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大公主身份特殊, 原本就并非皇后的亲生女儿, 这时候出现说这些就更耐人寻味了。 皇后显然也不曾想过灵宁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这些,当下便心底一沉,说道:“灵宁, 此处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随芷仪回房休息去。” 可大公主非但不退后,反而越来越往前,一直站在了人群中间, 仰头看向她:“母后,您为何还一直执迷不悟呢?” “若是父皇知道您这般倔强,无论如何都不肯认错,想必会更失望吧。” 皇后脸色一沉:“灵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母后身为国母母仪天下, 兢兢业业操持后宫, 照看皇嗣,更是将你视如己出, 母后有什么错?你不要只听外人片面之词便随之胡说,可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吗。” 她搬出自己和灵宁如今的身份和情分, 企图让灵宁明白道理,不要在这继续胡闹,谁知灵宁并不退步,反而柔声说:“正因母后待灵宁如亲生,灵宁才不愿意母后继续错下去。” “您和芷仪说过什么灵宁都听见了,您还要狡辩吗?” 大公主缓缓复述:“淑妃心腹大患,本宫必趁陛下不在时一举除之,否则来日三皇子继任大统,淑妃得宠,姜家得势,再无本宫容身之地——” 由大公主亲口把这话说出来,给众人带来的震撼甚至比淑妃更多,也更加让人信服。 大公主今年才刚刚十三岁,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她哪里懂得前朝后宫这些勾心斗角的争斗?若非亲耳听到,断不会说得这么像样。 再者说,大公主被太后指给皇后成为嫡女,和二公主同吃同住又一道去国子监念书,这凤仪宫对她而言原本就哪里都去得,会听到什么也不奇怪。 大公主本是个温柔懂事的好孩子,又经太后教导三年,知书达理惹人喜欢,唯一的不好就是她的生母是笑里藏刀的刘贵嫔。 但也正因是她生母是刘贵嫔,她才更没有替淑妃作伪证的可能。 毕竟宫里谁不知道刘贵嫔和淑妃有仇? 眼下大公主出来指证皇后,只有可能是她真的听到了这些。 至于她为何要指认自己现在的嫡母,一来可能是她为人方正见不得皇后作恶,二来说不定皇后私下待她根本传闻中那般好,若大公主寄人篱下心中积怨,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总之有大公主这一席话,几乎就可以认定是皇后陷害淑妃,而淑妃只是自保了。 底下的嫔妃们神情各异,窃窃私语,这会儿都看向了皇后,各人眼中情绪皆复杂难明。 或不信任,或怜悯,或畏惧,或不愿与她对视,总之唯独没有嫔妃们对皇后该有的尊敬和敬畏。 皇后紧攥着扶手的力气克制不住地更用力了些,只听细微的咔嚓一声,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生生在寇甲里断裂了,指缝里渗出星点鲜红的血迹来。 她赵宛霏一生为后,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人逼到过这样难堪的地步,这一切都是因为淑妃引起的。 而她的好养女,她视若亲生与灵安一起教养的孩子,竟然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在背后捅刀。 可为什么? 是她对她不够好吗?还是淑妃收买了她?她的母妃刘贵嫔生前最厌恶的人是谁难道她不知道吗?她已经十三岁了,竟帮着敌人说话,实在是可笑。 然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皇后现在都没时间和心情再去追究了,淑妃就在跟前步步紧逼,她必须得化解今日之危,坐稳中宫,再借今日之事除掉淑妃。 如若不然,便是她这个皇后大败特败了。 见状,她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一时竟觉得这世间实在荒谬的可笑。 她垂眸看着大公主,皮笑肉不笑:“灵宁,你还小,分不清想和做的区别,母后都可以原谅你。” “母后是不喜欢淑妃,可不喜欢,想做什么和做了什么是两码事。灵安有时课业多了也会玩笑似的和母后说想将师傅的胡子绑起来,可她会这么做吗?” “芷仪,把公主带下去,今日胡闹了这么久也该胡闹够了。” 姜雪漪看着皇后冷冷开了口:“孙嬷嬷的尸身和害人的毒药就在殿内,皇后母族派人做的恶也昭然若揭,甚至连大公主都看不过眼出来指认,皇后娘娘却还要颠倒黑白,矢口否认。如今甚至还想让芷仪强制把公主带走,好让公主闭上嘴,再也不能说出指认您的话,皇后从前最重公允,如今到自己身上却如此这般,不觉得太过了些吗?” “眼下人证物证具在,皇后仍要一手遮天,抹去你所有的罪行。可大凌律法向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今日陛下在此,必当会给臣妾一个说法,绝不让妖后横行,残害嫔妃与皇嗣。” “臣妾早知道皇后不肯心甘情愿的伏诛,这才请了一宫姐妹们过来作见证。眼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臣妾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您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今日的罪孽!” 皇后怒而拍桌道:“淑妃!本宫念你怀着身孕容你放肆多时了,你还不知收敛!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件事本宫不能解释?你拿着杜撰的罪证来污蔑本宫,企图趁陛下不在宫时协同其他人来打击中宫国母,你该当何罪!” “就算本宫有天大的不是,也该是陛下决定,而非你一个小小妃妾来以下犯上。” “若你还不知足,你便留下这些罪证,一切等陛下来再行处置。届时本宫任由你随意抹黑,陛下定会还本宫一个清白。” “可眼下,本宫绝不允许你再煽动人心,惹的宫内外流言纷纷,有损皇室尊严。” 姜雪漪半步不退,只撑着隆起的肚子朗声道:“究竟是为了扣住臣妾好让一些罪证烟消云散,还是为了趁陛下回来之前彻底害死臣妾,皇后娘娘不比谁都清楚吗?臣妾竟不知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人证物证都在也能拒不认罪,若让天下人知道国母尚且如此,恐怕百姓都要笑掉大牙,什么国母,什么皇后?不过是一个心狠手辣残害子嗣的毒妇罢了。” 对峙到现在,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无非是口舌之争罢了。 可说再说又有何用?她赵宛霏才是大凌皇后!她有凤印,有执掌后宫的绝对大权,满宫奴才侍卫谁敢不听她号令? 区区妃妾也敢冒犯皇后,就是因为她从前对淑妃太过纵容!一再忍让!才让自己到了今日这步。 若不是姜雪漪,她如今该与陛下如从前一般互敬互爱,谁也不会碍了她的位置。她会坐稳中宫,将来生下一个嫡子好继承陛下的皇位,她的两个女儿也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若不是姜雪漪,灵琋不会天生体弱;不会让她忧思过度身子虚弱,生产时害得灵琋大脑受损,天生痴傻;更不会强行跟着陛下去大巡游,在梧州时灵琋又大病一场。 若非这一切带来的连锁反应,她的女儿怎么会早夭,怎么会离开这个人世? 若不是淑妃从中作梗,陛下又怎么会和她离心这么久,还是灵琋死后才有所转圜。 五年了,皇后活在姜雪漪这个宠妃的阴影下已经五年了,她彻底受够了。 早在今日所作所为之前,她早已想好了一切,想好了所有的可能性。 她不怕。 她是赵家最高贵的女儿,是出自赵氏的皇后!她什么都不怕! 她宁可站着死,也不要跪着活。 即便事发被淑妃知道了一切又如何?她是皇后!满后宫谁敢对她做什么? 这个世界上能处置她的人只有陛下,可陛下不在,他护不了他心爱的淑妃。 她会解决好一切的,她会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等淑妃难产而死,三皇子伤心“不慎死亡”的时候,这个宫里就是她一人独大,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长着同一条舌头,为了自己活,谁会替淑妃伸张正义? 人人都是自私的,只要自己能活,就不会管别人死活,关系再好也是一样的。 皇后冷冷地盯着姜雪漪,眼底的恨意滔天。 既然强辩不得,那就镇压,只要淑妃不能再胡言乱语,她有的是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她挺直了脊背,头上金灿灿的凤冠稳稳的在头上戴着,彰显出她至高无上的权力:“来人,淑妃胡言乱语污蔑中宫,将她带下去,幽居在未央宫内,等陛下回来处置。” 凤仪宫内的奴才们立刻蜂拥上前,准备将怀身大肚的淑妃拿下,强制带走。 姜雪漪冷笑了一声,她高举起了手中的玉佩,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是什么,扬声道:“谁敢放肆。” “此乃陛下贴身之物,见玉如陛下亲临。皇后,你僭越了。”
第198章 这番话顿时震住了听从皇后命令准备前来拿人的宫人侍卫们, 连同所有在场的嫔妃,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手中。 那龙形玉佩尊贵至极,象征着天子君临天下的至高之位, 世间除了陛下还有谁敢用五爪金龙的图样?但凡是见过陛下之人不可能不认识此物, 也正因认识,此时才格外震撼。 陛下离宫已经月余, 人人都以为淑妃失了依仗,这一回虽受了委屈却也未必胜过皇后一筹,方才皇后扬言要拿人, 更是让她们以为淑妃要完了。谁知陛下都离宫了, 仍这般放心不下淑妃,竟将自己贴身的物件都留给她保命。 所谓心尖上的人,所谓宠妃, 原能让陛下为她用心至此, 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从前陛下厚待淑妃,偏爱三皇子,连带着原本就煊赫的姜氏都更加鼎盛, 本以为后宫女子做到这一步便已经是顶峰了,谁又能想到,陛下的心意远胜于此。 见玉如见人,在场的所有人在迟疑片刻后都跪了下去,向姜雪漪手中的玉佩行礼。 皇权大于天, 即便陛下不在, 可只要赋予了物件意义,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皇后是统领后宫不假, 可再大还能大得过陛下?此时就算她再想强行镇压淑妃,将她关起来, 也不能继续了。 看着淑妃手里的玉佩,皇后端坐在凤位上的手抠得越发用力,渗出的血从寇甲的顶端溢出,滴滴答答的落在凤位身侧华贵的地毯上,让地毯染得一片鲜红。 陛下人都不在,却还为她留着一道这样的保命符,她当真觉得荒谬极了,也恨极了。 后宫除了她就是淑妃为尊,所以陛下这是在防着谁?防着他的枕边人,他的正妻——大凌皇后吗? 既然如此放心不下淑妃,甚至何不早早废了她给淑妃腾位置,也好过让她这些年日夜痛苦,反复折磨!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把自己蚕食干净。 皇后的眼睛已经微微发红,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冷冷道:“陛下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本宫怎么毫不知情?” “此物是陛下贴身之物不假,然而一非免死金牌,二只是个装饰之物,本宫怎么知道是不是陛下出宫前赏你的念想,如今却让你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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