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过分张扬,不就是说给外人听的,以显示自个儿的大度。” 众所周知,二皇子和君晟结下过不小的梁子。 慕戚擒笑,“那姚贵嫔说说,君晟在轻蔑谁?” 姚麓掩口,小声道:“君大人轻蔑的是臭味相投的一群人。” 即便经历大起大落,外表发生了变化,面前的女子仍有一股目中无人的傲气,慕戚冷睇一眼,迈开步子离开。 可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越难征服的,越能吸引他。 御书房内,承昌帝慰问过君晟的康复情况,“爱卿痊可,朕也放心了,再者,季娘子的医术着实被低估了。” “谢陛下。” 见君晟反应冷淡,承昌帝意识到不该将臣妻挂在嘴边,遂一笑了之,提起另一桩事。 有关聋、哑、盲症者参加科举的决定。 “朕想,朝廷总有些职务可供这些学子任职。” 君晟早就向礼部提出过这个建议,很可惜被否决了。 如今由二皇子再次提起,还罗列了很多相关的建议。 君晟不觉得这些建议是由一个纨绔提出的,慕戚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君晟心中有了猜测,倒也没有在御前提起,想必陛下也清楚。 不过,二皇子能提出,并被陛下接受,对聋、哑、盲症的学子而 言是件大喜事。 二皇子为这些学子请命,赢得赞誉,当晚在望月楼设宴玩乐时,被人争相恭维。 他倚在榻上摆了摆手,支起一条腿,“事成后,合该深藏功与名,不提也罢。” “殿下大义。” 第一个拱手恭维的人是君腾,脸都快笑烂了。 想起今早君晟的蔑笑,慕戚嘬了嘬腮,递给君腾一杯酒。 君腾仰头饮尽,说了句吉祥话,人前乖张的小纨绔,在大纨绔面前显得格外乖巧。 “祝殿下事事顺意,岁岁今夜。” “在本宫去往河东那些日子里,听闻沈栩在御前多次大放异彩?” 君腾撇嘴,“冒牌货罢了。” “冒牌货能考取解元,前途无量啊。”慕戚又递上一杯酒,“可知他现在何处?” “听说他无颜见沈家人,躲起来备考呢。怎么,殿下想招他入麾下?” 二皇子不置可否,君晟的死对头就是他的同盟。 另一好友立即劝道:“沈栩当初在天子麾下,与东宫幕僚无异,却出卖太子,二殿下三思呐。” 君腾赶忙附和,“对对对!那厮不可信。” 慕戚觉得不无道理,又递上一杯酒,却只是“赏”给了君腾。 君腾有点懵,怎么只劝他饮酒? 骑虎难下,他接过酒,一口饮尽,被酒水辣得“斯哈”一声。 想到君晟对君腾的蔑视,以及姚麓那句“臭味相投”,慕戚心生厌恶,纵使自小与君腾相识,也难掩反感,加之君氏势必不会扶持一个废物点心,于自己没什么价值。 想到此,慕戚继续给君腾灌酒,将在君晟那里累积的火气,撒到了君腾的身上。 谁让他们都姓君。 酒过三巡,其余人有说有笑,只有君腾醉得快要不省人事,抱着酒坛趴在桌上嘀嘀咕咕。 二皇子走上前,弯腰靠近他的嘴。 “胃疼,好疼啊。” “来啊,送四公子回府。” 君腾被架起时,脸色通红,伴有头痛、恶心,露出痛苦之色,“胃疼,胃好疼.....” 颠簸的马车上,君腾不停呕吐,捂着胃趴在窗边透风。 望月楼距离太师府更近些,他难以承受马车的颠簸,令车夫改道去往太师府。 当徐老夫人匆匆走出府门时,正见君腾蹲在府前呕吐。 “这个不孝子!” 徐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让人扶他进门,“传侍医。” 想了想,又道:“请绾儿过来。” 季绾被请入蕙兰苑的西厢房,见君腾捂着胃在床上打滚。 徐老夫人坐在床畔,“绾儿快来。” 换作二房来求,季绾或许会让他们另请高就,可这人是老夫人,于情于理不能拒绝。 季绾上前,看君腾脸色胀红,结膜充血,异常兴奋,知是饮酒过度,以致酒毒作祟。 她忍着厌恶,抚上男子的脉。 君腾喝得烂醉,却一眼认出床边站着的女子是何人,立即挥开手,“不用你们假惺惺!” 这个“们”应是包括君晟。 季绾没理,强行把脉,被再次挥开。 徐老夫人震怒,“敢再犯浑?!” 君腾不管不顾耍起泼皮无赖的做派,纵使徐老夫人也呵斥不住,气得老夫人头晕目眩。 上了年纪的人,不宜生怒。 季绾请老夫人先行离开,将房门半掩,在君腾再次要耍泼时,提起桌上的壶泼了出去。 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清醒点,这里不是侍郎府,没人纵着你。” 君腾傻愣住,万万没想到这女子以泼皮的手段治他。 “季绾,你......噗......” 张嘴之际,他无意吞了一口泼来的壶水,呛得直咳。 头重脚轻,他失去还手的力气,即便有力气,季绾身边站着两个女护卫,可不是他这种花拳绣腿的功夫能对付的。 季绾如实道:“酒毒可轻可重,严重或许会丧命,治不治全在你。” “少吓唬人,老子千杯不倒!” 幼稚的牛皮实在不该是一个高门子弟该讲出的,难怪不受人待见,季绾放下壶,拉出长椅坐下,闲凉之态愈发像君晟,“你可以不信,命是你的,于我而言一文不值,丢了的话,还能让我耳根子清净些。” 这般歹毒的话,气得君腾几近发抖,奈何胃疼难耐,额头溢出冷汗,再难支撑身体。 二皇子坑他不浅! “我就不治,让人送我回府。” “恬霜,去安排吧,四公子若是在路上暴毙,一定要提醒二婶,是他自个儿作践的。” 蔡恬霜应声走出厢房,风风火火地张罗起来。 君腾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悻悻恹恹,突然呕出一口,掺杂血水,吓得愕眙,“我怎么吐血了?” “说了酒毒可轻可重。” 君腾再难维持淡定,气急败坏地嚷道:“为我医治!” “求谁呢?” “你!” 季绾纹丝未动,淡漠如同在睥睨一个腌臜东西,毫不在意。 门外适时响起蔡恬霜的声响:“大奶奶,车备好了。” 季绾示意馨芝扶他离开。 君腾担心自己路上有事,弱了气焰,“救我。” “求谁呢?” 君腾忿忿羞耻,磨着后牙槽道:“大嫂救我。” “不是小爷了?” “小弟失言,请大嫂见谅。” “四公子记性不好,劳烦再说一遍。” 君腾抿唇,难敌身体的不适,“小弟失言,请大嫂见谅。” 季绾这才起身走向床边,在他又恼又羞的目光下,淡淡眨眼,直到青年敛起最后一丝暴躁,才挽袖搭上他的脉。 徐老夫人和随后赶到的褚氏站在外面,目睹了厢房里发生的一切。 褚氏咋舌,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治得了这个混小子。 只是治服儿子的人...... 徐老夫人睇了二儿媳一眼,冷声提醒道:“命比脸面重要得多,待会儿记得好好答谢绾儿。” 褚氏脸色青红交织,却又无可辩驳。 深夜,君晟回府听说此事,派人出去打探方知是二皇子为了泄愤,强行给堂弟灌酒。 心湖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君腾甘愿做丑儿,谁拦得住? 回到泓涵苑正房,见西卧燃着灯,君晟走过去,以指骨叩了叩门扇,“念念。” 屋里人影晃动,却无应答。 君晟等了会儿,转身安静离开,却听身后传来拉动门扇的声响。他回眸,见季绾冷着脸半隐在门缝里。 昨夜失控的场面同时浮现在两人的脑海里。 炙热缠绵。 君晟笑道:“没什么,提醒你夜里别蹬被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 话落,陷入一阵沉默。 季绾等了会儿,见他没有下文,合上隔扇背过身,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才又稍稍拉开门缝张望。 东卧门扇大敞。 没有意识到自己某种情绪得到了满足,她抿抿唇,脚步轻快地回到床上。 ** 窗外风雪簌簌,一袭青衫的沈栩摊开手掌,感受雪花融在掌心的冰沁。 幽幽月色阑珊,一座茅屋在风雪淡月中投下剪影,笼罩着屋前的人。 凌云给柴爿遮上厚布,以免木材潮湿难以点燃。 “外面冷,公子当心着凉,回屋吧。” “你也安置吧。” “好嘞。” 看着凌云冻红的手,沈栩自知不该伤春悲秋太过矫情,他要专心备考,至少不能辜负凌云的盼望。 凌云还等着跟他吃香喝辣。 回到简陋的小室,沈栩继续翻看书本,直至子夜仍未眠。 谭氏派过几位名师前来,都被他婉拒了,即便知晓谭氏是为了替亲生儿子还债而补偿他的。 可他不想再与太师府有任何瓜葛,更不愿欠下人情。
第71章 室内暗淡, 沈栩用小铜铲挑了挑灯芯。 灯火荧青,墙壁映出一道跳动的影子。 沈栩沉淀下来,继续读书。 墙上的影子不再跳动, 应了那句,坐如钟。 寒冷的年根,游子归家,年味渐渐浓郁, 转眼除夕。 一大早, 太师府张灯结彩,季绾刚拉开门, 就见二房的嫡女君淼笑嘻嘻站在月亮门前与君晟交谈着什么。 少女十三、四岁,梳着双螺髻,水灵灵宛如白桃, 滴溜溜 转着乌黑大眼, 俏皮讨喜。 只见君晟手里拿着个红包, 拍在少女的额头上,不冷不热的, 看不出堂兄妹的亲昵。 在少女投来视线时,季绾稍稍一笑。 君淼越过君晟, 提裙跑过去, “大嫂早呀。” 并非第一次与之相见,也知她虽是二房的人,但性子乖软柔和,喜欢黏在老奶奶那里, 跟老太太养的狸奴似的。 最重要的, 她没因四公子的事,对季家生出成见。 季绾刚要从袖子里取出红包, 君淼赶忙拿起从堂兄那里讨来的红包,笑嘻嘻道:“大嫂不必再破费了。” 夫妻一体,没必要准备两份红包给同一个人。 季绾含笑点头,与之闲聊几句,等目送人离开,才给泓涵苑的仆人们分发赏钱,轮到馨芝时,季绾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 馨芝受宠若惊,说起吉祥话。 分发完赏钱,季绾回到堂屋准备用膳,却见一身揉蓝锦衣的君晟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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