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鸟◎ 天亮时分, 唐小荷早起做饭,顺便摸出了点时间,打算去早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时令。 从东侧门出去的时候, 正赶上邓招押人而来, 唐小荷还跟邓招打了个招呼,但等她将注意落在被押送来的人身上,便再也淡定不住了。 “玉兰姐?”唐小荷傻了眼, 生怕看错,还揉了揉眼睛。 玉兰身姿纤细,夹在五大三粗的胥吏当中,像朵柔弱可怜的花骨朵, 她眉目沾雾,抬脸对唐小荷微微一笑, 眼中满是憔悴,我见犹怜。 唐小荷对着邓招便问;“这怎么回事啊?昨天不是审了两遍吗, 怎么又将她带来了?” 邓招道:“昨日她家中无人, 没能找着她,是大人告诉我们她有可能在百树林后的山谷中,我们这才能将她拿下带来。” 唐小荷皱紧眉:“就算是这样, 这案子和她又能有什么关系?何至于将人单独押来一趟, 她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能杀人放火?” 邓招:“这个就得小厨亲自去问大人了,在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说完,邓招便对身后人道:“将人带走。” 唐小荷慌了, 早集也顾不上去了, 跟着这队人便去了讼堂。 眼见玉兰要被押进去审问, 唐小荷焦急万分, 扬声道:“玉兰姐你别怕!问你什么你便告诉他们什么,你清清白白一个人,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 玉兰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温柔,恰如平日时分。 之后唐小荷在讼堂外观望了片刻,想到厨房的活没忙完,便又回去忙活,专门派阿祭到讼堂外等消息。 唐小荷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大不了,但多少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切个菜连着切到三回手指,这是在过去从没有过的。 多多给她包扎着手指,安慰她:“哥哥你别担心,玉兰姐姐如果是清白的,少卿大人肯定不会冤枉她。” 唐小荷被手上的伤疼得嘶凉气,理所应当道:“玉兰姐当然是清白的,我只是……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些什么。” 这时,阿祭跑回来,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哥哥,你的玉兰姐被打入大牢了。” 唐小荷的头发险些炸起来,手指头也顾不上疼了,冲出厨房便去一堂,去的路上,她与退堂前往内衙的宋鹤卿撞个正着。 宋鹤卿一见她这样子,便知她是为什么而来,本就不悦的心情登时更沉了三分,冷声道:“你还是回去吧,本官不过是在秉公执法罢了。” 唐小荷原本还存了与他好好说话的心,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你秉什么公了?朱承禄死那么惨,像是她一个姑娘家干出来的吗?再者你自己也说了,凶手很可能是个男人,我玉兰姐浑身上下哪里像和男人挂钩的?” 宋鹤卿一夜未眠本来就烦,现在见唐小荷如此维护那名女子,顿时烦上加烦,心里还涌出来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滋味,使得他的语气有些酸不溜秋,冷嗤一声道:“我有说凶手就一定是她吗?嫌疑懂不懂?不然谁能跟我解释她为何会在案发第二日不在城里好好待着偏往山里跑?这难道不是避风头吗?好好个人为何要去避风头,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唐小荷冷笑:“那照你这样说,昨日里所有出城的人都该有嫌疑了,毕竟他们每个人都是出去避风头。” 宋鹤卿气得咬牙:“唐小荷你不可理喻你!” 唐小荷回呛:“你宋鹤卿才是真的黑白不分!” 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宋鹤卿整日没吃饭,唐小荷看谁都不顺眼。 傍晚时分,崔群青闻声而来,到了大理寺便直奔内衙,浑身气焰嚣张,看样势必要给他喜欢的姑娘讨个说法。 然等他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双目对上宋鹤卿那双阴沉的眼睛,浑身气焰顿时熄灭,改为讪讪笑道:“宋大人别来无恙啊,不知朱家那案子可否有些眉目了?” 宋鹤卿眼也不眨,继续去批手中的折子,道:“你若是为此而来,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轻易放了她。” 崔群青哑然,半晌过去,拿扇子拍了下掌心道:“好,那我就不提这桩了。昨夜里京城发生一件大事你可得知?更夫夜半遇罗刹鸟,双目险被啄瞎,这事儿一大早便在城中传遍了,还有人说,朱家那日迎进门的根本不是新娘子,而是罗刹鸟化作新娘子的模样同新郎拜堂,又在新婚夜将新郎杀害,朱承禄不是眼珠没有了吗,罗刹鸟便最喜吃人眼珠,这桩案子兴许从一开始便没有什么凶手,而是妖孽作祟。” 宋鹤卿顿了笔,掀开眼皮静静凝视着崔群青。 崔群青道:“你看我干嘛?” 宋鹤卿:“我看你满口胡说八道。” 崔群青急了:“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更夫亲眼所见啊,不信你现在就派人将他找来。” 宋鹤卿顺手拾起案上一根漆黑乌羽,照着崔群青便扔了过去。 崔群青一把抓住,道:“这是什么?” 宋鹤卿:“所谓罗刹鸟身上的羽毛,瞧瞧是不是眼熟,和乌鸦身上的挺像?” 崔群青端详一二,点头说:“是有些像。” 宋鹤卿:“因为那就是乌鸦。” 他重新提笔去批折子,不冷不热道:“秋日百鸟迁徙自古常见,只不过恰巧这回赶在了夜里而已,乌鸦酷爱晶莹闪烁之物,那更夫又举灯观望,少不得招来几只去扑袭他,昨夜他若不举灯,便无事发生。” 崔群青端详着手中乌羽,又端详了眼宋鹤卿,无奈道:“这样都行?” 这兄台是真的丁点邪都不信啊。 宋鹤卿瞥他一眼:“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读那么多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与其将注意浪费在鬼神之说上,不妨仔细想一想,乌鸦算是鲜少秋日迁徙的鸟类,能让它们大肆离巢,原因恐怕比鬼神之说要可怕的多。” 崔群青思忖片刻,皱起眉道:“你是说,要有大灾?” 宋鹤卿轻挑眉梢,轻飘飘道:“我可没说,这是崔御史你自己说的,若真应验了,活该是你乌鸦嘴作祟。” 崔群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宋鹤卿今日跟又受什么刺激一样。 转眼夜幕降临,月上梢头。 唐小荷趁着天黑没人注意,提着食盒到了大牢外,同狱吏周旋片刻,便如愿走进了牢门。 牢狱尽头,阴暗昏暗的牢房中,蜷缩着道羸弱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牢房映衬下,显得格外招人怜惜。 “玉兰姐,玉兰姐。”唐小荷隔着牢栏呼唤。 里面的人抬起头,借着牢中稀薄烛火看清是谁,双目一亮,立马起身冲了过去,双手伸出牢栏外,紧紧抓住外面人的手,久不松开。 唐小荷感受到掌中那双柔荑的颤抖,一时心疼难以自持,酸着鼻头道:“别怕玉兰姐,我来看你了。这牢里的东西狗都不吃,你肯定饿坏了吧,先吃饭,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她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分别是一满碗糯米饭,两道小菜,以及一道补气血的红枣银耳羹。 玉兰拿筷子小夹一口糯米饭,送入口中未咀嚼两下,泪便落了下来,泪珠晶莹剔透,沿着细白的脸颊滑落,如芙蓉泣露,香兰含珠。 唐小荷见她这样子,心都快碎了,忙道:“玉兰姐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想哭,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不怪你,宋鹤卿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怀疑到你头上呢?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生活本就艰难,他还这样找你麻烦,他真是冷血又无情。” 玉兰摇摇头,放下筷子用手语道:“不要这样说宋大人,他也是为了案子。” 唐小荷心软成棉花,捧住玉兰的手便道:“我的姐姐,你真是神仙心肠,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能为他说话,可恨我不是男的,不然我一定把你娶回家,整日换着法子对你好。” 玉兰眼中波光颤了颤,轻轻反握住唐小荷的手。 “放心吧姐姐。”唐小荷小声道,“其实并非一点线索没有,宋鹤卿说过,他能断定凶手是名男子,既是男子,就足以说明你与这案子丁点干系没有,他疑心病重,所以才这样为难你,你且捱上几日,肯定会出去的。” 不知为何,玉兰听后手竟是猛地一紧。 唐小荷被攥疼了些,低头望去,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留意到,原来玉兰姐的手虽纤细,却比自己的手要大上不少,两手相握时,她的手轻易便能将自己的手包住。 这时,牢廊不远处传来声咳嗽。 唐小荷转头一望,发现是崔群青。 崔群青缓步而来,脸色复杂,走到二人跟前,目光不经意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顿了顿道:“打扰了,我有些话,想对玉兰姑娘说。” 唐小荷见状,也不好再留,便对玉兰道:“姐姐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玉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唐小荷出了大牢。 也就在看不见唐小荷的那一瞬,玉兰低头,眼神倏然一变,柔弱全无,只剩阴冷与算计。 一栏之隔的外面,崔群青面对着她,眼却对着别处,吞了下喉咙,些许紧张道:“自雨中一别,我对玉兰姑娘难以忘怀,已至寝食难安的地步,然人贵有自知之明,崔某看出,玉兰姑娘和小唐兄弟情投意合,再不能容下第三个人。既如此,崔某亦不愿自讨无趣,今日过来,既是安慰玉兰姑娘,也是想同玉兰姑娘话别,能与你这样的姑娘相识一场,是崔某的荣幸,从今日开始,崔某不会再来打搅,望玉兰姑娘珍重。” 他从怀中掏出那块手帕,递往了牢中。 原本,他会以为手中一空,这段缘分也要随之终结。 然而空落落的感觉没有等到,他掌中反倒多了温润细腻之感,抬眼一望,竟是只纤纤玉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崔群青瞠目结舌,面上随之热起,看着手主人,结结巴巴道:“玉兰姑娘,你,你这是……” 玉兰指了指唐小荷离开的方向,用手语道:“我只把他当作我的弟弟,和大人,是不一样的。” 接着微微别开脸,不再去看崔群青,脸颊微红,一副羞涩难耐的动人模样。 崔群青再是块木头,也懂了佳人的意思,顿时反握住那只纤手,激动到吐字不清:“所以你,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吗?你和小唐兄弟都是误会,那些都是我想多了?” 玉兰未回答,指尖轻蹭他掌心。 崔群青根本分不清是掌心在痒还是心在痒,只两眼一亮道:“我懂了!玉……玉兰,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 玉兰看向他,眼中噙泪,神情忧伤,视线淡淡扫着阻隔二人的牢栏。 崔群青立马会意,激动道:“这不是问题!你等着,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等你出来,我就带你去见我爹,告诉他,我要娶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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