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酉时了,夫人烧了一整日,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些了?”采薇面露关切地问道。 许知窈后知后觉地摸了摸仍然发烫的额头,迟疑地点了点头。 听到她的回答,采薇唇边绽放了一个欣喜的笑容,连忙说道:“一天没吃东西了,夫人一定饿了吧?奴婢去厨房给您熬一碗清粥来。” 说着,便欢欢喜喜地转身走了出去。 采薇离开后,望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屋子,许知窈起身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喝完了粥,又喝了一副治疗风寒的药,许知窈神思倦怠,早早的就睡下了。 这一晚沈郗直到亥时才回来。 他进门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烛火。燃烧的蜡烛只剩下一小截,烛台上凝结了一大圈已经发硬的烛油。 沈郗不喜旁人近身,眼下许知窈睡下了,便无人为他备热水。 今夜他的上峰洪裕章设宴犒劳他们,酒席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他被劝着喝了几杯酒,眼下已然有些微醺。 夜阑人静,看着榻上睡得深沉的许知窈,他有些不悦地走到门外,让院子里守夜的婆子烧了热水送来。 匆匆梳洗后,灭了蜡烛,带着一身的寒意,他掀开被子躺在了许知窈的身侧。 被窝里很是温暖,鼻息间是许知窈惯用的玫瑰香露,带着馥郁的香味,搅乱了他的心智。 他翻身靠近,伸手摸上了她脖颈,却被她身上惊人的热度所灼,定睛看去,她的脸颊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沈郗将冰凉的手掌覆上了她光洁的额头,掌心传来了一阵滚烫,他黝黑的眼眸一暗,连忙穿衣起身,走到门外将那个婆子叫了过来。 “去把采薇叫来。”他的声音冰冷,眼神里却带着莫名的急躁。 婆子顺从地点了点头,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下人房里,将正在熟睡的采薇给叫了起来。 得知是沈郗要找她,采薇心中一惊,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就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正屋。 屋里重新燃起了烛火,沈郗面色冷峻地坐在桌前。采薇觑了一眼他冷漠的神色,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不安地问道:“二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郗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悦地问道:“你是怎么伺候的,夫人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采薇愣了一瞬,随即面露忧色地问道:“夫人现在还在发烧吗?睡下之前明明退了烧的,怎么又起了热?” 沈郗自然不会回答她,采薇自言自语了一番,见他面色愈发难看,惴惴不安地说道:“大夫开的药还有一副,奴婢这就去熬药。” 说罢,急匆匆地转身而去。 沈郗不满地看着采薇离去的背影,正要发火,就听到榻上传来了一阵低微的声音。 “水……采薇……我要喝水……” 看着许知窈潮红的面色,沈郗心中生出了怜惜。他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却发现那水早就凉透了。 他沉着脸走到门外,对着那婆子冷声说道:“烧一壶热水来。” 看着他面色冷厉的神色,婆子哆嗦着接过茶壶,利索地朝厨房走去。 折腾了一个时辰,直到许知窈喝了药再次睡下时,沈郗才转身去了耳房睡下。 许知窈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三刻了。一睁眼便对上了采薇担忧的眼神。 “夫人,你总算醒了。”采薇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退了烧,不由得松了口气,嘴里直嘟囔着谢天谢地。 许知窈一脸懵然地看着她,半晌后才想起自己昨日傍晚发烧的事。她侧过头,透过窗户看到外头亮堂堂的天色,迷糊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采薇被她问的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才缓缓地说道:“卯时三刻了。” 许知窈的面上出现了一抹慌乱,她撑着手臂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见状,采薇焦急地按住了她的手,忧心忡忡地说道:“夫人,您才刚退了热,这是要干什么?” “我得去母亲那儿一趟。”许知窈眉头一紧,满脸忧色地说道。 每日晨起请安是刘氏亲口定下的规矩,成亲三年来她从无一日缺席。往日若是去晚了,刘氏的面色就会很难看,若是不去,还不知道刘氏会怎么挑她的刺。 听了她的回答,采薇却是松了口气,眉眼温和地劝住了她。 “二爷走之前已经让院里的张婆子去老夫人跟前打过招呼了,今日不去也无妨的。” 许知窈闻言一怔,讶异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沈郗肯为了她去说情,她心里很是感动。可一想到刘氏的性子,不禁又忧虑起来。 刘氏本就不喜欢她,此番沈郗偏袒了她,刘氏面上不说,心里大概却是怨恼的。 采薇看不出她的心思,只当她是为沈郗的做法感动,笑着将夜里沈郗的反应都告诉了她。 “说起来都是奴婢不好,本该守着夫人的,昨夜要不是二爷发现您高烧不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采薇一脸后怕地说着,幸好沈郗当下并未责罚她,而是给了她戴罪立功的机会。 “昨夜折腾了许久,二爷后来干脆歇在耳房里了。今日一早又去了都察院,早起的时候我看他的脸色好像都不太好。” 想起沈郗出门时阴沉的面色,采薇又是一阵后怕。二爷不会找她秋后算账吧? 她的一颗心高高悬起时,许知窈则陷入了忧思。 耳房的软榻又窄又小,他一个大男人能睡得惯吗?是不是没睡好所以面色才会不好?今日当差若是精力不济又该怎么办? 许知窈担心了一整日,直到沈郗回到府上,看着他面色如常时才慢慢放下心来。 “身子好了?”沈郗脱去狐裘,递给了站在一旁低眉敛目的采薇,径自走到许知窈身边坐下。 他的语调仍同往日一般平淡,却罕见带着一丝温暖。许知窈心中一热,眸光莹亮,温声笑道:“好多了,多谢夫君挂念。” 沈郗没有答话,只挑眉看着她,眸光微微凝起,仿佛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许知窈被他晦暗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垂着眼眸,心里明明有那么多感谢的话,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相顾无言之际,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叩门声。采薇轻手轻脚地过去开了门,等看清了门外来人后,惊了一瞬,飞快地屈膝欠身唤了一声“大夫人”。 许知窈倏然抬眸朝门外看去,江绮罗莲步款款地走了进来。 一进屋子,她面上的笑意就深了几寸。朝沈郗微微颔首后,才转向许知窈,面露关切地说道:“弟妹可好些了吗?” 许知窈的唇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眉眼温柔地看向她说道:“好些了,谢谢大嫂关心。” “那就好,这几日越发冷了,弟妹也要爱惜身子才是。”江绮罗笑意盈盈地走到桌前坐下,身后的丫鬟兰萱恭敬地把手里的木匣子放在了桌上。 许知窈的视线落在了木匣子上,正疑惑时,只听江绮罗笑吟吟道:“这是我娘家搜罗来的老参,补气养血是最好不过的。我如今也用不上,想着还是给弟妹送过来好一些。” 听了她的话,许知窈面上一紧,忙推辞道:“大嫂的心意我领了,可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见许知窈不肯收下,江绮罗笑意不减,语气都柔缓了几分,连声劝道:“弟妹就别和我见外了,都是一家子人,我也盼着你能早日调理好身子,给二弟添个一男半女,我们麟哥也好有个玩伴。” 江绮罗的话说的极为真诚,颇有些推心置腹的姿态。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仍是戳中了许知窈心里的痛点。 许知窈面色一白,眼底是掩盖不了的落寞。见她不说话,江绮罗面上的笑意一僵,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沈郗,随后歉然说道:“弟妹也别着急,孩子总会有的。” 许知窈神色落寞地抬起头,思绪纷乱间,沉默已久的沈郗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既然是大嫂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见沈郗发了话,江绮罗面上又浮现了一抹笑来,热络地说道:“是啊,弟妹就收下吧。” 推拒不得,许知窈只能勉强地笑着收下。“那就多谢大嫂了。” “一家子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江绮罗笑容灿烂,缓缓站起了身。“麟哥还在屋里等我,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和弟妹说话吧。” 见她要走,许知窈连忙起身将她送至门外,走到门廊处,江绮罗笑着说道:“弟妹不必送了,外头冷,快回屋吧。” 许知窈点了点头,柔声说道:“雪天路滑,大嫂慢些走。” “好,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我这就走了。”江绮罗笑了笑,转身离去。 许知窈回到屋里时,沈郗正凝眸看着那木匣子里的老参。那人参有婴儿胳膊粗细,根须遒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何曾得过这样好的东西?面对江绮罗突如其来的亲近,她心里忐忑多过惊喜。 沈郗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收起来吧。” 闻言许知窈点了点头,吩咐采薇将木匣子收进了库房,随后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她将将坐定,拎起茶壶正倒茶时,沈郗忽然开口说道:“我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许知窈握着茶壶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就这么洒在了桌上。
第5章 逼迫 许知窈心头一紧,眼底是藏不住的失落和怅惘。 孩子,天知道她多想要一个孩子。不只是为了满足刘氏的期待,在沈府站稳脚跟,更是为了能和沈郗有更深更紧的牵绊。 成亲之后的这三年,也是他最忙碌的三年。除了床榻上的温存,他留给她的就只是平淡的眼眸和匆忙的背影。 更多的时候,便是如今日这般的相顾无言。偶尔到了屋里,他也会拿着书册翻阅,而她则是忙着刺绣。 如果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就会变得不一样吧?他会不会也像大哥那样,下值后偶尔逗弄一下麟哥,抱着孩子笑得一脸宠溺? 许知窈心里忽然就生出了无限美好的憧憬。 这一夜面对沈郗强势的索取,她抛去羞涩,即便身子疲乏,也仍旧婉转承·欢。 次日是朝廷休沐的日子,沈郗罕见的起晚了。许知窈拖着疲惫的身子,仍是早早的起身去了刘氏的院子里。 地上的积雪已然消融,寒冷更甚前几日。在耳房里等了许久,许知窈才被请到主屋里去。 进去的时候,江绮罗正笑吟吟地同刘氏说着话,一岁半的麟哥则被刘氏亲切地抱在了膝上。 同样是儿媳,她和大嫂的待遇却是这样的天差地别。许知窈眼神寂寂,心头滑过一片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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