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部下皆是跟随李恪一同训战成长起来的贴身护卫,功夫相当了得,相互之间又配合默契,若是放在别的情况下,想要以一敌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此时环境实在恶劣,对方那诡异奇特的兵刃杀伤力太强,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一时间无人能冲破那铁伞攻击的范围近身制敌。 又是一道青色的闪电照亮云层,李恪眼前一花,仿佛看见那兵刃窜成了一条纤长的游龙,勾住了上方密林的枝干,连带着一个炮弹般的身影飞踹在了他的胸膛上。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相当的窒息感,这一脚踹的他眼前一片花白恶心晕眩,两人纠缠着摔下泥坡去,速度又快又疾,彻底把护卫们隔在了崖坡边上。 李恪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疼痛,他摔在泥泞中,鬼火刀也摔离了手,拖着沉重脱力的身子跟那人抢兵器,从那么高的坡子摔下来,谁也别想太好过,比的就是谁能占得先机谁就能活。 鬼火长刀卡在交错的藤蔓中,雨水哗哗往下冲,李恪踉跄着扑过去,伸出的手臂被一脚凌厉踢开,又重又狠,登时就失去了知觉。 穿着盔甲的敌人显然也摔得够呛,他微微弓着腰,喘着粗气,又再一脚将那柄沉重的鬼火刀给踢飞出去,远离了李恪数十丈之余。 李恪仰靠在藤蔓下,身体动不了,只靠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提着气势,咬牙切齿道:“沈、北、陌。” “哟,不服气?”那人一开口嗓音竟是戏谑极了,虽然隔着面罩有些闷,但能听出声音不算粗犷,是个年轻人。 她显然也是相当疲惫了,但状态比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李恪还是要好上许多,慢条斯理从更高一些的藤蔓上拔下了自己的武器,“今天撞上我,是你命里该有此一劫。” 林间水雾迷蒙,李恪借着微弱的视线看见了一双异色的眼睛,那眼里的笑意轻挑嘲讽,让他莫名熟悉。 李恪胸口钝痛难当,回忆起了和当时那一脚如出一辙的感觉,“船上的也是你,对吧?你偷了宋振东的布防图,这才能破他的奇门阵。” “还想着拖延时间呢,”沈北陌踩着泥水走近,她倒提着千机伞,娴熟收拢伞面,尖端便拢成了一枚纤细却扎实的三角锥刺,扬起武器边走边道:“我从来不跟死人废话,有不懂的轮回路上问问阎王爷吧。” 李恪瞬间暴起躲过那锥刺,泥壤被杀出一条深沉又锋利的伤痕,沈北陌见他还能跑反手甩开伞面,风雨助势,硕大伞底在她跳起下落时候御风承托抬起了部分重量,让她灵活似飞燕,一滑向前。 李恪被身后逼近的危险炸起了浑身寒毛,他咬牙全力扑向鬼火刀,放在全盛时期不过也就是至多两三步,现在却好似成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第7章 重逢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看见了前方坡上林间从天而降的男人。 贺霄单臂擒着藤蔓,视线交错的霎那李恪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奋力回身往下仰摔诱敌,落雨声干扰了听觉,沈北陌处在视线盲区,被鬼魅般探头窜出的敌人一掌拍中腰腹。 沈北陌喉间腥甜压制不住,这一掌极重,气劲冲脏腑里难受至极,倒摔在水坑里,霎时间主客对调,爬起掉头就跑。 贺霄紧追着前面的敌人一拳轰出,千钧一发之际,对方腕间射出软钢丝借力,身形倏然上窜翻过小坡向着侧面滚去,他那砸空的一拳劲风甚至是瞬间砸开了雨幕,险险贴着敌影的边缘擦过去。 又是一道惊雷闪电分裂开了夜空,沈北陌在漫天暴雨中看见了一个漆黑的鬼影顺着坡顶跳了下来,身量体型之大,犹如泰山压顶。 那人显然比她重,坠滑的速度也快过她,沈北陌连滚带爬在坡底止住身形,继续往前逃窜。 前方就是一滩不知深浅的积水,雨珠在上面打出了沸腾般跳跃的节奏来,沈北陌脚下试到了水的阻力,她疾步淌过积水,沿着前方山体找地方隐蔽身形,一头钻进了狭窄的山间缝隙里。 此处上方高耸的山体挡住了那倾盆的雨势,只有些许水流雨滴顺着嶙峋的山壁落下来,暴雨的声音被山体隔绝,沈北陌此时此刻才终于是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 她顾不得脸上的雨水,头也不回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刚才那个人功夫太深,那一掌打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这种状态根本没可能以一敌二。 “二爷!杀了他,天好的机会,不能错过!”追上来的李恪拄着自己的鬼火长刀,见着贺霄之后气焰明显提起来了,一边喘息一边杀气腾腾道:“那把伞真的邪门,这个沈北陌留不得!” 外面的雨水都汇聚成了一条奔腾的溪流汇聚往山洞里蹿,沈北陌躲在洞壁后面,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也终于是看清楚了打伤自己的那个罪魁祸首。 光一个李恪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叫贺霄的男人。 他跟那时候在靖南那副色迷心窍登徒子的模样截然不同,面对敌人,便成了相当强悍的存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似鹰隼,似沉默蛰伏的豹,一旦被发现,就会立刻被撕碎。 沈北陌屏息不敢动弹,她听见贺霄深沉的嗓音说:“他跑不远,那一掌挨得结实,越是强撑越伤筋脉。” 脚步声逼近,沈北陌无计可施,跳进了最后能藏身的弯洞,却是扑通一声砸进了一汪幽潭中。 她心跳快若擂鼓,急中生智,快速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楚铠甲头盔,卷在一起沉进潭底,栗色的长发在水中漂浮开来。 与此同时,上方李恪的鬼火刀一刀横削砍烂了交错的枝叶。 “好像在那里!二爷!”李恪隐约看见了一抹人影,一瘸一拐往前指路。 贺霄的状态完好无损,脚步飞快踩过山石大跳下去追击,看到了潭中大石边上伏着的那道身影,原本冷硬的眸子瞬间僵住,冰雪亦被驱散。 男人快步淌过水去,直到冲过去真正握住了那人肩膀掰过来,看清了这张姣好清丽的面容,贺霄才算是终于相信自己没在臆想。 他眼神发亮,又惊又喜,克制不住唇角发自内心的上扬,急切托起她冰凉的后颈,呼唤道:“芙蕖?醒醒,霍姑娘。” 她没有丝毫反应,眉眼紧闭着,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浑身也是湿透了,似是溺了水状态相当不好。 贺霄当即将人搂起来,捧着脸一吻下去渡气。 女人的皮肤冰凉,几乎要被他炙热的体温灼伤,贺霄对救人相当有技巧,一渡一缓,沈北陌感受到他那大手往她胳膊手心揉搓着试图取暖,沈北陌始终闭着眼,连气息都伪装得天衣无缝。 李恪伤得不轻,终于拄着长刀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贺霄一副严阵以待的严肃模样把人打横抱起,他一眼认出了那个狐狸精异族女人:“她、她、她不是死了吗?” 贺霄怀里抱着沈北陌轻巧地旋身掠过了李恪,迅速找了个高处相对干燥的小山洞将人放下。 沈北陌被他平放在地上,她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声,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然后闷声不吭开始按压她的心肺。 沈北陌这才装不下去了,担心自己一口血喷他脸上,勉强睁开了眼。 “太好了,你醒了!”贺霄大喜过望,哈哈笑着,没忍住一把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紧紧搂住。 他身上还穿着行军的铠甲,体温透过军甲传到了沈北陌身上,她的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情阴冷,目光瞥向了他的后脖颈。 这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一拧就会断,武功再高体魄再强也没用。 然下一瞬她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且不说她现在力气受损手劲大不如前,若不能快准狠地掐死,这个男人的反击怕是她很难承受住。 更何况除了他之外,还有个半死不活的李恪跟着。 贺霄抱着怀中的人,觉得她的脊背都是软的,这才发现她似是惊悸太过,只苏醒了一瞬间,便又晕过去了。 李恪的腰腹被之前沈北陌的那一脚踹的太疼了,他的耐力也快到极限了,半弓着腰坐在了空地上,整条手臂都在发抖,手掌因为充血已经呈现出了一片乌紫色。 贺霄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了他的手,蹙眉问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受伤,被那王八蛋踢了两脚,不碍事。”李恪在贺霄面前死鸭子嘴硬,“二爷,我稍微歇会,马上就能恢复。” “这叫没受伤?你这手臂还想不想要了。” 贺霄沉声训斥着,快速剥了他的战甲仔细检查了一番。 沈北陌的那两脚是奔着要人命去的,李恪的半边腰腹全都青紫一片,刚才强撑着还不觉得,现在动一下都是呲牙咧嘴的疼。 “应该是伤着肺腑了,你现在不好挪动,需要静养。” 李恪被他的表情吓着了,紧张道:“二爷,我的手臂,会影响以后拿刀吗?” 贺霄:“现在知道怕了?” 李恪心虚闭了嘴,贺霄严肃道:“腹部的要比手臂严重,一会我去找些化瘀的草药先放血应急,天一亮就带你出山谷,得回去找军医治疗。” 贺霄的动作很快,就在附近找了些草药和干树枝,回来生了个火,快速处理了一番李恪的伤势。 沈北陌一直安静躺在草堆上,贺霄解决完了李恪的燃眉之急,这才有功夫过来半蹲在了她面前。 贺霄有太多的疑问了,但眼看着她这副嘴唇发白病殃殃的模样,也都不忍心拿那些最坏的可能性去揣测她。 火光将女人的脸照亮,还有她紧闭的眼,异族人的睫毛纤长,在脸上落下了一层形状分明的影子。贺霄估摸着即便是吓晕也差不多该醒了,担心她是还有什么其他毛病,伸手去探她的手腕想把个脉。 手刚摸上去,面前的女人就醒了。 她手腕不经意避开了他,贺霄能看出来她眼里下意识的警惕。 他摩挲了下指腹,心里有了些猜测,在她准备开口之前直截了当询问道:“你是南邵的人,是吧。” 这句话让沈北陌整个人顿了下,刚想辩驳,面前的男人就笑了笑,语气稀松平常,似是在跟她闲聊:“之前我有猜测过你是不是那些山寨中的人,但后来觉得并说不通。” “现在想想,还是来自南邵更合理一些,你的目标是宋振东的布防图。”贺霄注视着她,口吻笃定,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相当的答案。 他轻轻笑了笑,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包括现在,你愿意再出现在我面前,也是为了放走沈北陌吧,你在为他拖延时间。” 沈北陌悬在半空的一颗心落下来了些许,她默不作声看着他,也并未再辩解什么。 贺霄是个务实的人,不想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他有所敌对,但身份使然,也就说不出那种‘别这样看着我’的鬼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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