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嫁妆的绣娘已经请回家来了,安排绣房工事,领衣料针线和一应衣食都由真娘来安排,真娘一点也不许朝华插手。 “都做完你看一看就是,可不许为了嫁妆劳动。” 聚会当日,真娘先将保哥儿送去“学堂”见先生,又送朝华到门上,看着她上车,还吩咐她:“好好与余姑娘袁姑娘相处。” 朝华忍着笑坐上车,走之前掀开车帘一角,冲真娘摇了摇手。 等马车走了一程,甘棠才道:“原来姑娘也没少到别家去赴宴,夫人今儿怎么叮嘱这么多?” 朝华人靠着车壁,翘着嘴角闭目养神,她这是以为容家人都离开了余杭城,她是容家最大的家长,当然要处处照拂。 甘棠芸苓看姑娘不答话,但脸色极好的样子,互望一眼,也都笑了。 自打罗姨娘被关,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舒心。 马车一路穿花拂柳,行到署衙前。 前门是署衙的大门,本地官员都在署衙办差。 朝华自然走不得,车子缓缓绕过前门,转到官衙后巷。 这里一样开着大门,袁家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朝华戴上帷帽。 沉璧先扶甘棠芸苓,再扶朝华踩着小杌下车,门前等着的几个仆妇赶紧上前来:“是容家姑娘罢,我们姑娘和袁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朝华敛敛帷帽垂下的长纱,跟在婆子们身后。 既是官宅,只说园林造景,那自然就不如余杭几大家族的园子造得那么富贵精巧。但胜在端正,甬道回廊四通,假山花木增景。 朝华一面走一面看,不多时就跟着婆子走到后衙绣楼。 余知府到任了半年,只这半年便推行了许多仁政,譬如恤颐堂养孤老,育婴堂收弃婴,还有栖流所收流民,仁济堂义诊看病。 这些仁政其实早就有章程法典在,只是推不推行,推行得如何,得看地方官员肯不肯做为,余知府就是那个肯作为的。 只是做这些少不得要从余杭城的的富户们口袋里掏出钱来,容家就是掏钱的人家之一。 所以容家下帖子宴请女眷,余夫人自己不到,也要让女儿过去坐一坐。 袁琼璎看见婆子引了人来,立时站起来迎:“容姐姐来了。”她小跑了两步,牵住朝华的手,“快来快来,我们正说新鲜事呢。” 请的时候帖子上说是小宴,没想到还就是三人的宴会,看这模样袁琼璎不是头回来。 朝华坐到袁琼璎身边,不等她把香粉针线拿出来,就见袁琼璎望了眼余世娟:“赶紧给容姐姐看看罢。” 余世娟以扇掩口,面色微红。 “要给我看什么?”朝华好奇起来,特意请她就为了给她看样东西? 袁琼璎先看看余姐姐,又看看容姐姐,拉过朝华走到余世娟的书房。 官衙地方窄些,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屋子另一头,临窗一张长案,案前一排笔架水盂,一看就知书案的主人擅书法。 袁琼璎在长案前站定,回身道:“余姐姐。” 余世娟只得走过来,展开长案上一卷长卷轴。 袁琼璎扯了扯朝华的袖子:“容姐姐说说,这字怎么样?” 朝华心里还猜测这说定是余姑娘写的,她与余姑娘不过第二回见面,先是自谦:“我对书法一道没什么天赋……” 口中说着,低头去细看。 容寅擅书擅画擅篆刻,朝华耳濡目染,怎会真的不懂品评书法的优劣。 这幅长卷抄的是佛经,墨色犹新,因是佛经,所以书者字写得极端善。 “神气清健。”已经是经书墨宝上佳的赞誉了。 袁琼璎笑盈盈望着朝华:“容姐姐猜猜这是谁的字?” 朝华不知:“是城中哪个有名的佣书经生?” 余杭城佛寺林立,信众甚广,只看整年不断的四方香客数量就知。 所以城中靠抄佛经为生的人有许多,不拘男女,写的好的还会被寺院专门请去写全本的佛论,转贫为富的也有好些。 抢手的经生们还会等各寺院叫价,哪家的价高,他们就去哪家抄经。 袁琼璎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余世娟颇有些不好意思,嗔怪般看了袁琼璎一眼:“你真是~” 说完对朝华道:“对不住容家妹妹,我喜爱书法,常借各家书帖来临摹精进,这个是有人送给我父亲的。”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互送经文经书是寻常事。 “说是经生抄录的,不是名家书法,我父亲才收下。见到字迹极好,又问一句是谁抄的,说是万松书院的学生。” 是沈聿!省闱在即,他为什么佣书抄经?便是佣书,抄经也是其中最耗神的。 他缺钱了? 余世娟又道:“我们冒犯妹妹,但不是想拿妹妹取笑,我给妹妹赔不是。” 说着她就要正经行礼。 袁琼璎几乎是屏息凝神在看朝华的脸色,见她耳珠微红,又怕朝华羞恼,刚想跟着行礼道歉的时候,就听朝华开口。 “能否,请余姐姐割爱?” 袁琼璎紧紧咬住唇,连余世娟也怔住了。 就见朝华耳垂越来越红,如金环上的宝石一个颜色。 余世娟道:“那是自然。” 屋中屏退了丫环,她便亲自将卷轴进木匣中,递给朝华。 袁琼璎越看越是双颊发烫,恨不得这会儿能立时跟余姐姐咬耳朵。 屋中静得片刻,余世娟清清嗓子:“容妹妹袁妹妹,我们到亭中吃茶果点心罢。” 吃了片刻茶,袁琼璎才觉得自己脸上的热退了些,再看容家姐姐时,朝华已经瞧不出喜怒来。 她挑起话头:“余姐姐,你上回说城中马上就要热闹是什么热闹?我们能不能瞧见?” 余世娟浅笑:“我只知道要来一位贵人,让官员安排接驾。”
第45章 结缘豆 华枝春/怀愫 暖亭在花园墙角处的假山石上, 四面门一开,熏风卷着落花吹亭内。 朝华吹了会儿风, 也不知脸上的红晕全褪下去没有,借着吃茶掩饰心绪。 方才那样明说,已经是在余世娟和袁琼璎面前承认,她与沈聿确实有些什么。 袁琼璎长到这么大,戏文话本自也听过看过。旁的家里不许看,《白蛇传》总是余杭城中人人都看过的故事。 可那到底是戏文,哪里比得上当场看真人。 沈公子要是知道容姐姐特意要走他抄的经, 会有多高兴?要是他再知道上回容姐姐给他的诗笺上落了朱砂点呢? 袁琼璎也跟着清清嗓子, 容姐姐把秘密都告诉她跟余姐姐了, 更不能拿容姐姐打趣, 顺着话头往下问:“接驾?是哪一位皇亲要来?” 余杭佛寺道观多, 时常会有贵人来游山玩水, 官员依照品阶接待, 袁琼璎父亲的官职低些,是个陪末座的。 朝华的父亲更是没有官职,但他是进士, 又有文名, 偶尔也会受邀, 只看来的“贵人”喜不喜欢诗词歌赋。 邀请的多, 但父亲去的少。 他不喜欢那些宴上互相巴结吹捧, 确如祖母所说, 不是个当官的料。 余世娟耳畔珠钗微晃:“我也不知是哪位, 只是听说要坐船来。”她住在官衙后宅, 前边就是官署,一省的事务都在此处办, 官场上的消息就灵通些。 若有热闹,全城百姓都能看,若没热闹,余杭城中一年四季多的就是胜事胜景可看。 “是不是来钱塘观潮的?” 潮神生日那天,候潮门沿江十里都是绝佳的观潮处,年年都有许多人赶去看潮,也年年都有看潮人被卷入潮中。 乡里百姓们说这是潮神过生日了,被卷走的人是被潮神请去作客。 其实就是被浪卷死了,年年潮来时,小官吏们都要调派人手在沿江十里赶人,不许人靠的太近,可也年年都有人被卷下去。 袁琼璎猜测既然是贵人,总得看些只有本地才能看的景致罢? 朝华缓过神来:“八月十八才是观潮佳日,贵人总不会留那么久。” 本来女孩们也只是为了岔开话头,说了两句没影子的贵人,就又开始谈起佛诞日那天要怎么过节。 “你们去不去放生?是放生鸟禽,还是放生鱼鳖?”袁琼璎看看左边又瞧瞧右边,“我们能不能一道玩?” 年年佛诞日山林湖边处处都人,袁家要趁机游湖,余家也是一样。 只有朝华抱歉摇头道:“我要去荐福寺。” 佛诞日又称浴佛节,那一天香火信众要到各寺门口乞佛水。年年荐福寺都会熬些祛病的药水,当作浴佛水赐赠出去。 那天去寺中求医求药的人也极多。 朝华年年都去寺中舍药三日的,今年只一天就回来了,便与净尘师太约定佛诞再去。 “今年拜三山,我还没烧回头香。”本来容家一家子要去,又因过继的事给耽误了。要把这把香给烧过,才算圆满。 “呀!那可得烧一把才好。” 余世娟也有些婉惜:“可惜了,要能在湖上碰面倒也有趣。” 袁琼璎笑了:“余姐姐才来没见过三潭放生,那天湖上的船就跟放生出去的鱼鳖一样多,煮汤圆似的,根本碰上。” 那天西湖水道堵得水泄难通,船跟人似的摩肩接踵,难行得很。 “咱们最好是约定了一块去,容姐姐呢?” “我提前一日去荐福寺,免得那天堵在河道上。” 几个女孩吃过点心,说过闲话,又分了香粉,互换帕子针线。 到分别时,三人身上互相染着好几种香粉味道,朝华与余家姑娘已经互称小字。 到散席的时候,袁琼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朝华身边的大丫头捧起装佛经卷轴的匣子,又眼睛亮晶晶的目送朝华。 太甜了,甜得她连今天茶果中的甜点心都没吃。 马车“哒哒”驶离官衙后街,朝华这才开口问甘棠:“我那两页吴彩鸾吴娘子的硬黄,你记不记得收在哪儿了?” “字画古董都仔细收着,姑娘是想送一页给余姑娘?” “送给她,她是不会收的。”只看余大人收的礼物是经生抄的经书就知,“把两页硬黄包好了仔细送到余府来。” 她再写一封信,就说知道余姑娘爱书法,借给她观摩。 容寅长于书画,这么多年也就搜罗到两页吴彩鸾的硬黄《唐韵》。 甘棠点头:“等回去找个书画匣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明日我送一趟。” 朝华颔首,隔着纱帘看向车窗外,他缺钱花了? 佣书经生虽不是贱业,亦有许多识字的女子以此养家,譬如吴彩鸾,硬是抄经抄成名家。但沈聿若少了笔墨钱,分明可以开口的。 就算没有两人私下谈定的婚事,父亲也早就说过会资助他读书考举。 但他宁肯佣书抄经,自己设法周全也不肯开口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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