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喵!” 白猫发出急促的叫声,张牙舞爪,后颈被提溜在一只大手里。 君晟将小家伙举起来,桃花眼泛笑,“夺”回衣裙,随手一抛,任白猫落地、溜走。 是那只喜欢到处溜达的御猫。 屏风后传来季绾的询问:“先生抓到了吗?” “嗯。” 衣裙被白猫拖出一大段距离,沾染了地上的尘土,不宜再穿着,君晟微扬眼梢,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衫,一只手绕过屏风丢了进去。 也不管是否丢准。 季绾接住抛来的衣衫,发现没有肚兜,一时羞赧,也不能张口要那贴身之物。 况且,君晟拿给她的外衫宽宽大大,显然是男子款式,像是葛布袍子。 为狩猎准备的吧。 季绾穿上衣衫,脚踩靸鞵绕过屏风,快速走到包袱前,翻找里衣。 褐色外衫包裹的身躯玲珑婀娜,肌肤被葛布衬托得更显细腻。明明一件平平无奇的粗衣,反倒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翻找出肚兜揣进怀里,她小跑进屏风,窸窸窣窣一阵后,浑身无力地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是热的,有茶叶的清香。 正当她以温水浇灭体内燥热时,搭在肩头的湿发被人从背后撩起。 季绾手捧热茶僵坐不动,感受到发丝被一缕缕擦拭,酥麻自头皮蔓延开。 君晟站在她身后,替她绞着湿漉漉的长发,动作温柔到极致。 葛布很薄,沾水半透,形成一条条的纹路,粘在女子的背上,君晟目不斜视,好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为她绞发上。 等发丝柔顺成绸,他放下布巾,来到女子面前落座。 灯光中对视,季绾不自在地移开眼,为他斟了一杯茶,“先生请。” “说过很多次,不必同我客气。” 季绾杏眼微颤,迎上他的目光,“先生为何对我如此......” 贝齿轻轻咬住粉唇,她嗫嚅问:“......温柔?” 闻言,君晟只是一笑,“可觉得我轻浮?可厌恶?” 季绾摇摇头,从未将他与轻浮联系在一起,更没有生出一丝丝厌恶,只是有些负担感。她趴在桌上上,枕着一条手臂,静静听他讲话,意识开始游历。 其实,君晟话很少,也不是个好的聆听者,他的耐心似乎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看她昏昏欲睡,他单手支额,在灯火中陪伴着她。 待到女子彻底睡了过去,君晟伸过手,轻轻拨开遮挡在她脸上的一绺长发,也如她那般趴在桌上,枕着一条手臂。 如少年盯着少女,没有情欲,美好缱绻。 半歇,君晟抱起睡熟的少女走到床边,轻轻将人放平,正要起身,后颈被一双手臂缠住。 少女唔哝不清,搂着男人不放。 君晟弯腰站在床边,单手撑在枕边,盯着季绾恬静的脸,目光不自觉寻到她的唇,将落不落的瞬间,撑在枕边的手绷起青筋,最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第35章 城外大雨, 城内晴,华灯初上,皇城一座寝宫内传出一声瓷裂。 馥宁公主砸晕看守她的东宫宦官, 掸了掸指腹,瞥向战战兢兢的宫女,“愣着作甚?为本宫更衣。” 宫女手捧一套男装,随公主走进屏折。 此番禁足馥宁公主, 是太子下的命令, 并未惊动帝后,宫中大部分侍卫并不知情, 以致无人敢拦公主车驾。 星月皎白,馥宁公主乘车离宫,手里颠着皇后腰牌, “去望月楼。” 可刚吩咐完车夫, 后方就奔来一大批东宫的“追兵”。 馥宁公主探身瞧去, 恨不能挨个鞭挞,可今晚是出来逍遥的, 不能败兴。 让车夫拐进一条深巷,她弃车躲在角落, 眼看着马车引开一拨“追兵”。 哼了一声, 她朝相反的方向遁走。 “不在车上。” “在那边,追!” 纵横的巷陌,微服的东宫侍卫穿梭其中,追逐着东躲西藏的公主殿下。 馥宁公主蹿进一条种有合欢树的巷子, 扭头看向身后, 忽被人拽住手臂,扯进一户人家。 “放肆......” “嘘。” 刚刚应酬回来的沈二郎探头左右查看, 随后合上家门,拉着愣住的馥宁公主躲进西厢房。 “小兄弟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沈二郎点燃客堂的油灯,看向男装打扮的馥宁公主。 这个时辰,妻儿已睡下,他小声问着,顺便倒了杯解酒汤。 每次去应酬,妻子曹蓉都会给他事先备好解酒汤,放置在温盘里以免凉透。 馥宁公主第一次走进小户人家,看哪儿都新鲜。低矮的屋梁、狭窄的明间、粗糙的桌椅,全是她不熟悉、没有接触过的。 “被追债。”没有合适的理由,她随口扯谎,继续打量小室。 沈二郎放下汤碗,从墙角的橱柜里取出干粮,既是被追债者,东躲西藏,应该来不及果腹吧。 不过看“他”衣冠楚楚,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或有说谎的可能,约摸还有其他难言之隐。 萍水相逢,沈二郎没打算细究,“你姑且在我家里藏身,等过半个时辰再离开吧。” 不是沈二郎眼拙认不出馥宁公主是女儿身,而是馥宁公主自小恣睢,混迹在喻小国舅一众男子中,习得一身痞气,加之性子暴躁,面由心生,早没了女子的柔美和英气。 瞥了一眼桌上的干粮,馥宁公主没有食用的胃口,抬脚勾出木桌下的长椅,撩袍落座,“敢问兄台大名?看兄台生得周正秀逸,应是读书人吧?” 沈家兄弟继承乔氏的容貌,个个俊秀,沈二郎又继承了父亲的浓眉大眼,五官轮廓趋于周正,看上去成熟稳重。 第一次被人直言俊秀,沈二郎咳了咳,“在下沈濠,落魄读书人。” 夜深饧眼,馥宁公主双手托腮,半耷睑,笑问道:“因何落魄?” “考取功名十余年,不过一个廪生,再难突破。” 不是沈二郎自谦,自打院试名列前茅,他志气大涨,却在乡试中名落孙山,之后三年,再次落榜,自信被打击殆尽。 廪生啊......馥宁公主翘起右手食指,把玩着自己鬓角的发绺,“新科乡试呢?” “未参加。” 廪生可享朝廷廪膳,又可为童生作保县试、府试和院试,算是场面人,随之而来的是各式应酬。沈二郎自觉应酬多了,疏于读书,没了参加乡试的底气,恐会三次落榜被讥诮。 灯火下,男子略显失意的模样 映入馥宁公主的眼,她弯弯睫,拿起干粮咬了一口,却因干涩难以下咽,想要吐出。 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 “小兄弟吃不惯?” 沈二郎倒了一杯水推向“他”。 从不让自己受委屈的帝女,生生咽下了难吃的干粮,又好整以暇地盯着对面的男子看,不知怎地,感觉这张脸有些熟悉,却又说不清为何熟悉。 东卧传来一道女声,尾音上挑,带着疑惑。 “二郎,这位是?” 馥宁公主撇头,见一体态丰盈的女子倚在门边,腻理柔肤,保养得宜,妩媚之姿在素朴的小室内显得突兀。 含笑的脸上愀然浮现冷凝,馥宁公主意识到面前的男子有家室。 也是,有几个男子会像沈栩一样,二十好几还没个通房侍妾。 都姓沈...... 猜疑一闪而逝,馥宁公主暗自摇头,沈姓众多,不足为奇。 打扰到了妻子休息,沈二郎起身走过去,小声解释了几句。 曹蓉又看了那个“小兄弟”一眼,叮嘱丈夫不要惹事。 沈二郎松开妻子的手臂,“我有分寸,你先睡吧。” 曹蓉捂嘴打个哈欠,“我给你温了醒酒汤,记得喝了,别到了明儿胃疼。” “嗯,已经喝下了。” 夫妻二人呢哝私语,显然感情很好。 馥宁公主撇过头看向别处,不以为意。 等那妇人回屋,她看向坐回桌边的沈二郎,笑着告辞。 今夜出宫,本打算去瓦肆听曲,不承想得到一次新鲜的体验,不枉她大费周章折腾一趟。 “就此别过,回头再答谢沈兄。” “那些人未必走远,再坐会儿吧。” “不了,有缘再见。” ** 次日辰时,幽蹊鸟哢风冽冽,季绾乍一走出帐篷忍不住打个哆嗦,困意骤消。 她身穿葛衣,跟在君晟身后,脚步轻快,与一拨拨官员擦肩。 今日会以散猎的形式,以日落为终点,比试谁捕获的猎物多。 众人在御前被激起胜负欲,三三两两结伴,只有君晟慢慢悠悠,扶着季绾跨上马匹,故意落单驶入一片枫叶林。 红叶满地,风送清新,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背上,欣赏沿途的风景。 林子外,一小片汀渚被水雾缭绕,有小舟飘荡水面,美不胜收。不少官员陪着女眷在水边嬉戏,还有人卷起裤腿,下水捞鱼。 季绾扣住马鞍,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咱们不狩猎吗?” 抓几条鱼也好。 “平日夙兴夜寐的,今日偷偷闲无妨。”君晟语调慢悠悠的,压根没有比试的欲望。 季绾没有不满,能出来散心已很满足,再者,她此番随行,一为长见识,二是为了帮君晟塑造夫妇恩爱的好名声。 可被君晟搂在双臂间不免尴尬,她佯装不尽兴,故意夹了夹马腹,带着调侃笑道:“咱们要是最后一名,先生可别羞脸。” 可再平稳的马匹,也会颠簸。驱马行了一会儿,因着马鞍坚硬,大腿内侧被磨破了两处,丝丝钝痛。 被磨破的地方隐晦难言,她咬唇硬挺,终是没忍住哼唧出声。 “我想侧坐。” 君晟提醒,“侧坐危险。” “那我歇会儿。” 君晟低头看向她,见她微鼓雪腮,方察觉到她的不适。 君晟自幼练习马术,深知初次骑马的人可能会有所不适,但没想到季绾才坚持了一刻钟不到,就皱起了眉头。 失笑一声,他纵身跃下马背,抬手撑住季绾的腋窝,将人抱了下来。 一着地,季绾就觉出双腿没了力气,歪倒进男人怀里,方觉出君晟不是在疏懒偷闲,而是在顾及她的适应能力,“是我拖后腿了。” 君晟扶住少女的背,轻抚了几下,安慰道:“正常,别多想。” “我是没事,怕先生被笑话。” “那就笑吧。”君晟拴好马,扶着她走到一棵树桩前,脱下外衫铺在上面,“来,坐。” 季绾坐在裘衣上,看君晟一身葛布短衫蹲在她面前,似有秋风拂过他眸底的静潭,泛起漪澜。 成亲至今,她发觉君晟一直是温柔体贴,以礼相待的。 “先生,你真畏惧人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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