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还是师父,都不是君晟想要的称呼,他淡淡开口,带着清晨的喑哑,“你想好。” 季绾偷觑一眼改了口:“安钰。” 君晟这才满意,勾过一把凳子坐在旁,想要沏茶却发现没有煮水的红泥小炉,“回头可挑选个侍女回来。” 他们一个政务忙,一个开医馆,早出晚归,饮食寝兴需有人专门料理。 季绾正有此意,有人负责打理君晟的起居,能减少他们之间的尴尬。 “我让恬霜去办吧。” “随你。”君晟从妆奁里挑了几样顺眼的发饰,拉过季绾坐在身侧,细细打量后,点缀在她的云髻上。 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男子的手皙白修长,擦过女子细软的发,有种举案齐眉的假象。 季绾身上还穿着昨夜的抹胸寝裙,如霞外衫薄薄一层,半透出肩颈的轮廓,是其余男子无法 窥见的美景。 被清冽呼气拂过的耳尖红的滴血,泄露了她的羞怯。 离得太近了,她不适应。 名义上的夫妻,也要如此亲昵吗? “我、我去换衣裳。” 说着,她站起身,快步走到榉木方角柜前,取出一套欹红衫子百褶裙,绕进云屏后更衣。 彩绘云屏映入镜支儿,依稀可见一道曼妙身影。 伴着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君晟落下视线,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即移开。 蔡恬霜从旋梯口露出黑茸茸的脑袋时,他仍凝着镜面。 “大人,沈家的长辈都到了。” “嗯。” 不比大户人家在媳妇拜堂时规矩繁多,晚辈和长辈做了简单的赏贺和答贺后,就算礼成了。 乔氏没读过书,无法像大户主母那样一本正经给新妇立规矩,在叮嘱过小夫妻安心过日子后,就使劲儿拍拍大腿,“成了,都是一家人,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 沈二郎扶额,恐被自家四弟看了笑话。带母亲一遍遍温习的家规是一条也没派上用场,白白苦思总结了大半个月。 君晟面容淡淡的,始终与沈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沈家可以有家规,但他的人是万不能在家规中受委屈的。 有沈家长辈在,早膳是由四个儿媳共同掌勺的。 曹蓉一如既往打着下手,却非洗菜、切墩、调拌酱汁,而是摇着蒲扇与季绾闲聊,怡然自得的像个东家。 杨荷雯将一早泡发的梅干菜沥干水,甩在盆子里,“我要做干菜焖肉,你帮我把五花肉切片。” 语气明显是带着火气的。 平日就算了,今日四弟和长辈们都在,曹蓉依旧不揽活,摆明了是在拿班摆架势。 作为长嫂,需要忍她? 曹蓉似没有听见,继续与季绾说着家常话,亲疏远近可见一斑,还是潘胭充当了老好人儿,一边看火,一边把切肉的活儿揽下了。 季绾自顾自揉面,擀成薄片,淋油撒盐,多次折叠擀薄,放入加油烧热的铁锅中。 曹蓉为季绾扇着蒲扇,“好香呀,我都快流口水了。” 季绾淡笑,“既喜欢,我可以教二嫂烙饼。” “那倒不必,我手笨,还要劳烦绾儿了,能者多劳嘛。” 季绾始终温和客气,“人多饼少,那二嫂可能吃不到了。” 闻言,曹蓉摇蒲扇的动作慢了下来。 家里终于有人不惯着她了,还是她热脸贴冷屁股,杨荷雯压住欲要上扬的嘴角,有点儿解气。 没理会僵在原地的曹蓉,季绾将烙饼装盘,继续擀第二张,“我和安钰打算挑选侍女回来料理饮食寝兴,三位嫂嫂可有意愿?” 作为新妇,总要客气一下,以免三位嫂子心里不平衡。她得的聘礼多,替她们各聘一个婢女绰绰有余。 杨荷雯立马拒绝:“不行,咱们又不是大户人家,家里房屋少,没地儿安置婢子,万一瓜田李下生出是非可不得了!” 曹蓉怄着气,反驳了季绾的提议:“这可不成,男子多花心,平日看不着、摸不着,不会生出纳妾的心思,一旦看着、摸着,哼,家里可要鸡飞狗跳了。” 听懂了两个嫂嫂的意思,季绾不露声色地看向默默切菜的三嫂。 潘胭没答话,以沉默婉拒了。 季绾了然,理解潘胭的处境,无非是要看大嫂和二嫂的脸色过活。
第20章 用过早膳,季绾随君晟回到后院新房,问起一箱箱贺礼该如何安置。 君晟让陌寒取来红泥小炉和釜,以泉水慢条斯理地煮起茶,“你挑几样喜欢的,再让其他人挑选些,剩下的捐给农户。” 今年盛夏京师一带炎热干旱,直至夏末秋初才降了几场雨,解决不了秋收的燃眉之急。 季绾没有异议,她喜欢脚踏实地,吃不消突然的大富大贵。 可她这样想,不代表沈家人没有异议,奈何无人敢当面顶撞君晟,只能背地里嘀咕几句。 老两口也“肉”疼,可看着长子和次子防贼似的轮流看守贺礼,也觉得突然的富贵会让家中不太平。与其整日提心吊胆怕遭贼,不如吃相好看些,博个好名声。 但挑选贺礼时,一家子半点儿没手软,挑出的都是看起来极为昂贵的古玩器皿。 处在婚期,君晟不再前往宫城与官署,与季绾在新房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安静相处一整日。两人各顾各的,偶尔聊上几句。 季绾不由生出疑惑,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人,竟也喜欢清汤寡水的平淡日子? 婚后第二日,蔡恬霜领来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瘦瘦高高,功夫极好,唤作馨芝,家里以前是开武馆的。 季绾与馨芝讲了些规矩,定下月银,便让蔡恬霜带她去熟悉环境了。 后院内,陌寒不仅承包了砍柴的累活,还帮老两口架瓜秧、种花生,忙得大汗淋漓,算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馨芝跟着蔡恬霜帮陌寒打下手,在后院有说有笑,没去前院打扰沈家人原本的生活,可纵使这般,还是让杨荷雯看得眼红,止不住地冒酸泡。 好像后院自成一小方天地,与他们沈家无关似的。 傍晚乌云压顶,有太师府的仆人急匆匆登门求见。 太师府老夫人思念孙儿过度,卧床不起。 君晟二话没说,大步流星跨出沈家大门。 季绾踟躇片刻,追了出去,她步子不及君晟,小跑在后头,朱钗晃动,裙摆摇曳。 注意到斜后方的人,君晟稍稍放慢步子,扶她登上马车,朝太师府驶去。 季绾规矩坐在长椅上,观察着对面男子的面容,看出了沉重之色。 徐老夫人健朗矍铄,忽然卧床很可能是急症,怠慢不得。 高门大户必有侍医,也不知自己的医术能否派上用场,但季绾还是备了药箱,以做不时之需。 乔氏被杨荷雯搀扶着追到大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想起自己上次癫痫发作,沈栩没来探望的事,心中对沈栩多了一份埋怨,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不忍痛斥。 “不比阿晟,阿栩在太师府恐是身不由己。” 杨荷雯深知婆母最疼的是沈栩,忍不住撇撇嘴,“白眼狼一个,亏您还总惦记他。” 乔氏瞪了长媳一眼,不喜欢别人嚼沈栩的是非。 ** 太师府。 黄昏沉沉,沈栩从梦中醒来,入目是华丽的承尘,他呆呆躺在床上,回想梦中的熏风解意,嬿婉在侧,好生畅快。 身在富贵中,怎会一次次梦到过去? 缺什么渴望什么吗? 按了按发胀的额头,他坐起身,已不知自己买醉了几次。 会试在来年二月,不急于备考,近来除了与太子往来进而结识人脉,再无其他事可做。 空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 琉璃苑的大丫鬟繁蕊听见动静,端着盛水的银盆走进来,一步一扭胯,香帕系在腰间,随步子轻晃,似能晃进人的心里去。 “公子醒了,洗把脸吧。” 沈栩接过拧干的湿帕,擦了擦脸,“几时了?” 今晚还要赴喻小国舅的约,酒水应酬必不可少,属实有些厌倦,可整日买醉一是为了麻痹自己不去想季绾,二是为了练就酒量不至于被人灌醉而失态。 “酉时过半了。”繁蕊接过帕子,忽又弯腰伸手,大着胆子替沈栩擦拭下颚,“大夫人让后厨熬了参汤和桃胶牛乳,公子可要食用?” 沈栩避开她的触碰,俊脸倦倦的没有兴味,“繁蕊,你越矩了。” 繁蕊直起腰,没好气儿地端盆离开,不懂一个看似温和好接近的主子为何古板不肯近女色。连大夫人的“好意”都婉拒了,打退了二进院送来的通房丫鬟。 为谁守身如玉呢?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过身笑盈盈道:“对了,公子,府里来了位稀客。” 太师府时常宾客盈门,沈栩没在意,却在繁蕊报出对方名讳时,滞住了目光。 ** 季绾第一次走进太师府,是随君晟步入的广亮大门。 偌大的府邸飞檐翘角,钉头磷磷,奢华庄严,不落纤尘。潺潺流水伴着笼中鸟啼,秋日展春意。 府中仆人接连注目,或惊讶或惊喜,却都不约而同躬身请安, 唤的是“长公子”。 君晟一手缠着药箱的带子,轻车熟路走在抄手游廊中,径自向老夫人的蕙兰苑走去,步子大的超过了引路的侍从,还在季绾落后时,忽然握住她的腕子,将她带到自己身侧。 两人均是一袭大红锦衣,随风扬起,衣衫相擦,飘飞秀逸。 可当君晟步入蕙兰苑的月门,所见所感安逸有序,登时放慢了步子,紧绷的下颌渐渐放松,却没有松开季绾的腕子,隔着衣袖带她走进正房。 沉香缥缈的客堂内,太师壁上一幅飞鹰捕兽的挂画磅礴雄浑。 季绾被男人拉着走进隔扇半开的东卧。 徐老夫人正侧躺在罗汉床上,手里把玩着鲁班锁,身上的灰绿素缎袄衣上绣着几朵绿萼。 见到来人,老者没有半分心虚,带着鼻音哼了一声。 一只狸奴跳下罗汉床,喵喵喵地蹭着君晟的锦靴。 君晟摇摇头,拉着季绾走到老人面前,“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见孙媳妇一面?” 徐老夫人将鲁班锁塞进他手里,“我要六合榫。” 随后拉过季绾,仔细打量起来,经过婚夜滋润的新妇,怎么眉眼还是透着清澈稚气,不露妩媚? 被盯着有些不自在,季绾别开脸,“老夫人可容晚辈把脉?” 观老夫人的气色,没有异常,可年纪摆在那,处于医者的谨慎,季绾想要试下她的脉搏。 徐老夫人大大方方伸出手,感受到女子冰凉的指尖落在自己温热的腕部。 少顷,季绾收回手,朝坐在茶水桌前的君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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