到底住在哪一间?” “哇,难怪要娶那么多妃子,这不多娶几个,一到了晚上,只怕里面荒得能见阎王爷。” “大少爷,官家选妃,会像前朝一样从民间选么?” 朱季川终于没忍住,伸手捏住了她可恶的脸颊。 小七妹将他的手拍了下去,往外看的视线却收不回来了。 楼下的马路对面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停稳后,从车上下来个华服少年。 这少年抬头看向樊楼时,面容便在小七妹眼前展露无疑。 俊眉星目,俊俏无比,像是女身男相的梅大小姐。 她的呼吸顿时一滞。 这位少年的身前迎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正对着这位少年拱手作揖,好似说了些什么。 这位男子头顶略有些斑驳,身量中等,穿得像个富家翁,他的左手中指上,套着个奇怪的物事。 小七妹见过这个物事,那日她杀了个婆子,用束胸布将自己绑在树上,在将晕未晕时,见到了一个挑着担子的男人 。 那个男人戴着斗笠看不到脸,只是搭在扁担旁的左手手指上,就套着这么个奇怪的物事。 小七妹待要再看清楚一点,那个男人却对少年行了个礼,转身进了樊楼的南楼。 “大少爷,”小七妹赶紧回头说,“我要出恭。” 朱季川松开手指,了然地问:“想出去转一转?身上有银子吗?” 他从怀里掏出枚印信:“戴好帷帽,不要走远了,小笔的让木砚拿给你,大笔的用这个记账。” 小七妹随手一揣,速度出了门。 等下了三楼,她随手揪住个跑堂问:“南楼那边卖什么?” “那边是老楼,二楼卖酒居多,一楼卖白矾。”跑堂殷勤地指路,“您要去,从这左转从空中连廊过,能直接到南二楼。” “南一楼多是门床马道,您小心些,别让那些莽夫走卒冲撞了您。” 小七妹道了声谢,快步左转走向空中连廊。 走过连廊后,她将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站在南二楼环视着楼里的一切。 不同于西楼的雅静,南楼里热闹非凡,嬉戏调笑声不绝于耳,招朋揽客声此起彼伏。 像她这样戴着帷帽的女子并不在少数,但多是结伴而行。 人群中多是单独而行的男子。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没有自己要找的那个。 她缓步往前,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樊楼的老板不姓樊,樊楼也不止一个店铺,而是零零总总的各色店铺,酒香扑鼻,简直是三平梦寐以求的地方。 二楼没有。 那就在一楼。 樊楼除了西楼有三层,其余都只有两层楼。 小七妹从楼梯走下了一楼。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这个人此刻背对着她,就站在一家店铺前和人说话。 不同于在华服少年面前的弓腰驼背,在其他人面前,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身背挺直,语气倨傲。 “金掌柜,某在汾州灵石县年收16.19万斤,差额规整,官抽二成后,利也仅二成,价格少不了的。” “不论是在京、府界,或是诸路,岁总收之数均无增损,你要入市,也不是不行。” 他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高抬贵手,请田大家高抬贵手……”他身前那人鞠躬道。 “我田某人最是公平,有利即可,无利,那就请你早退。” 小七妹这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截戴了指套的断指。 眼前这个背影,就是自己要找的梅氏,或者说——田犇!
第102章 田犇 “田大家宽恕则个,”对面那个金掌柜一揖到地,满脸哀求,“鄙初来乍到,不懂行会规矩,只想着快速打开销路,这才没跟上行会的涨价。只要销了这一批,下一批必定按照行会的定价来做。” 田犇摆了摆手:“那就是没得谈。” 他转身就走,隐在墙角的小七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泯然于大众的脸,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普通的眉眼,普通的鼻子嘴巴,还有普通富家翁的气势。 和盐官县衙里验明正身的画像相比,他老了些,胖了些,白了些…… 可见这么些年,他实实在在的享了福的。 “田大家,田大家……”那个金掌柜追了几步,拖住了田犇的手,“田大家既然来了这里,先喝几盅再说。” “几盅酒和一成利孰轻孰重,我田某人还是分得清的,”田犇拱了拱手,“金掌柜,来日再见。” 他嘴角翘起,笑浮在面皮上。 “田大家,鄙这实在是有难处,”金掌柜好言相商,“鄙都签了契,又都是老主顾,若是现在提价,这良心上……” “银钱易得,良心难求,良心是个好东西,”田犇嗤笑道,“若是良心没了,那大家就能合伙赚得更多银钱。” 他作势要走,金掌柜扯着他的手臂就是不放,两人拉扯之间,金掌柜往他衣襟里塞了些东西。 看起来是几张银票。 小七妹看得分明,见有个小乞儿正在翻捡吃食,便有了主意。 …… 朱季川在三楼雅间见了梅大少爷。 一见面,这位男生女相极其俊俏的少年郎便诉苦:“哎,如今也只有贤弟你还肯来见我,人情冷暖,如今我才看明白。” “兄长宽心,”朱季川给他倒了茶,“是非曲直,总有个论断的,相信提刑司不会胡乱判案。” “这飞来横祸,竟叫我梅家百口莫辩,”梅大少爷说,“高家小姐死得冤,我梅家一样冤得很啊。” 朱季川没说话,只在他放下茶盏时又给他续上。 见他没表态,梅大少爷说:“高家妹妹与我家妹妹一向亲厚,她与官家之间是什么情况,这几家没有看不明白的,谁会对她动手,这不是……” 朱季川还是没说话,只在见到乳糖真雪端上桌后,而小七妹还没回来时,视线不由得往外张望了一下。 坐在对面的梅大少爷看在眼里,浅抿了口茶,道:“太后让朱大人去京畿道大营验兵,只怕是想将朱大人调回京都了,我梅家今日之困局,想来只有朱大人愿意伸手。” 朱季川但笑不语,视线又往楼下看了一圈。 梅大少爷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来:“这是庭坚大哥的亲笔,他赴汝州叶县县尉时所作,贤弟留作纪念。” 朱季川面露诧异:“庭坚大哥一向可好?” “郁郁不得志,但总归还有希望,”梅大少爷说,“像我们这样的微末之人,一生所盼也不过是家宅平安。” 朱季川已经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是几篇文人手稿。 “五更归梦二百里,一日思亲十二时,”他喃喃念道,“许久不见庭坚大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汝州返京?” 他一边唏嘘,一边抬眼又看向楼下。 “季川贤弟还约了旁人?”梅大少爷问道,“对方可是迟到了?” “不是旁人,是带了家人出来,”朱季川说,“想必是看到什么吃的走不动道了。” 梅大少爷便笑着点头,殷勤地又说了几句,终于绕到了正题:“听说伯父明日从京畿道回来,贤弟可否带我见上一见?” 朱季川便放下手里的文稿,认真看着梅大少爷:“父亲前几日与我闲聊,说起当前局势时,便料到有今日一叙。” 他将文稿卷啊卷的又重新收好,轻描淡写地说:“可梅家的困境只有一个人能解,别人谁都解不了。” 梅大少爷手里端着的茶盏便停在嘴边,一时忘了喝,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说:“就怕这个人……” 朱季川也端起茶盏,悠哉悠哉的吹着茶,并不说话。 “贤弟可有好主意?”梅大少爷将茶盏放下,起身行了个礼,“请指点愚兄一二。” “兄长快起,”朱季川连忙起身将他扶起,“伯父久居户部,劳心劳力,那个人都看在眼里,也该向那人表表功,该歇歇了。” “一点愚见,也就和兄长闲话说说,当不得真。” 送走梅大少爷后,朱季川叫来木砚:“小七去哪里了?” “说是要 去南楼转一转,”木砚说,“小的取了碎银子和小额银票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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