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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座之外不值一提

时间:2024-09-22 06:10:05  状态:完结  作者:十鎏

  连州位于靳州上方,一条逐麓江劈开为界,再越过王都所在州府,长指一挪,点到上东三州的位置。

  “只是这上东王,王爷可记得,上东王曾于前年遣其子丁怀练带兵一万援助北境。”

  “那罗登州城一战?”

  “正是。”燕故一点头,接着道:“王爷你当时授令丁怀练转攻敌军左翼,意欲趁其不备合围。却不料敌方主军退而不攻,正退回左翼,与丁怀练兵马狭路相逢。一万兵马对上敌军三万,丁怀练拼着折损一半兵马之数,才得了退回之机……”

  今安说冤枉,“当时本王已遣斥候前去报信,让丁怀练退来主军与本王会合,避其锋芒。哪怕本王不曾告知,以当时军情朝向去推测,也该知敌军策略有变。他拖拖拉拉地,正去投入敌军围来的陷阱。这也要赖到本王身上?”

  上东王命其子带兵一万,却折损半数,只剩五千残兵护着上将狼狈逃回。听闻上东王接军当场掷盏痛哭,折剑断柱,指天发誓再不出兵襄援于北境。

  而后北境军马但凡需进入上东三州,其查令皆是比寻常严苛数倍,甚至屡有军贸之事被截断于州内,上告无门。几番下来,上东三州与北境军龃龉已深。两方相见恨不得唾其面,撕其皮肉,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然上东王性子鲁直,虽是嫉恶如仇,却极少用此等暗地里的手段来对付仇家。单看他纵容下面拦截军贸却连掩饰一番都不屑,便可得知。上东部幕僚里也难得有此等心机谨慎弯弯绕绕之辈。再说这伙江寇盘旋此地两年之久,暗线藏得这么深,而两年前王爷与上东王还未交恶。”

  今安想起与上东王打过的几次照面,对方一脸络腮胡,行事作风和大嗓门相得益彰。说起来,上东王当时还与卫莽一见如故,两人称兄道弟过几回。

  说着两人一并看向旁边,又一并掉头看回桌上。

  继续说,“至于这菅州……”

  今安断然道:“本王从未踏足菅州,更与菅州侯从未有任何见面的时候。”

  “是极。”燕故一深以为然点头,“不过三年前,王都监军奉旨入北境,回来后又下去菅州视察,说了句,菅州地方尚且没有北境一片草原大。”

  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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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章纹是古代王公显贵用在服饰上的纹路,至于能不能刻成章,这个真没查到……

  就当可以吧~


第21章 酒圖圍戮(二)

  菅州确实地小兵弱,商贸农工更是平平,与靳州堪称难兄难弟。不同的是,靳州曾有凭洛临一城辉煌不可及的时候,菅州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封地无功绩又泯然于众,大抵是当权者之痛,越是如此,越是计较。

  不然也不会因为监军一句无心戏言,就牵连到北境头上,三年间对今安的地方弹劾,也都有菅州的一笔功劳。

  “现在当权的菅州侯恰恰是三年前新任。当年老菅州侯病亡,留二子,存疑的是,大子掌兵,二子司文,却都在老菅州侯亡去两月内接连无故暴毙。无世袭者只能由朝廷收回封地,众幕僚焦头烂额,感叹生死存亡之际,甚至要以旁系远亲小儿先作世袭充数。正这时有一女子自称为菅州侯外室刘氏,携子登门认亲。”

  燕故一将酒杯搁上靳州左边那弹丸之地,“便有了如今这位菅州侯。”

  今安问:“果真是亲?”

  “滴血验亲。”

  今安闻言摇头笑了一声。菅州侯已死,二子又先后暴毙,那么究竟用的谁的血去验亲?验亲的血尚且不知是真或假,那亲呢?

  她支颐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来,第三子从天而降,救菅州于危难之时。他又是如何?”

  “不如何,未见其面,听到的都是些风声。”燕故一徐徐说来:“去年秋,菅州侯麾下有谋士醉后与人说了一句,主公多疑也。被菅州侯听去,隔了一日便寻由将那谋士赐了百杖刑。”

  百杖刑,顾名思义,是要打足一百军杖的刑罚。说惨烈,比不上凌迟腰斩,同一个下场,却要比斩首来得更加折磨漫长。

  重达数十斤、两掌厚宽的实木军棍,需一壮年兵士双手举起,使全力才能挥下。十杖只是小惩,二十杖皮绽,三十杖血溅,五十杖之后骨裂刺入肉里,再打下去,就只有碾碎肉骨、折断腰臀的下场。

  被杖刑之人往往无数次痛昏又痛醒困于阿鼻地狱里,钝刀子割肉不外如是,死亡才是解脱。

  刑时之长,所见之痛,向来是高位者拿来唬众造势最好不过。而那被杖刑至死用来造势之人,还是当年将菅州侯奉上如今地位的功劳者之一。

  今安指出其中一点:“醉后?即是暗地私下相谈,总不会当着明面高谈阔论,仍被听到。”

  一句暗里三两人听到的话,说不定转眼就忘,未料被传到其主跟前,招致杀身之祸。单从这一点,就可知这位将将任位三年的菅州侯,其耳目已然不知布置到何等精细之处。而那谋士一句醉后胡言,却落得这个下场,由此不难看出菅州侯容人之量。

  也或许是位子得来不正,坐得不够稳,一丝风言风语便能叫他疑窦暗生,更借机拿来震慑底下群臣,杀鸡儆猴。

  “亲眼看见同僚这等下场,物伤其类,余下者不说心寒,也要退避。之后告老者数,可,是真的告老,还是以此胁迫上位者,我们外人就不得而知了。”燕故一举杯向西南方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旧势力难免有倚老擅权的弊病,谁知这结果又是不是正合年轻的掌权者心意。今年,菅州侯幕僚已呈一片新贵之势。”

  “因时造势。这么说来,这也算是个聪明人。”今安听到这里,对菅州侯一分赞赏,九分厌恶:“但手段虽狠,心思却浮。”

  不凭功过,不计德行,只恃好恶杀人。这被仗刑之人的死就如一根刺一样,即便重扶新贵,前人的下场就摆在那,看着心思难测且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主公,即便是要效忠,又有几人敢献出一往无前的忠诚呢?

  燕故一不置可否,他手中拿着杯清酒喝了一个晚上,只浅了薄薄一层水液。

  不小心晃一晃,杯里的酒还要洒出来弄湿袖子。

  在座二人,今安无论静坐或懈怠,身骨皆是锋挺,如随时亟待出鞘的剑。常年习武已然练成了骨头形状,除非打碎磨灰。

  燕故一不同,他是无时无刻自我约束的笔直端肃,鲜少有放荡形骸行不正坐不直的时候。

  曾也是显赫名门的贵公子,哪怕已过了这么多年的北境风沙磨砺,几经波折,他也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被教鞭规塑的那些礼仪克制刻进了骨子里,轻易无法遗忘,不肯也不能忘。

  二人相遇于微末之时,当然,不是什么友好且一见如故的相遇。

  那年燕故一被流放边疆,发配到军营里做最下等最脏臭的活计,为奴为仆端屎端尿,过的日子将将比敌国俘虏好上那么一点点。

  当时的燕故一,还未修炼成如今这样厌憎不露色的高深道行。十二三岁的孩子,比现在的小淮还小些,少年都称不上,偏生已经长出了一把宁折不弯的硬骨头。

  看着硬,打着真脆。

  一身咔嘣脆的骨头从进军营开始就被打得头破血流,十多天好几轮打下来身上几乎找不到块好肉,处处生疮流脓。如此也不肯向人低头,被绑在军伍最后面拖了一路,快被拖死。

  是被好管闲事的卫莽抗到今安帐前。

  今安那时刚做上百夫长,有自己的小帐和可派遣的一百名兵士,卫莽就管在她手下。见卫莽又扛着个头脚朝下浑身血淋淋的人进来,今安真是怀疑,自己这帐里就是处救世救难的活菩萨落脚所。

  在此之前,卫莽已经捡过受伤的飞鸟走兽若干,别人是拿来吃,他是救活放生。亏他长着张怒目凶相的丑大脸,一颗心软得是一塌糊涂,屡骂不改。

  那小少年被放倒在干净的毯子上,四肢像被折断,身上腥臭的污血滴滴答答掉得哪里都是,不仅弄脏了她的毯子,还有力气推开扶他的卫莽,摇摇晃晃地挣扎要出帐门,满脸写着让我早登极乐,第一句就是:“别管我。”

  今安转头就看向卫莽:“听到了吗,赶紧送走。”

  卫莽自然是没有听她的,听了,恐怕就不会有之后谈笑动三关、不做一国相的燕故一了。也不会有今夜这场以酒作图、话尽诸侯的围炉夜谈。

  点着酒图一块块数下来,今安发现自己是个没朋友的人。她伸手把菅州那块水图抹去,道:“你说的这些人,趋合奉从,好胜张狂,多疑机诡。那么这枚华虫纹印的主人,究竟是谁?”

  夜已深了,吃得肚子溜圆的小淮早被人揪着后领子提回去睡觉。卫莽去而复返,手里顺道拎回两大坛子酒。

  他大马金刀坐下,一气饮了半坛,长吁一声:“小淮在这,老卫我都不敢放开了喝酒,可馋死我了。”

  横扫了桌上大部分酒的人这样说话,叫人不知道怎么应他。

  卫莽这人向来不怕冷场,别人不搭理他还要再贴上去,哈哈笑几声,顺手拿起桌上几张纸瞧了一瞧。几张纸正是从刚才那封印着华虫纹的信封里拿出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人的功绩经历,写的是谁,知情者一看便知。

  卫莽于是越看越是眼熟,最后“嚯”了一声,拍下纸,震得桌上碗碟乱颤。他一双眼睛瞪大看向今安,道:“写这些的家伙不简单呐。”

  今安不动声色,燕故一愿闻其详:“哦?”

  “我和王爷认识这么多年,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情,想想都不一定有这张纸上写得清楚,我看呐,”卫莽拧眉措辞,最后说:“这人肯定是和王爷有仇。”

  “哈。”燕故一没忍住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天底下与咱们王爷有仇的可数得过来?”

  “这话对极。”意见一向相左的两人在这件事上难得相通,互碰了一杯。

  卫莽将手上一碗满得溢出的酒喝完,扭头看燕故一手上还是半点没少的酒杯:“你喝的什么鸟酒,装模作样。”

  一言不合便要吵起来。

  燕故一现在没心思与他吵闹,接过那几张看了几回的纸,再掂量了一番:“我方才与王爷正数遍那么多仇人,还没数完,发现哪一个都有可能,又都不太可能。”

  卫莽闻言嘁了声,“何必做这么多功夫。”拍桌而起,“让他们只管来!来一个,我便杀他一个,来两个,老子便杀一双。最后不都得战场相见,哪费得了那么多脑子。”

  “舞刀弄枪,不过是下下等。”燕故一说。

  这话不中听,卫莽登时扔下酒坛就指了过来,横眉怒目道:“你小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卫我手上的刀救了你几回小命,你给我好好数一数,竟然敢瞧不起我。”

  那根差点戳进眼睛的手指被白玉杯推开,燕故一含笑道:“既能兵不血刃,何必打打杀杀,还脏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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