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漪转头看了一眼已经中毒倒在地上的孔嬷嬷:“找人抬着她。” “为本宫更衣, 备轿, 即刻去凤仪宫。” 在不属于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的时间点收到了淑妃娘娘的让各宫前去凤仪宫的消息,东西六宫的嫔妃都有些疑惑。 可不理解是一方面,无人敢不去却是另一方面, 那是协理六宫宠眷不衰的淑妃,她请人谁敢不从? 万一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不去的罪责她们谁都担待不起。 长安的春四野明媚,繁花盛开,灼眼的阳光将这一大片红墙金瓦照的雪亮。 若从高望去, 就见各宫各室大门敞开, 嫔妃们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宫道上的人影越来越多, 皆朝着一个方向,如无数溪流一般最终汇向大海。 最终目的地是凤仪宫, 大凌皇后居所。 等姜雪漪坐上轿子走到凤仪宫门前的时候,前来凤仪宫候着的嫔妃已经到了不少,正在门前彼此面面相觑。 走得快的嫔妃本想直接如晨起请安时一般走进殿内歇着等,谁知在门口就被值守的宫女拦住了,说皇后娘娘不曾传召任何人。 这就奇怪了,明明是淑妃的意思,怎么皇后娘娘本人毫不知情? 幸好没等多长时间就见淑妃的轿子过来,一群人这才急忙上前行礼问安,恭敬问道:“方才凤仪宫的宫女说皇后娘娘一直在宫中静养,不曾传召姐妹们,不知是出了何事?事发突然,还请娘娘给个咱们个准信吧。” 段殷凝搀扶着姜雪漪从轿子里缓缓出来,她环视身前神情迥异的嫔妃们,撑着肚子缓缓道:“诸位姐妹们不必担心,本宫今日请你们前来不过是一道来做个见证,人多眼杂,彼此也有证明,免得陛下不在,宫里许多事得不到公允声张。” 说罢,她搭着段殷凝的手腕径直往大门前走去,值守的两个宫女见状慌张起来,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 皇后娘娘本说了今日她要静修不得人打扰,可眼前的架势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能处理的范畴,其中一个只好连忙进去通传。 说话的功夫里,前来凤仪宫的嫔妃已经越来越多了,原本宽阔的宫道站满了穿着绫罗绸缎的貌美妃嫔,正午日光下,却一时人心惶惶。 也正是这时,有个站在边缘眼尖的嫔妃看到了跟在淑妃轿子后被一张白布盖着的尸身,吓得惊慌尖叫起来:“有死人!有死人啊——!” 这一声如同巨石落水,顿时在人群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宫里的嫔妃都是官家贵女,自小养在深闺双手不沾阳春水,连杀鸡杀鹅都看不到的人,何时见过尸体? 妃嫔们原本就忐忑,知道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谁知这会儿死人就在身边,只会让她们更加畏惧不安。 然而聪明的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就如杨修媛和荣妃,都担忧地看向了姜雪漪的背影,心道恐怕有天大的事要发生了。 姜雪漪并没有理会人群中因为尸体而爆发的慌乱,相反,越是在这个时候她就越是要沉得住气,因为一旦思维乱了被人带着走,那对现在的她而言就是致命的。 凤仪宫门前的骚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前去通传皇后的宫女很快就回来,和另一个宫女一起将凤仪宫的大门打开了。 “皇后娘娘请你们都进去。” 姜雪漪命人带上孔嬷嬷的尸身一起进去,这会儿碧慈也小跑着从国子监回来了,悄悄站在了她身后。 她摩挲着右手袖中的玉佩,定了定心神。 眼下嫔妃皆到,大公主那边只要就位,扶霜那边稍微迟一些也无妨。 姜雪漪不紧不慢的走进凤仪宫这个她已经多日不曾来过的地方,心情却和从前截然不同,不知是不是三公主丧事才过不久的缘故,虽说此处景致依旧,可总让人觉得透着些暮气,没有半点春日里的该有的朝气。 她踏入门槛抬眸望去,正殿内,皇后正坐在属于她的凤座上垂眸看着姜雪漪走过来,明黄色凤袍加身,看向她的眼神既咬牙切齿又淡定,像是没想到姜雪漪会这么快发现还带人逼上凤仪宫,又像是真的走到这一步也无妨。 姜雪漪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看着她努力维持的风光体面,可只要一想到她今日对自己和宸儿所做之事,就觉得皇后看似平静端庄的姿态下,带着似有若无的疯狂。 “棠淑妃,你身怀大肚不在宫中好好养胎,传召各宫嫔妃来凤仪宫做什么?难道是携众威逼本宫吗?” “本宫不记得曾让你这么做,你这般滥用职权,实在是僭越了。” 姜雪漪抬头淡淡道:“臣妾有没有僭越皇后娘娘自己还不知道吗?所谓人多势众,可臣妾却不敢做什么悖逆之事。如今叫诸位姐妹们过来无非是想让她们替臣妾做个见证,毕竟眼睛多了说话的人也多了,免得臣妾自己来了势单力薄,到时候是非对错全凭皇后娘娘一人说了算,臣妾一张嘴喊冤都没处说。” “陛下不在宫中,太后又在病中,后宫凡事都要由皇后娘娘做主,您执掌凤印,臣妾等人自然要听您的。” 她直直看向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若是皇后犯事呢?臣妾性命受险,岂不是无人可以做主了?正因事关皇后,臣妾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把孙嬷嬷带上来。” 裹着白布的尸体就这么被抬进了凤仪宫正殿,白布一掀,形容可怖的尸身顿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一时满座哗然,惊吓不止。 待看清是孙嬷嬷后,皇后身边的芷仪明显身子一颤,显然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她拿捏住孙嬷嬷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这还不到一天就被淑妃揪了出来!淑妃究竟还知道什么?又掌握了多少? 芷仪下意识看向皇后,可皇后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似掀起惊涛骇浪,可几个呼吸后,她只冷笑了声:“本宫知道陛下宠爱你,一直以来对你多有包容,可你就算怀着身孕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竟越发放肆,这样无凭无据的便污蔑到本宫头上来了。” “你怀着皇嗣身子金贵,若真有人陷害,大可告诉本宫求本宫替你做主,可你居然恃宠而骄,带着尸体堂而皇之的送入凤仪宫,吓得其余嫔妃高声尖叫,浑然不顾身份体面,岂不是失心疯了?” “淑妃若是无法冷静,本宫可以让宫中太医去为你好好诊治,也不必出来发疯了。” 姜雪漪淡淡勾唇道:“臣妾后头的话还没说,怎么皇后娘娘便这么急不可耐的要给臣妾扣上一顶失心疯的帽子?是因为您心虚了,害怕臣妾继续说下去吗?” “臣妾是什么性子您清楚、陛下清楚、满宫姐妹们都清楚,臣妾不是喜好张扬之人,更不会错怪任何人。” “方才孙嬷嬷要喂宸儿吃小食,却行动鬼祟,眼神躲闪,臣妾觉得不对,便立刻决定严审孙嬷嬷。孙嬷嬷不肯承认,臣妾便让她将小食吃下去,谁知不到一刻钟便毒发身亡了。再后来,便在她的身上扒出了这害人的东西。臣妾细细审问宫中其余人,这才知道原来孙嬷嬷之前曾私下会面芷仪,正巧被人瞧见,只是她们当时并未多想,不曾想这见面竟是谋划害人的事情。” “芷仪是皇后的掌事宫女,是您的心腹,若说此事不是您授意,是芷仪自己想做的,您觉得臣妾会信吗?” 她看着皇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妾知道您一直不喜欢臣妾得宠,更不喜欢臣妾生下了宸儿这个健全的皇子,可臣妾从未想过与您争,反而一直敬您是中宫国母,对您明里暗里的刁难一直多有包容。可不想人性竟是如此不堪,臣妾屡屡退让,换来的却是陛下离宫后的一包毒药。” 姜雪漪把毒药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瞧见,扬声道:“这毒药见血封喉,宫里断断不会有这样的东西。要知道这是不是皇后娘娘所做也不难,只要去查查这阵子后宫的出入记录,再去长安的各大药房调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近来陛下不在,后宫戒严,出入后宫的人本就不多,想必是好查的。” 一听这个芷仪顿时慌了,厉声道:“淑妃不得放肆!皇后娘娘乃千金之躯,岂容你一个小小妾室在此大放厥词!” “你口口声声说瞧见了奴婢与您宫里的嬷嬷私会,敢问是在何处?又说了什么?你所谓的人证物证又有哪条不是出自你宫里,如何证明是奴婢所为。” “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光明磊落,她乃陛下正妻,为何要不满你一个小小妃妾,岂非乱了尊卑,实在可笑!” 姜雪漪并不被芷仪的反驳吓唬到,反而又说道:“是吗?此事你不肯承认也罢,总归一查就能分辨出是不是本宫自导自演,可皇后娘娘做的远不止这一件。” 她偏头看向段殷凝,段殷凝立刻上前跪在了殿内,姜雪漪方又说道:“您指使臣妾身边的掌事宫女长期在臣妾的饮食中下伤胎的药,此事又如何解释?” “您以为控制住了她的祖母便能让她为您做事,却没想过她是忠仆,早已告知了臣妾原委。臣妾在来凤仪宫之前就已经命人出宫去擒人了,您安插在她祖母身边的人,想必很快就能被缉拿入宫,届时好好只需调查便知道那人是来自赵家,皇后又该如何抵赖?” 闻言,芷仪猛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了皇后娘娘。 皇后袖中的手早已抠紧了椅子扶手,华丽的寇甲用力到险些将里头的指甲都抠断。 可她仍然竭力保持着冷静,维持着属于皇后的高贵和尊严:“淑妃,本宫也是你能质问的吗?” “你字字句句都说是本宫害了你,可嬷嬷是你的人,段殷凝也是你的人。至于你说出入宫记录,段殷凝祖母身边的人,即便查出来是赵氏所为,可只要有心,哪个不能伪造?” “陛下如此宠爱你,你本该安分守己,感谢天恩,谁知竟生出了熊心豹子胆,今日敢逼上凤仪宫质问本宫。” “你就这么眼馋本宫的凤位,这么急于取而代之吗?!” 皇后和淑妃在殿内对峙,每一字每一句都足够让宫中所有的嫔妃心惊,谋害嫔妃,残害皇嗣,陛下不在宫中时弄权,这每一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宫中两大巨头已经对上,今日绝对不可能善了,最后势必会倒下一方。等陛下再回宫,一切尘埃落定,整个宫里的局势就会天翻地覆了。 就在两人各执一词,还未争辩出个对错的时候,从后殿缓缓走出一个清瘦温柔的身影。 是如今已经成为嫡出的大公主。 她掀开帘子,看着皇后温声说了句:“母后,回头是岸,您不要一错到底了。”
第197章 大公主此言一出, 满座哗然,皆惊讶地看向了她。 皇后和淑妃当堂对峙,大公主怎么会出来说这些话, 难道是大公主知道些什么? 在她们眼里, 嫔妃的事再怎么样也是大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孩子。公主虽说已经十三, 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可在她们眼里也还是个孩子,孩子出现在这场合就是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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