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梁飞若表情讪讪,透着些一言难尽的尴尬。 要么早来,要么迟来,刚好在她夹了一块肉尝鲜的时候赶到。 真,真叫人难为情啊。 靳无宴的目光在她红润的泛着油光的唇上停留。 梁飞若抽空瞪了二嫂一眼。人来了,也不说,害她出丑! 咕咚吞下,快速抽出帕子,压了压嘴角。附身行礼,端雅从容。仿佛刚才那个贪嘴的人不是她。 戈红昌忍不住发笑,又不敢在王太孙面前失态,憋得胸口疼。 靳无宴看着梁飞若,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在心头蔓延,搅得他心绪不宁。看不见的时候想念,如今见着了,又有种抓不着的感觉,唯有抱在怀里才踏实。 人多眼杂,又不适合。 戈红昌将人带到,松了口气,行礼道:“殿下,臣妇先行告退了。” 靳无宴颔首。 景鹏自靳无宴身后朝海桃眨眨眼。 一时都没说话。 梁飞若见靳无宴冷着脸站那,也不入座,心中不自在,试探着问:“殿下,请!” 靳无宴蹙了下眉,“若若。”他真不习惯她一口一声殿下的叫他。虽然她一口一个“靳无宴”也曾让他觉得十分没礼数。 “唉,”梁飞若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这一声“若若”到底从何说起啊。 他怎么还给她乱起名了? 梁飞若没有乳名,父母在世时,“大眼珠子”“大宝丫头”“土匪头子”的混叫她。兄长们习惯了叫“小妹”。外人管她叫“梁三”“三娘子”“女公子”,也有亲近一点的朋友叫她“飞若”,可从来没谁叫过她“若若”。 真,真肉皮发麻啊! * 四方的桌子,中间掏了个大洞,架了铁锅,底下炭炉。一锅鲜香四溢的炖肉,桌沿放着鲜嫩欲滴的果蔬,用精巧的竹篮装着。等肉吃的差不多了,就可以烫菜吃了。铁锅炖肉,云梁有名的吃法。梁飞若将海桃带在身边后,亲自教了她这门手艺。 靳无宴落座。 梁飞若心里哎呀一声,先前没意识到,现在方觉不妥。 铁锅炖肉适合至亲好友不分尊卑的围坐一桌,吃喝谈笑,联络感情。 像太孙殿下这样的贵主和他们坐一桌,显然是极不合规矩的。 海桃见主子没说话,主动承担起了活跃气氛的职责,招呼人道:“都坐下!坐下吧!一起吃!尝尝我的手艺啊!” 梁飞若震惊了,说你是笨蛋美人都小瞧你了!你是傻大胆啊! 下一刻,柳条儿屁股一翘,坐在了下首。 梁飞若一把擒住她的后衣领子,忙冲靳无宴赔罪,“殿下误怪,侍女不懂规矩。” 端着饭碗准备蹭过去的郑吉:“?” 靳无宴一直在看她,这人吧,大概是长相太锋利的缘故,沉着眉眼的时候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情绪。显出凶相,不易亲近。 梁飞若倒不怕他,却也不待见他。 原因简单,直觉和他待在一起就不舒服,心口闷的透不过气。想到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就只想逃离。 梁飞若干脆不看他,推了柳条儿一把,又叫上郑吉,让他们先出去。 柳条儿看着锅里的肉,很抗拒,依依不舍。 梁飞若气得没脾气,“你就差这一口吃的?等明日烧一锅给你。” 靳无宴的嘴角显出笑意,低下头,温柔了神色。 这操作很熟悉,梁飞若总喜欢和他单独相处,轰赶走所有碍事的人。他其实也是喜欢的,外人面前,他也放不开。 于是他睇了一眼景鹏。 景鹏立刻朝海桃抬了抬眉毛。 海桃咧开嘴笑了,手里动作飞快,“主子,这野鸭子可以吃了,刀在这,你自己片吧。” 气氛轻松。 景鹏顺口一说:“哪里来的野鸭?好大一只!” 海桃奇怪:“不是你早上送来的吗?还系了红绸呢!怪讲究的。” 景鹏狠狠一顿,那表情夸张的几乎要裂开! 靳无宴的表情也很不寻常,像是生气了,直直钉在梁飞若身上。 梁飞若被看的心里发毛,不确定道:“怎,怎么了?” 靳无宴:“这是大雁,我亲手猎的,活的。”没用箭头,只伤了大雁的翅膀,废了很大的劲。 梁飞若:“所以呢?” 靳无宴的眉头狠狠拧紧了:“《礼》曰:“女子十五许嫁。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以雁贽。” 梁飞若张了张嘴,明白了。有些好笑,不过笑起来好像不大礼貌,狠狠忍住了。心里还暗暗庆幸,炖了好呀,注定的没有缘分,何必强求。 她又施礼,人还没半蹲下来,仿佛眼前有残影过,靳无宴瞬移到她面前,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托起她,“若若,你到底怎么了?” 又来! 梁飞若本能后退,又被拽了回来。 他握着她的手不重,可是她想逃离,却又分毫不让。 他就这么垂下眼睛看她,目光灼灼,仿佛要看穿她的骨头血肉似的。 梁飞若压着脾气,感觉这位殿下软硬不吃,古古怪怪的实在难以相处啊。 “太孙殿下这又何必呢?臣女以为昨日已说的够清楚了。” “赐婚的圣旨都还您了不是吗? “您,到底想从梁家得到什么?” 靳无宴握住梁飞若的胳膊收紧了。 梁飞若吃痛,表情闪过忍耐的痛苦。 靳无宴松手,眼睛却仍盯着她,跟个蛛网似的,牢牢将她罩住。 梁飞若甩了甩胳膊,神色一肃,“殿下,稍等。”她拉过海桃,在她耳边耳语一句,又催促她,“快去!” 景鹏全程都看呆了,实在不明白三娘子这是要干什么? 他看了看锅里炖的翻滚的肉,又望向面上冷淡疏离的梁飞若,只觉一个头三个大。梁三娘子的心事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喜爱燕王孙喜欢的天下皆知,轰轰烈烈,可临要成亲了,这又是闹哪般? 他看着二人,想着自己在这,实属碍事,正要悄悄离开,谁知远远站在一边的梁飞若忽然看住他,“你去哪里?站住!” 景鹏:“属下,属……” 梁飞若:“你哪里也不要去!孤男寡女传出去不雅,想必殿下也不会害臣女名声受损吧?” 许久没有翻动的肉传来隐隐糊味,梁飞若看去,心想,原来是大雁的肉啊,刚才尝了一口,可真鲜美呢。 她悄悄移动了步子,靠过去,搬开了炉子,再要找抹布移开烤架。一只手伸了过来,烤架烧的通红,他拎着就提开了。 梁飞若吃了一惊,“唉,你!” 靳无宴朝她伸出了手,送到她眼前,他的手很大,虎口指腹磨出粗粝的老茧,皮肤上各种陈年旧伤,一看就吃过特别多让人难以想象的苦。手心上有新添的坑洞一样的新伤,手背上也拉了一道口子。梁飞若记得手背的伤,昨日垫在她的后脑,崩裂的尖石划出来的。 梁飞若盯着那手一时没说话,微微掀了眼皮,暗暗吃了一惊,靳无宴也正看着她,与先前的犀利锋锐不同,此刻的他眼神竟透着小心翼翼的委屈。 仿佛在等着她哄他一句,或者“吹一吹就不疼了”,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主子,主子,”海桃的出现打破了这古怪胶着的气氛。 梁飞若心头一松,她真不喜欢这样啊。 又沉重又压抑。 希望这次的事赶紧解决了,往后再不相见,各自安好。 她接过海桃手里的文册。 柳条儿扒在小院的门缝往里看。 景鹏神色不定的过来拉海桃,想让她跟自己离开,给二人留下独处的时间。 海桃又沉郁下来,避开了景鹏的手,他给她使眼色,她反而朝他摆了摆手。 “殿下,请看。”梁飞若清了清喉咙,声音脆亮,眼神清正,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 靳无宴接过书册,翻开。 梁飞若:“自江定之乱后,臣女兄长们一直追随殿下,距今十年有余。臣女虽不敢大言不惭阿兄们如何功高,却也是骁勇善战,为大业舍生忘死。如今国仇家恨得报,殿下大业已成。我梁家合该功成身退。殿下,自我祖辈追随燕太公起,至今百余年,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靳无宴“啪”一声合上书册,眸子暗如深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飞若又行礼,“殿下聪明人,应当明白臣女所求。” 靳无宴的双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线,额上青筋隐现,“我不明白。” 梁飞若气恼,瞪圆了眼,强忍,胸口起伏,语气发硬:“梁家愿交出兵权,举家迁回云梁,也请殿下莫要再为难臣女,赐婚一事,就此作罢!”
第17章 回云梁吗? 梁飞若装得镇定自若,实则内心很是慌张不安,她敢在太孙殿下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过是仗着兄长们无底线的宠爱以及对时局的分析。 那日的簪花宴,她也留心过小女娘们,个顶个的娇艳美貌。如今的大燕,因着很多好儿郎战死沙场的缘故,觅得如意郎君要费不少心神,但要找个美娇娘却容易的多。 像她家护卫统领郑吉这样的,如今都是香饽饽。只他是个犟种,相不上中意的,就绝不成婚。 梁飞若不会妄自菲薄,但也绝不自命不凡。她想找个合心意的小郎君大概要狠费一番功夫,估计还要使一些手段。但是王太孙只需勾勾手指,全平乐九成以上待嫁的小女娘都会前仆后继的涌过去。他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偏主君下旨,将她指给王太孙。梁飞若遍览全身上下,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事了,那么让帝王家在意的只要梁家兵权了。 她了解兄长们,不是贪恋权柄的人,既如此不若彻底交出去,从此后远离权力中心,开心简单的过一辈子也挺好。人生在世,不愁吃喝,一家齐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也许她也可以在云梁挑一个合心意的小郎君? 那位青州柳家的公子也是不错的,自上次一别后,因着突然赐婚的事,也就没好意思上门叨扰。还有那俩位簪花宴上颇有好感的周公子李郎君。 不过现下,情况有变,梁飞若想着迟早要回云梁,她是舍不得和家人分开的,就不知这几位郎君可有谁愿随她一起去云梁。 云梁不比平乐富庶,儿郎们也教养的温柔细致有涵养。大概梁飞若是土生土长的云梁人,揭了假模假样的贵女皮,本性粗犷豪气,反而更偏爱和自己不同的人。 清凌凌的骄矝贵公子,逗一下就脸红,尤其合她胃口。 梁飞若将一切都想得清楚,因此拒绝起王太孙也没留后路。 自古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大燕民风不比楚地迂腐,好的姻缘也讲究你情我愿,否则结成怨偶,家宅不宁,终究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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