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内,处处嫣红,血腥弥漫。 差役们正在小心搜查现场,见是宋鹤卿进来,立马行礼道:“见过少卿大人。” 宋鹤卿点了下头,示意他们避开。 众人依次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通往婚床的直路。 宋鹤卿顺路而望,仅是一眼,便已瞳仁震颤。 婚床上,朱承禄和衣躺在鸳鸯戏水的大红被面上,手脚皆被红绸捆住,嘴也被红绸塞住,一动不动,显然已没了呼吸。 若只是如此,还远不至于到让宋鹤卿感到震撼的地步,真正令他浑身一震的,是朱承禄的胸下腹部,被钉入了一根手腕粗的长木棍,鲜血蜿蜒流淌,染红塌下地面。 在他的口鼻上方,原本用来视物的双目,变成黑漆漆的两只血窟窿,眼珠不翼而飞,唯剩道道血泪干在两鬓。 昨夜还跟宋鹤卿信誓旦旦保证会成为一名好官的青年,一夜之间,便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惨死于自己大婚之夜的婚床之上。 “钉入他腹中的是根凳子腿,”张宝道,“凶手就地取材,将妆凳上的凳子腿掰断下来一根,刺入了朱承禄的腹中,伤口皮肉卷缩,可以断定为生前伤。但朱承禄并非是因此致命,根据死亡时辰来判断,他应该后又被生取下眼珠,痛极流血而亡。” 所以,昨夜的朱承禄,是听着房外的欢笑声,在极度的疼痛与冰冷中,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是谁先发现的尸体?”宋鹤卿稳住心神,缓步走向婚床道。 张宝:“是朱夫人身边的王妈。朱夫人清早久不见儿子儿媳前来敬茶,不太高兴,便吩咐王妈前来叫门,王妈来到,发现门是锁着的,便叫人将门撞开,之后看到的,便是这副光景。” “新娘子现在何处?”宋鹤卿接着问。 “不见了。”张宝如实道。 宋鹤卿顿时紧皱眉头,转脸看向张宝,诧异地说:“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有点短小,但是我知道你们是不会嫌弃我的(羞涩)(扭捏)
第58章 拔丝番薯 ◎罗刹鸟◎ “不见了?”唐小荷睁大了眼, 满面震惊。 晌午时分,膳堂忙碌,唐小荷打着饭, 不自觉便跟排队胥吏聊了起来, 从对方口中,她刚知道朱承禄惨死婚床的震惊消息,紧接着便又得知新娘子凭空消失的消息。 她饭都顾不上打了, 大马勺一丢接着问:“好好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胥吏挠着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听朱家人说,从发现案发现场便没找到新娘子,整个朱家上下搜了一遍, 就是连抹人影都没有。” 唐小荷百思不得其解:“这可就怪了。” 胥吏本想再张口,忽然被身边人提醒了下, 转头一望发现是何进来了膳堂,立马闭嘴不提, 捧着饭碗找地方吃饭去了。 何进脸色奇差, 说是失魂落魄都不过分,一路耷拉着头脑来到打饭窗口,提起食盒一放, 话都没心思说。 唐小荷看他这样子, 自然不敢多问,只在打饭时顺口来句:“外头人又不是不管饭,怎么还特地回大理寺打饭吃了。” 何进发了许久的愣,跟没听见唐小荷说话似的, 过了一会儿方缓慢道:“大人吃不惯那边的饭, 让我回来打饭。” 唐小荷故作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除此便没再多说别的, 打好饭便提醒何进:“饭好了。” 哪想这一瞬间何进跟受什么刺激似的,忽然抬脸看着唐小荷,激动无比道:“小厨你说,朱承禄怎么可能会是小翠杀的呢?她一个弱女子,素日连条鱼都不敢杀,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少卿大人他说的不对,不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的!” 何进疯魔起来,换了个人一般大声质问。 唐小荷吓了一跳,怕他伤人,又怕他自伤,忙让其他胥吏安抚制止住他,可此时的何进怎会轻易消停,大有魔怔无法自控的架势,最后还是哪名胥吏趁他不备给他后脖颈来了一手刀,场面才算安静。 唐小荷直叹气,看着昏迷中的何进,既是心疼他,又是不理解命运的造化弄人,心说:“一夜工夫喜事变丧事,好好一对新人,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连累的其他人也哭的哭疯的疯,老天爷这是在造什么孽啊?” 她怎么想都想不通,干脆拎上食盒,准备借着送饭的名义去朱家走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 朱家,婚房外。 宋鹤卿正观察着这四周地势,不提防便听耳后出现道熟悉的声音——“吃饭了。” 他一转头,见是唐小荷,未免感到诧异:“何进呢?” 唐小荷白他一眼,道:“你说何进呢?这件事除了两方老人外,受刺激最大的就是他了,让他歇段时日吧,没疯算好的了。” 宋鹤卿点头,未再多言,从唐小荷手里接过食盒,就地将肚子填饱。 唐小荷今日做的菜是糖醋里脊与拔丝番薯,糖醋里脊还热着,拔丝番薯有点凉了,但因此糖丝变得更脆,番薯的口感也更软糯。 宋鹤卿素日不嗜甜,今日却破天荒把这番薯吃完了,沉重的心情也有所缓解。 唐小荷一直等到他快吃完,方问:“我听何进说,你怀疑朱承禄是小翠姑娘杀的?” “不是怀疑,是情况摆在这。”宋鹤卿道,“朱承禄死的当晚,只有她是离他最近的人,可等天亮,朱承禄的尸体被发现,她却不见了,由此看来,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畏罪潜逃。” 唐小荷皱眉:“可是理由呢?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娘子,有什么理由去杀自己的新婚丈夫,何况朱家这么有钱有势,她过门后享福都享不完,为何要给自己找罪受?” 宋鹤卿抬眼瞥她一下:“可这些,也只是你觉得不是吗?” 唐小荷哑然。 宋鹤卿舒口气道:“正常人是难以揣测杀人犯的心思的,琢磨再多也是白琢磨,你别想了,回大理寺去吧。” 唐小荷心里闷闷的,但也没什么好说,只好拎起食盒打道回府。 但在他二人说话的这片刻工夫,朱家大门口发生了点变故。 小翠爹娘闻讯而来,将门口堵了个严实,口口声声管朱家人要女儿,偏朱家里头还乱着,没工夫接待这二老,二老便哭天抢地,谁劝都不走。 唐小荷被这场面吓到,担心出去被误伤,步伐也不敢往外迈了,只好回过头再去找宋鹤卿。 宋鹤卿当时已回婚房继续调查线索,房中两扇窗户开着,浓重的血腥气有所消散。 婚床上,朱承禄的尸体被运送到大理寺由仵作仔细检验,徒剩下一大滩暗红血迹干在大红被面上,乍一看,有点分辨不出哪个是喜庆的红,哪个是人命的红。 宋鹤卿站在窗前,仔细思索着。 案发现场门是从里锁着的,说明凶手绝对是从这两扇窗户的其中一扇逃离,可他刚才在外面看过了,出了这窗,外面便是高大的院墙,要想从最近的门出去,只能绕墙而行,但那样又会经过人多眼杂的前院,新婚夜里朱宅繁闹,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从人多处走,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最保险的一条,就是越过这墙,直接抵达宅子外面。 可问题又来了,宋鹤卿虽然没见过那小翠姑娘,却没少从何进口中听说过,她一个自幼长在深闺的少女,哪有越这三丈院墙的本领?掰断凳子腿他还能解释为单纯力气大或者借用其他工具,但这飞檐走壁的本事,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宋鹤卿正狐疑,听到房门外的动静,转头见是唐小荷回来。 不知怎么,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连忙紧紧抓住那想法,对着唐小荷道:“进来。” 唐小荷本欲跟他解释自己为何回来,见他这反应还挺意外,进门走向他道:“干嘛?你知道门口那边的事情了——啊!” 唐小荷话未说完,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地眩晕,待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被宋鹤卿扛在肩头,手里的食盒掉在地上,碗碟稀里哗啦摔个粉碎。 “宋鹤卿你干什么!”唐小荷被吓坏了,挥拳不停砸着他的后背,“你断案就断案,扛我干嘛!你放我下去!” 宋鹤卿未理会她的叫闹,两眼望向窗口,沉声道:“扛你就是为了断案,安静点,办着正事呢。” 唐小荷正要问他是什么正事,失重的感觉便突然袭来,宋鹤卿居然带她一跃而起,踏窗飞往高墙! 唐小荷快被吓哭了,被迫跃出窗口时说话已带哭腔,嘴里骂道:“宋鹤卿你个混蛋!太高了我害怕!” 宋鹤卿未理会她,等到脚尖稳稳立在墙头上,方松手将她从肩上放下,改在拦腰抱在怀中,代价是原本一条胳膊能解决的事情,现在要用到两条。 但这个姿势比方才要有安全感不少,唐小荷也确实安静下来,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 她的脸颊贴在宋鹤卿的胸口,耳边是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宋鹤卿窄瘦的下巴,以及线条清晰到近乎凌厉的下颏弧度。 他的神情很严肃,可以看到眉峰是皱着的,透着股生人勿进的冷。 怀抱却相当温柔。 唐小荷目不转睛看着他,心脏狂跳不止,开始是因为害怕,后来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头脑都在跟着逐渐发昏。 而与她相反,宋鹤卿的头脑此刻异常清晰。 他抱着唐小荷,想象着自己是凶手,怀中是早已晕厥的新娘子,多一个人,动作肯定会不便,即便是深夜,也有被人发现的风险,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相当隐秘的落脚点,以防暴露。 宋鹤卿在墙头四望,终于确定下来要从哪个地方落下。他走过去,正欲动身,视线无意间往脚下一落,浑身便倏然定住。 唐小荷注意到他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发现了点东西。”宋鹤卿道,嗓音发沉。 “什么东西?” “脚印。” 宋鹤卿的目光化为精尺,一寸寸量过那脚印的长宽,笃定道:“男人的脚印。” 短短片刻,只因这脚印,他的心境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发现,原来唐小荷说的确实没错,凶手很可能不是新娘,或许新娘从开始就被凶手敲晕,凶手处置完新郎,再将新娘从窗口带走,虽然多个人会使动作不便,但女子身材纤细,对男人而言,算不得吃力。 起码凭这脚印便足以断定,凶手确实是男子。 这时,后宅北院外传来嘈杂,闹出动静不小。 宋鹤卿收回心神,又多看了那脚印两眼,紧接着便带唐小荷跃下高墙,放下她,抬腿往动静的方向走去。 唐小荷头脑还嗡嗡着,原地回了会儿神,连忙去追宋鹤卿:“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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