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就要跳下去,围墙下站着一名老气横秋的少女,正是大姐儿。 大姐儿歪着头,斜斜的看他:“啧!猴子!” * 景鹏根本不知道郑吉在说什么,只觉他莫名其妙。 算了,手下败将,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小心的托着海桃,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海桃双手捂住脸,羞得没脸见人:“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 一桌子的人,走的只剩梁飞若了。 她慢腾腾的放下筷子,又慢条斯理的捏出一方丝帕擦嘴,瞄了眼端坐对面的靳无宴,实在搞不懂他去而复返是想干什么。但她又不是习惯冷场的人。况且该说的都说了,没必要把气氛搞太僵是不是?于是她讪笑着说:“殿下用过午膳了?” 靳无宴淡淡开口:“不曾。”扫了眼满桌狼藉,“我以为你会等我。” 梁飞若:“……”这就不会聊天了是不是?人家问你吃没吃,真不是关心你有没有吃。就跟你打声招呼,当什么真啊! 靳无宴:“若若,你头还痛吗?” 梁飞若一愣。 靳无宴:“我听说你中毒受伤醒来后,曾一度头疼不止。” 梁飞若不自觉地按了下后脑,起身行礼,“臣女皮糙肉厚,不妨事的,早就没感觉了,谢殿下挂怀垂问。”心里却又在腹诽,这又是在唱哪出? 靳无宴:“你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吗?” 梁飞若看他一脸肃容,眉头深锁,心中大感不解,切切答道:“那日臣女随大军一同迎敌,一时不查,被绊马绳绊倒摔下马来,陷入包围,敌将狡诈,射了我一箭。”说到此处,她不由自主的按了下肩胛的位置。今日她看靳无宴手上新旧交叠的伤口,心中唏嘘。又何尝不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刀山血海里滚过,手里了结过人命,谁人不是心生荆棘,满身伤痕? 可是有一个人曾对她说过,楚人的命是命,燕人的命也是命。燕人的命应该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楚人的牲畜,随意宰杀奴隶。 我们这一代的苦不能再延续到下一代。一辈人有一辈人的使命。 他说,我们的孩子应该活在一个更自由更美好的未来。 梁飞若的头忽然狠狠疼了下,她几乎要叫出声。 靳无宴情急,一把抱住她。 刚刚缓过劲站起来的院使:“……”算了,老朽还是再蹲一会吧。 梁飞若的心里却蓦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凉的幽怨的情绪,待她意识到被人抱在怀里时,狠狠一脚跺上去,又去搡他,“干什么?登徒子!” 靳无宴松开手,目光涩然难辩,“那你可还记得,你是替谁挡得箭?” 梁飞若揉着脑袋,几乎要笑出声:“我给人挡箭?我四周都是叛军,我倒想拽一个过来给我挡一挡,那也要来得及啊!” 她也懒得装淑女闺秀了,连自称都变了。 海桃和景鹏朝她看来,眼神惊讶。 听府里人回禀殿下带了太医过来,而心中惶恐不知出了何事急急赶过来的徐冰和戈红昌齐齐顿住步子。 靳无宴闭了下眼,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院使,看诊。” 院使直起腰,朝梁飞若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她进屋找个安静的地方,细细看诊。 梁飞若这才意识到靳无宴突然离开,又火急火燎的带了太医过来,是真的要给她看病。 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难以理解。 靳无宴上前一步,想拉她,“若若,你病了。” 梁飞若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铺天盖地压下,气得脸都青了,“啪”一下打开他的手,“你有病!你才有病!” 徐冰和戈红昌一起跑过来,犹豫了下,靳无宴让开一步,二人立刻站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的看她。 小妹从来没有对殿下口不择言过,从来没有! “小妹啊,你在说什么啊?你会中箭是因为替殿下挡箭啊!快别说这些置气的话了,都快成亲的人了,有什么心里不痛快,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当面说清楚!” “是啊,你从来没和殿下吵过嘴所以不清楚,夫妻俩个这样很常见的,这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吵过了,误会解开了,一切都好了。” 兴致勃勃等着吃瓜的院使:呜噢!坊间传闻果真不可信,梁家三娘子脾气大的很,连殿下都敢给脸色,还出手打人! 殿下也不是全然无情只为报恩。他这神情,分明很上心啊。他心里有梁三娘子啊! 梁飞若都快被靳无宴气炸了,又被俩位嫂嫂再插两刀,她装模作样的捂住胸口,开始演戏:“你们竟然为了富贵荣华,不顾亲情!”送我入宫,你们享福,想得美! 徐冰,戈红昌:啥?啥玩意?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握住梁飞若的胳膊就往屋里走,沉着脸喊了声:“院使。” 梁飞若捶他胳膊,又去踩他的脚,然而她一身本事都是靳无宴手把手教的,落在他手里,分明就是毫无反击之力的小鸡仔。最后被他抄起双.腿,一把抱起。 梁飞若的心,很不合时宜的咚咚撞几下,像是不属于她的悸动。 徐冰和戈红昌同时住了脚,哟哟哟,这是演的哪出呀?以前只见小妹生扑王太孙,何曾见过殿下这般主动过?竟,竟这般的有力量,叫人脸红心跳啊! 妯娌俩个犹豫着后撤。 被挡在门口的院使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手足无措起来。年岁大了,受不了刺激哟。 靳无宴将梁飞若抱进前厅,放在圈椅上。她瞪着眼珠子还要起身,他两手按住椅背,那奇高的身量铁塔一般压下来,气势迫人,像是要绝人生路。 “两位嫂嫂请一并进来。”他没有回头,却仿佛后背生眼,及时叫住了准备偷偷离开的二人。 “若是你觉得自己没生病,又怎么不敢看大夫?” 梁飞若挖他一眼,冷静下来,拍了拍他杵在圈椅两侧炙热的胳膊,“你别这样,没多大点事搞的像强抢民女似的。”她又不着痕迹的理了理乱了的裙摆,“我只是不高兴你骂我有病,看就看呗。”她拖着调子说了这一句,在靳无宴转过身时,又低而快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看完赶紧走!” 俩位嫂嫂挨挨挤挤的站在一侧。 靳无宴深看她一眼,拦住了磨磨蹭蹭挤进门的院使,二人站在入门的角落说起了悄悄话。 梁飞若一看急了,抬起半个屁.股,抻着上半身,“我说太孙殿下,咱不能这样啊!您带来的人,你再一通吩咐,我这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你要一言不合给我判个命不久矣,活人入棺,我找谁说理去?” 靳无宴回头瞥她一眼,眼神很奇怪,像是怀念。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梁飞若差点气死,她还没死呢!
第19章 失魂症 院使怀着一颗遇到疑难杂症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仔仔细细望闻问切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梁飞若脑内淤血未清,混乱了记忆,俗称失魂症。不过这病症十分奇怪,单单忘记了太孙殿下。 梁飞若瞥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她小院的大黄,忽然想扑上去咬靳无宴一口。 呵,无耻!不要脸!她不想嫁就联合太医给她按了这么一个荒谬可笑的病症。 她的腿在裙子底下翘起二郎腿,不耐烦的,快速的晃动起来。索性也不装了,她就这德性,一点也不端静娴雅,贤良淑德。入主昭华殿?当太孙妃?我敢嫁你敢娶? 徐冰和戈红昌围拢过来,关切的问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太孙殿下? 靳无宴同院使站在一处,认真的听他说话,时不时的余光扫过梁飞若。他该庆幸不是吗?只是丢失了一段记忆。她仍是全手全脚的在他面前,还是那样充满生机,活泼跳脱。 没关系的,他告诉自己,只要人好好的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飞若秉持着说不通就加入的原则,既然嫂子们也说她记忆坏了,那么好吧。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情真意切道:“一些记忆而已,嫂子们抽空告诉我,补回来就是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无妨的,无妨的。” 徐冰抹了下眼泪,她一直都觉得小妹不对劲,可是没人信她。也不怪别人,连她自己也是不确定的。 如今叫殿下看出来,她心里万般感激,只求小妹早些康复,快点好起来。 戈红昌也是心有戚戚焉,这三个多月来朝夕相处,她竟将一切的不正常都当成理所应当,果然是她不够关心小妹吗? 俩位嫂子都红了眼眶。 梁飞若也忍不住起疑了,难道我真的忘记了什么? 总不能短时间内,靳无宴将俩位嫂嫂都收买了吧? 可是当徐冰说起往事,她都能接上,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她们都印象模糊了,梁飞若却能记得清清楚楚,原原本本的复述。 正当大家又开始怀疑院使的诊断时。 靳无宴忽然问:“你可还记得你被楚佩掳走是谁救的你?” 楚佩就是楚国的二皇子。 梁飞若抬高了下巴,信心满满,“我当然知道呀!殿下嘛!”虽然记忆里是二兄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出。可你既然这样问,肯定有陷阱,我踩! 果然,戈红昌激动的点头:“对对对!”又说:“看来小妹只是部分记忆混乱,并不严重。” 梁飞若的眉毛飞了起来,很得意。 靳无宴黯然,这一声“殿下”足以说明一切。默了默,又问:“绕渡之战,你同谁共乘一条船?” 梁飞若:“殿下一直问这些就没意思了,除了您还有谁?”反正她算是看明白了,照这些人的意思,她过往的人生就是和靳无宴绑定了呗,且不管那么多,先蒙混过关再说。 虽然,她确记得,攻打绕渡的时候她偷溜去了敌人大后方烧粮草去了,根本就没坐船! 戈红昌哎呀一声,说:“小妹,你糊涂啦!你不会水,殿下怕你出意外,不准你去。后来你偷偷带着柳条儿烧了楚军的粮草,让守将崔世发顾头不顾尾,可帮了我们大忙呀!” 徐冰看着她,一副又要落泪的样子。 梁飞若受不了,这都叫什么事! 这种明明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偏身边人都觉得她有问题的感觉太憋屈太暴躁了。 忍耐! 又看向靳无宴,深吸一口气,不怎么乐意的福了福身,语气冷淡:“殿下,如您所见,我确实有病。从今天起,我要闭门谢客,安心养病,殿下若是没事,请回吧。” 靳无宴:“跟我走。” 梁飞若忍耐到极限,直接炸毛:“凭什么!” 靳无宴不说话,只是目光钉在人身上,那种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猛兽般的眸子,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至少徐冰和戈红昌都吓住了,院使也两股战战,海桃和景鹏缩在门口没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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