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郗沉默了片刻,黯然问道:“大哥此刻在何处?” 富贵眼眶湿润,含泪说道:“大夫人离开后,大爷不让我们陪着,说要一个人静一静……都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恐怕还在坟前陪着小公子……” 沈郗心弦一震,哀伤地垂下了眼。大哥爱子情深,又突逢打击,怕是会承受不住。 他放心不下,转身对身后的吉祥说道:“你回去和夫人说一声,我去陪陪大哥。” 说罢,他心情沉重地走到了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就朝着京郊墓园飞奔而去。 寂静的夏夜里,郊野中偶有鸟叫虫鸣。 沈郗赶到时,沈鹤正蹲坐在坟前。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身形高大,此刻却像是一个孤独无措的孩童,不安地蜷缩着身体,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墓碑。 沈郗翻身下马,脚步沉重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大哥……”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沈鹤缓缓地转过头,月光下,沈郗的面庞上覆满了忧伤。 “你怎么来了?”看着他,沈鹤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恍惚。 沈郗缓缓蹲下身子,语气沉痛地说道:“我来陪你。” 沈鹤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了月光下泛着银色光泽的墓碑,怅然说道:“麟哥怕黑,我想陪着他。” 看着沈鹤失神的目光,沈郗哀婉道:“麟哥是个好孩子,他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如此伤心,必然也会很难过。” 听了他的安慰,沈鹤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我倒宁愿他什么都看不见。我和他母亲走到这般地步,他若是知道了,只怕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 他的眼中弥漫着无限的落寞和苦痛,沈郗心头一恸,怜惜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沈鹤没有转头,怅惘地叹道:“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相敬如宾,又有麟哥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最幸福不过的夫妻了,可她竟然不爱我……” 看着他眼底的伤痛,沈郗自责地抿紧了唇,低喃道:“对不起……” 沈鹤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小你就比我出色,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我从没有哪一处能胜过你。可我从没有嫉妒过,因为你是我的手足,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 沈郗喉咙一紧,心头覆满了苦涩。他很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安慰的资格。 “她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既惶恐又欢喜。她是江家的嫡女,岳父岳母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五品小吏。那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她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肯嫁给我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沈鹤语气酸涩地倾诉着,连眼眶都红了。 “二弟,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从前在谢大人府上求学,那么多学子,明明也有家世更好的,可谢梦莹却单单相中了你。后来,她琵琶别抱,你娶了弟妹,永乐公主也还是惦记着你。” “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甚至心里还不屑一顾。就连仕途,你也走的比旁人要顺遂得多。这辈子我唯一胜过你的,大概就是先有了麟哥。可如今麟哥没了,绮罗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此处,沈鹤不禁潸然泪下。往日坚强不屈的男儿,此刻哭成了泪人。 沈郗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也跟着红了眼圈。 沈鹤和沈郗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回到了沈府。 院门外的白幡已经全部撤了下来,往日热闹的府邸此刻却变得幽深孤寂。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哀伤。 沈家长房的小公子遭人毒害,下葬的当日大夫人江氏在儿子的坟前闹着要和离,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无数的猜测和揣度。 江家和沈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沈鹤告了病假,已经多日不曾外出。 皇帝怜悯沈家,特地准许沈郗留京一月陪伴家人。 江家的嫡子江照在蜀中做官,京中只有一个庶出兄长江煦。麟哥下葬的十日后,江煦亲自上门,送来了和离的文书。 “这桩婚事是江家对不住你,绮罗一心想要与你和离,父亲母亲都苦心劝过,可她执意如此,我们也没有办法。” 见沈鹤迟迟不说话,江煦面露难色,犹豫着说道:“父亲说了,虽然做不成姻亲,可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我们江家的女婿。这张和离书,你还是签了吧!” 说着,他将和离书递到了沈鹤面前。“是绮罗和你无缘,你看开些吧。” 沈鹤喉头一紧,在江煦的催促中,缓缓展开文书,目光落在了末尾的那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上。 四年的相伴,如何就能轻易割舍? 看出了他的留恋和纠结,江煦沉声说道:“这是绮罗的心愿,你就成全她吧!” 沈鹤的手一顿,眸光瞬间冷寂,眼底连一丝光热都没有了。 “拿笔来……” 站在一旁的富贵迟疑地递上笔墨,沈鹤缓缓地提起笔来,一笔一划,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要盖个印章……”见他搁下了笔,江煦不安地提醒着。 富贵很快就从书房取来了他的私印,随着印章缓缓落下,江煦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看着和离书上那一方红色的印记,沈鹤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都化为了虚无。 如果和离能让她欢喜,那么,他愿意成全她。 江煦很快就走上前来,将和离书重新折好放入了衣袖之中。临走时,望着沈鹤怅然若失的神情,他怜悯地叹了口气。 江煦走后,沈鹤在花厅枯坐了半日。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的被端了出去。 富贵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可一对上沈鹤空洞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无声地走到屋外,让他一个人安静独处。 朝晖院里,自从那日晕厥之后,刘氏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院门。许知窈和沈郗来过几回,她也避而不见。 六月底的时候,华藏寺的云恩法师游历归来。刘氏得了消息,强撑着精神,要去寺里为麟哥办一场法事,好超度他的亡魂,让他早登极乐。 做法事的那一日,江绮罗仍没有露面。江家只来了一个管事,送了些江夫人亲自抄写的经文。 法会上,刘氏又狠狠哭了一场,哭得头晕目眩几欲晕厥。松露和田嬷嬷见势不妙,立刻将她扶进了后院的一处禅房。 沈鹤和沈郗虔诚地跪在大殿之上,云恩法师神色庄严地念着华严经,一众小沙弥认认真真地敲打着木鱼。 殿内香烛的气味十分浓郁,许知窈心中憋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一个小沙弥从门外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轻声说道:“方才那位沈老夫人让我来请夫人去禅房一趟。” 许知窈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小沙弥朝她作了一个揖,安静地等在一边。 许知窈转头看了一眼沈郗,见他神情专注地聆听着佛经,想了想,还是缓缓站起身来。 走出大殿前,她对吉祥说道:“一会儿二爷问起,你就说我去老夫人那里了。” 说罢,就跟在小沙弥身后走了出去。 穿过几道回廊后,便是一片竹林,竹林后头隐隐可见一间清幽的禅房。 走出了竹林,来到禅房外时,小沙弥缓缓停住了脚步,温声说道:“老夫人就在里头,夫人请进。” 许知窈向他道了谢,轻轻推开了房门,缓步走进了屋里。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一架屏风。桌上燃着香炉,丝丝缕缕的烟雾盘旋升空,带着淡淡的香甜气息。 许知窈正疑惑时,房门忽然被关上了,隐约还能听到落锁的声音。她心中一惊,转身走到门口,大喊道:“小师傅,快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小沙弥锁上了门,也不理会她的叫喊,转身便跑远了。 许知窈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力地拍打着门,企图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拍了许久,都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就在她惊慌无措时,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别拍了,没人会来的。” 许知窈心中一凉,颤抖着转过头去,她身后不远处赫然站着穿着僧袍的许文瀚。 许文瀚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长约三寸的疤痕,半眯着眼,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许知窈心头一悚,浑身的血液好像凝结了一般,睁大了眼,惊骇地看着他。 难怪莫覃搜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原来他竟然剃了头,躲进这香火鼎盛的寺庙里。 许文瀚一步一步逼近,很快就将瘦弱的许知窈压在了门板上,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脖子,眸光幽深、忽明忽灭。 “五妹妹,你让我等的好苦啊!”许文瀚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悄然摸上了她细腰。 “你果然没死……”强压着心头的恐惧,许知窈颤抖着嗓音说道。 “哼,是啊!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老天有眼,不忍心叫我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冷笑着看着她,一只手沿着她的腰不断向上攀爬。许知窈身子一颤,奋力地抓住了他作乱的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望着他邪佞的眼神,一股恶寒猛然从后背窜起。 “你们害了我,害了许家,难道就不用付出代价吗?”看着她惊恐万状的神情,许文瀚掐住她脖子的手一紧,呼吸受阻的许知窈面色立刻涨得通红。 就在她仓惶挣扎时,许文瀚忽然松开了手,任她捂着脖颈粗重地喘息。 “就这么杀了你好像有些无趣啊!”许文瀚阴鸷地笑了笑,眉眼间闪过一丝淫·邪。 “说起来,我沦落至此,五妹妹你功不可没啊……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看着他邪肆的眼神,许知窈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她仓惶地挪动着,却发现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 目光落在了缓缓升腾的烟雾中,香甜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心口一阵悸动,她后背一凉,悚然问道:“你在香炉里点了什么?” 将她的惊恐尽收眼底,许文瀚快意地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变聪明了……这香炉里燃的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合欢香。” 说着,他的手攀上了许知窈的衣襟,气息灼灼地附在她耳边说道:“反正我也逃不掉了,不如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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