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擦拭眼角的泪,不想染了男人身上的龙袍。 “陛下,让二殿下回宫吧,在河东历练那么久,也该改掉陋习了,除了老三,其余皇子里,属他最懂陛下的喜好。” 二皇子虽纨绔,但左右逢源,懂得投其所好,当初开设私塾招纳穷苦学子,讨得帝王欢心,后因与太子不和,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被帝王调遣去往河东,吃了君晟施以的哑巴亏。 调遣二皇子去河东,也算承昌帝卖给君晟的人情,于他们各有好处,如今又另当别论,承昌帝没有因后宫干政而动怒,只平静问道:“贤妃让你来的?” “是臣妾自愿来的。” 承昌帝猜是兵部尚书劝说她来为二皇子说好话儿的,念在她处于丧子之痛,承昌帝没有怪罪,心里也倾向于把二皇子召回来。 放在身边观察是否有胜任的能力,总归方便。 入夜,陌寒在听说季绾一宿未睡的事后,反复思忖,主动让出位置,在茅屋外打起帐篷。 蔡恬霜笑嘻嘻揉揉兄长的脑袋,“孺子可教。” 陌寒拍开妹妹的手,没好气道:“是不是你睡觉磨牙、打鼾、翻跟头,扰得大奶奶睡不着?” 蔡恬霜气坏了,叉腰呛道:“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当心娶不到媳妇!” 她睡相很好的,一点儿鼾声都没有! 谁乐意被这样误会啊!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 季绾倚在窗边讪讪的,觉得有点亏欠陌寒,可再不想整晚无睡意,干坐到天明。 “蔡护卫,不如我替你说门亲事吧。” 陌寒诧异地看向窗子的方向,“不、不用......” 蔡恬霜抢话道:“绾儿不要搭理他,他稀罕三嫂,自个儿胆怯不敢表明!” “蔡恬霜!”糙糙的汉子很少动怒,这会儿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妹妹。 “嚷什么嚷,不是事实嘛?” 季绾惊讶地杵在窗边,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秘密。 这隐藏得未免太好了,都没让她以及最爱打听闲事的大嫂察觉。 想起三嫂潘胭,季绾欣赏又怜惜。 陌寒没脸儿了,却没否认,默默搭帐篷,古铜的肤色泛起可疑的红晕。 糙汉子也有羞怯的一面呢。 季绾忍笑,临到子夜为君晟针灸后,商量起这事儿。她倾向于顺其自然,若被突然挑明,三嫂和陌寒日后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起来必然尴尬。 君晟对牵红线促成某桩姻缘的事不感兴趣,但事关陌寒的终身大事,多少上了点心,听完季绾的顾虑,若有所思,半歇,拉住女子手腕,“深夜了,安置吧。” 季绾点点头,站着没动,等君晟侧躺在小床上背过身,才掀开被子钻进去。 这夜很安静,没人打破沉静,季绾安心入眠,梦境安逸。 次日,季绾在某人缱绻的“目光”下醒来,虽知他看不见,还是用被子蒙住了那张脸。 这一遭调理不见成效,君晟没有恢复视觉,季绾有些迷茫,问他是否要专程去各处寻访名医。 这是季绾自从医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医术。 君晟侧躺,单手撑头,“院使都束手无策,念念的医术已经超群了。” 知他在安慰自己,季绾重振信心,每日翻看大量医书,身影总是出现在珍书阁的书架中。 日子荏苒,转眼步入腊月。 雪虐风饕。 初六小寒,杨荷雯的面馆开张。 炮竹声声,热闹欢腾。 因店面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吸引了不少食客,凑热闹的居多。 杨荷雯甚至没有体会万事开头难的窘境,跟做美梦似的。但知生意能不能兴隆下去,还要看口碑。 开张第一日,季绾带着蔡恬霜来帮忙,没承想,微服出宫的德妃牵着个小小少年前来捧场。 快要六岁的九皇子久居宫中,出来一趟看哪儿哪儿新鲜,笑嘻嘻的,孩提烂漫,偏有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像极了自己的母妃。 瞧见季绾,小小少年热情唤道:“舅母!” 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季绾塞给他一份蒸熟的糖糕。 这里没有宫里的规矩,慕澈当即咬了一大口,余光瞥见默默擀面的少年季渊,好奇地打量起来。 少年身形消瘦,却一脸老成。 “舅母,那是何人?” 季绾领他走过去,介绍给自己的弟弟。 季渊放下擀面杖,擦了擦手,走到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小家伙面前,比划了下。 慕澈眨眨眼,没懂他的意思,“你怎么不讲话?” 季绾一怔,怕弟弟伤到自尊心,刚要缓和气氛,却见弟弟蹲到慕澈面前,又比划了几下。 他用的不是手语,却能使寻常人看得更明白。 慕澈反应过来,鼓起肉嘟嘟的腮,有点愧疚,又立即弯眸拉住他,奶声奶气介绍起自己。 季渊耐心听着,嘴角带笑,已然蜕变成心智成熟的人。 在齐伯身边求学多时,增多的不只有笑靥,还有自信心。 季绾欣慰,揉了揉两个少年的脑袋,转身离开。 君晟是在傍晚散值后过来捧场的,虽失明,但已克服了障碍,手握手杖,无需陌寒搀扶。 “舅舅!” 赖着不走的慕澈张开手臂,跑向刚刚进门的君晟。 担心儿子撞到君晟,德妃慌忙上前拦住,“澈儿鲁莽。” 慕澈扭扭身子,“知道啦。” 随即走到君晟面前,轻轻握住男人的手。 从面馆用完膳,慕澈主动提出要去拜会季渊口中的夫子。 姚宝林的伤口已褪了痂皮,德妃有事同季绾商量,允许儿子再贪玩一会儿。 慕澈牵着君晟走在去往珍书阁的路上,不解地问:“阿渊哥哥富有学识,为何不能参加科举?” 大鄞朝没有哑症者参加科举的先例,早在初入仕途,君晟就为这么一拨沧海遗珠上书请命过,被礼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否决了。 回忆往事,君晟缄默。 慕澈自顾自道:“等见着父皇,我要为阿渊哥哥争取机会。” 君晟失笑,“澈儿不要为一人争取,该为类似的一批学子请命。” 慕澈滴溜溜转动眼珠,一点就透。 另一边,季绾与德妃商量后,于次日去往冷宫。 去除心病的姚宝林,焕发新颜,体态渐渐丰腴,本就底子好,天生丽质,经过多日调理,恢复个七七八八。 看着姚宝林一侧脸上细长的疤痕,德妃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征询姚宝林的意见。 想要以刺青,在那道疤痕上绘画。 姚宝林惊讶之余,生出惊喜,自己怎么没想到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弱化”缺陷。 德妃挑眉,“可行吗?” “甚好。” 德妃勾唇,就喜欢跟通透的人打交道,即便眼前的女子开窍晚些,但为时不晚。 只要姚宝林同意,后面的事简易得多。 德妃动用人脉,寻到一名兼具绣功和画功的名家,以及另一名专给囚犯刺青的狱卒。 名家以墨水、植物萃汁、兰草等调配出各色染料,与狱卒配合行事。 当一株雪柳呈现在女子脸上时,无人会注意到被当作花枝的疤痕,注意力都被妖冶的绘画所吸引。 清浅的一笔,微微红肿,不损瑰丽容颜,反而徒增秾艳。 看着镜中的自己,姚宝林彻底怔住,须臾起身,跪到了德妃面前。 “多谢娘娘不计前嫌,愿马首是瞻,回报今日不弃之恩。” 德妃与季绾对视一眼,上前扶起她,“真要 感激我,就多多进补,早日恢复。” “好。” 刺青的红肿需要药敷去肿,季绾拿出事先备好的药膏,涂抹其上。 姚宝林同样感激季绾,再次下跪被季绾拦下。 “受不起,娘娘客气了。” 从冷宫离开,季绾与德妃走在出宫的路上,一路私语。 临到宫门前,德妃扬颏作别,却在下一刻愀然作色。 季绾捕捉到她脸上微妙的变化,转眸看去,见一拨人缓缓靠近。 为首的男子浅勾唇角,慵慵懒懒,带着宫里人少有的松弛。 风吹日晒数月,肤色变黑了些,人也糙了些。 但肆意的模样未变。 男子慢悠悠走到两人面前,转动着食指上的琥珀戒指,目光略过德妃,落在季绾身上,“许久不见,季娘子。” 季绾凝了目光。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被派遣到河东监军的二皇子慕戚。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慕戚非但没怒,还笑呵呵地上下打量季绾。 饶有兴味中透着轻浮。 没等季绾接茬,德妃上前一步,阻挡在两人之间,“呦,二殿下壮实不少,看来在河东的历练有所长进呐。” “还要托君晟的福。”慕戚略过德妃,目光始终落在季绾身上,“也间接托了季娘子的福。” “不客气。”季绾正面迎上他的目光,“家夫乐善好施,助二殿下改掉陋习不过是顺手的事。” 说罢,施施然越过他和他身后一众五大三粗的将士。 慕戚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声,发觉这个女子足了底气,气场有所不同,不能再肆意捏扁搓圆了。 ** 与两个女子擦肩后,慕戚径自去往贤妃寝宫,一进门就差点被玉枕砸到。 慕戚侧身躲开,笑着走进门,“母妃这份大礼可够重的!” “滚出去。” 慕戚打帘走进富丽堂皇的内寝,走到侧坐在软榻上的女子身边,笑吟吟的厚着脸皮强行抱住激动的贤妃,“儿子回来了。” “竖子,竖子!” “是,是。” 贤妃红着眼睛捶他,谈不上悲伤,反而有些激昂,一把抱住壮了不少的儿子,“臭小子,害为娘整日担忧!” “孩儿错了,以后都不会再让母妃担惊受怕。” “一边去,信不着你。” 慕戚嬉皮笑脸,“那母妃还能信得着谁?” “巧言令色的东西。”贤妃宣泄着近几个月压抑的情绪,紧紧搂住儿子的肩,没有虚与委蛇,泪水纯净剔透,“你舅舅为你铺好了路,答应娘,别再胡闹了。栽了个跟头,该有教训了。” 怕他不往心里去,贤妃拧了拧他的耳朵,流露几分与外人不常有的亲和。 提起栽的跟头,慕戚收起佻达,目光幽幽,“孩儿定不负母妃和舅舅所愿。” 宣泄完情绪,贤妃拿出一张笺纸,“这是兵部尚书甄选罗列的近年来臣子们被驳回的有关改良科举的意见,你之前开设私塾救济贫寒学子令龙心大悦,此番回朝,该趁热打铁,在御前多进谏些关于改良科举的事。” 慕戚拿起笺纸逐条细阅,在君晟当年那条意见处凝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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