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榆摸着白团子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她一眼,“那您想干什么?” 萧瑶眼睛一亮,立刻转头看着她,语调欢快。 “我们去游湖吧,来黎州这么久了,一直陪你待在侯府,还没怎么出去玩呢,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 “我觉得……” “听闻凌烟湖里的最后一批荷花开了,错过了这次就要等来年了,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我觉得……” “那我去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儿就去。” 萧瑶欢快地爬下躺椅,一蹦一跳的走远,双环上的红穗晃动不已,活泼十足。 叶昭榆满脸黑线,“……我觉得…你可真行。”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女,抬手吩咐。 “去备马车,多带几件披风。” 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伞也遮不住多少,往外跑,衣服总会被沾湿。 “是。” 不一会儿,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驶过青石板,斜风吹着细雨,慢慢消失在蒙蒙烟雨之中。 萧瑶撩起车窗看了一眼四周,顿时被细雨糊了满脸,她不悦的蹙了蹙眉。 好缠人的雨,一点都不如盛京的雨来的爽利。 她透过雨帘,向着远处望去,只见街上寂静无比,偶有几人撑伞路过。 细雨拂过小巷,依稀还能看见几处战火烧灼后的痕迹。 她记得,黎州以前也很热闹的,它是南方最富饶繁华的都城,如今竟变的如此落魄安静。 她回头看向车里的人,轻声开口,“黎州还会变回昔日的模样吗?” 叶昭榆杏眼微弯,额前坠着一滴凤泪,娇俏明艳,又不失高贵风华,微笑着开口。 “会。” 语气自信且坚定,好似早已窥见其未来繁华的模样。 那是比昔日的黎州更坚韧更富饶的都城。 “百废待兴,新城伊始,断壁重建,古巷重修,烟火再起,灯火辉煌,那是未来黎州的样子。” 叶昭榆懒洋洋地开口,眼底染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眉间皆是自信与从容。 萧瑶觉得,她身上好像比以往多了几分力量,连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觉得,她可以做到,因为,她是黎州城主。 水巷石桥,深井落花,四面碧波荡漾,一艘乌篷船遥遥飘于湖上。 叶昭榆抬眸看着船头慢慢穿入花丛,伸手一碰,一朵开的正盛的荷花顿时便散了架。 粉白的花瓣顺着荷叶飘入水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秆还立在风中。 她轻啧一声,好一个辣手摧花。 随后又碰上另一朵,花瓣瞬间簌簌滚落,打着旋落入湖面。 她一时玩的不亦乐乎。 萧瑶嘴角一抽,这荷不赏也罢。 “哎,这花不行啊,一碰就秃了瓢,一点都不经碰。” 叶昭榆收了手,抱臂站在船上,一身烟青色衣裙翩跹,青丝如云,神情傲然,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萧瑶翻了一个白眼,默默站在一边赏荷。 万顷碧叶绵延不绝,偶有几朵粉色探出头来,悠悠招摇于风雨之中。 远处几只白鹤入镜,翩跹自得,白羽似练,轻轻浅浅地掠过湖面,随后亮翅飞远。 她叹了一口气,轻喃道:“也不知道四海的战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皇兄了。” 黎州之围一解,皇兄便带兵收复南境,随后自南境边界发兵讨伐南坻,战事日久,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听叶昭榆说,她哥在北境与西域联手,与北幽打,太子在南境与西域联手,与南坻打。 她虽不甚明白,中原与北幽和南坻的仇,西域为何在此间蹦的如此之欢。 但用叶昭榆的话来说,看热闹不嫌事大,可能北幽与南坻就是欠收拾,西域友军正在竭力满足他们。 叶昭榆抬眸看着雨中风荷,目光浅淡,缓声开口。 “快了,他们答应过我,要赶在我生辰前回来接我归京。” 她眸光微动,目光落在一朵白色的荷花上,花瓣沾着雨水,囫囵几下,雨水结成露珠,悠悠滚入湖面。 今年她的生辰,好似不能去点一盏酥油供灯了。 今年终究是充满了无限遗憾。 也不知道,诘兔兔的气,消了没有。 想到此处,她兀自笑了起来,眼中盈满星星点点的笑意。 那日太子带兵入城之时,也是她将他送走之日。 司葵说,他压着旧疾上战场,旧疾发作又添新伤,那是经脉寸裂,千刀万剐之痛。 可他一字不语,又强行锁住心脉,将溃散的功力聚集,想一人与千军万马对抗。 她不明白,他哪来的勇气,赌自己不会死。 可他不是神,血流尽了,会死的。 司葵让她阻止他,不能让他再战下去。 说国师来信,让她即刻带君主回大漠,他已在西域边境等着他们。 她又怎舍得他再流一滴血啊,索性便用药放倒了他。 直至昭冥司的人带着他离开中原,她都未曾给他解药,固执又决绝。 叶昭榆缓缓将伞移开,抬眸看着落雨的穹顶,长睫被雨水沾湿,眸光波动。 大漠的鹰,终是离开了中原,中原再也没有大漠儿郎的身影。 她揽下了此战中的所有功绩,抹掉了他们的痕迹。 世人只知,曾有几位披甲上阵的少年,他们没能走出那场漫卷的烽烟。 而后,西域打着援助中原的旗号,分别向北幽与南坻发兵三十万。 用西域君主的话来说,如今四国鼎立,中原却在两邦建交之际被其余两邦背刺,实乃眼红中西的邦交之谊,公然挑衅西域,打。 挥兵三十万压境,实则只有十五万与中原铁骑联手作战。 余下的十五万扎根于南坻与北幽边境,既不打,也不退。 中原与隔岸观火的其他小邦小国都一脸茫然,不知这西域君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只有挨打的两邦知晓,他那是赤果果的威胁。 若四海传出一句西域君主去过中原,余下那十五万大军顷刻出动,换另一个旗号继续讨伐。 他们当时在战场上不认,现在更别想认,只能受着西域打着援助中原的旗号挨打。 不然,会有更大的怒火让他们承受。 两相权衡之下,北幽与南坻便只能三缄其口。 虽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只要不是权威者发话,谁敢认西域君主的谣。
第232章 忒小气 伞外雨声淅沥,叶昭榆呼出一口气来,指尖被水雾沾湿,泛着冷意。 不怪她们大张旗鼓捂嘴,实乃西域君主潜入中原,与定安侯府有染。 此事若经传出,当在朝堂之上掀起惊涛骇浪。 中西突然间的建交恐怕都变了味,怕不是定安侯府通敌叛国,故意让朝堂放松警惕,实则是联合异族谋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通敌叛国的罪名,她定安侯府担不起。 她眼睫轻眨,目光透着几分迷茫。 若再来一次,她还会如此任性的邀他来中原吗? 明明步步都问心无愧,可好似步步都是错的。 做人要安分守己,勿逾矩半步。 可何为安分守己? 她没有反叛之心,没有攀附之意,更没有勃勃野心。 只不过随心而动,好似便坏了规矩。 她明明不是傀儡,身后没有丝线,如今却感觉束缚万重。 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留了把柄于人,此后便万劫不复。 “叶昭榆,你怎么不开心了?” 萧瑶手中折了一支荷花,歪着头看着她,发间红穗晃动,带着几分娇俏之感,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疑惑的看着她。 叶昭榆看着一脸单纯的人,眸光流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叹一声。 “因为我长大了。” 萧瑶奇怪的看她一眼,踮起脚尖,抬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扬起下巴开口。 “你不就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嘛,你怎么就比我长大了?长大了为什么就不开心了?” 叶昭榆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裙摆随着冷风拂过露出一角,又瞬间被微雨沾湿。 她眯了眯眼睛,脑中想着网抑少年,缓缓开口。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长大了,便失去了随心所欲的资格,更要步步为营,事事谨慎,才能走的下去。” 萧瑶哼笑一声,双手叉腰,大喊出声,发间红穗晃动不已。 “本公主往下走,谁敢拦我的路我就砍了谁的狗头!” 随后又回头看着叶昭榆,扬起下巴,拍拍胸脯保证。 “要是谁敢拦你的路,本公主帮你砍了他的狗头!” 叶昭榆轻笑一声,眉间阴云瞬间散开,抱臂看着她,懒洋洋地开口。 “行,本郡主正式任命你为屠狗会会长,以后本郡主指哪你屠哪。” 萧瑶:“……”我特么第一个屠了你这个狗东西。 万顷碧荷之上,悠悠荡着乌篷船。 两道纤细的身影坐在船上,有说有笑的荡着双腿,悠闲又惬意。 入秋后的第一份好颜色,于今日入了画轴。 夜色初上,天边亮起几颗明淡的星子。 叶昭榆披着外袍,坐在案边提笔,开始她的每日一问。 桌案上团着一团毛茸茸的团子,三瓣嘴动了动,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落笔之人。 叶昭榆歪头看它一眼,想着送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顿时抬手指着它控诉。 “你怎么这么难哄,我每天都给你写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竟然一封都不回,忒小气!” 随后有气无力的趴在桌案上,看着纸上的内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诘兔兔怎么哄,在线等,挺急的。 万里之外,星河欲舞,雪满三山。 帐内烛火摇曳,暗香袭人,细绒地毯上卧着一只雄狮,正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爪子,目光睥睨,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今日的信呢?”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声质慵懒低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那迦跪坐在案前,腕间套着红木念珠,手中拿着卷轴,红色朗裟散在周身,犹如一朵浴火莲华,端肃庄严,又威严的不可侵犯。 闻言,清润的眼眸微抬,看着屈腿靠在软榻上小憩的人,无奈开口。 “郡主的信一般亥时一刻才会送达,师兄再等等。” 中原一行,却不料,师兄竟将心也落在了中原。 那中原的郡主竟能感化天山之雪,地狱坚冰,让师兄动了情,生了念。 这姻缘,当真妙不可言。 软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琉璃色的眼眸轻抬,金线编织的辫子懒洋洋地垂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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