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们回答,她自己便先摇了摇头:“补不回来了。” 这一场人为的谎言,让她给自己划出了一道与家人遥隔相望的天堑。 “夫人说的……奴婢听不太懂。”玉钟鼓起勇气开口,“但奴婢听说,夫人的事情,卫三郎他早就知晓,甚至还瞒着奴婢们,与夫人演了那么久的戏。夫人对他……也没有感觉吗?” 碧螺瞪了她一眼:“这是你该问的么!” 玉钟道:“奴婢听夫人的意思,大约是适应不了自己的身份,不知如何面对崔老爷与老夫人吧?可夫人现在已经嫁到了卫家,更多的时间是在与卫三郎相处,那……只要与卫三郎相处得好,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吧?” 崔令宜沉默地抠着被子上的绣线。 良久,她才道:“那其他人呢?这卫府里,可不止卫云章一个人。” 玉钟:“呃,这……” “奴婢们都是粗人,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碧螺接话,“但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做不了夫人的主,只希望夫人能过得高兴。夫人今日是不是还没用早膳呢?快晌午了,要不等会儿和郎君一起用个膳吧?” 她话题转得生硬,但崔令宜还是笑了一下:“也好,我确实有些饿了。” 夫人居然有胃口了?碧螺十分惊喜,连忙问道:“夫人想吃什么?” 崔令宜想了想,点了几道菜。 碧螺一一记下,正准备跑去厨房吩咐,临走时又想起来什么,叫过玉钟,让她去剪点新鲜的花枝插瓶,让夫人在屋里看着也能心情愉悦。 玉钟顿时觉得有理,迅速去办了。 卫云章抱着一只木盒进来,看她们两个人接连跑出门,不由疑惑:“这是干什么去了?我不是让她们陪着你吗?” “你让她们陪着我,不就是怕我想不开吗?”崔令宜道,“但是你放心,我确实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可我不会再亏待自己了。” 卫云章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是很怕她钻牛角尖,也很怕她心生魔魇,但有些事情,别人无法帮忙,只能靠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扫清所有后顾之忧。 他在床边坐下,打开木盒,给她看里面的东西。 崔令宜伸出手,细细抚摸过那些暗器上的每一寸纹路。 “你知道吗,我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专门的武器。不像你,还有一把精心设计过的玉首软剑。”崔令宜道,“在进崔家之前,我还在长身体,尤其是手掌和手臂在不断生长,所以不能用固定尺寸的武器,只能有什么任务,再去库房里现挑一把趁手的。进了崔家之后,我就更不可能有了,所以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只有这些小小的暗器。” 卫云章:“你想要有一把自己的武器?这不难,你喜欢什么我这就找人去定做。” 崔令宜翘了下苍白的唇角:“不用,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专门练的软剑,而我是什么都得练,什么都得会。所谓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就是我们做杀手还不被发现的最高境界。” 卫云章敏感道:“你想用这些暗杀楼主?” “我说了,我还没想好。他太了解我了,而他自己又是一步步升上去的,我会的东西,他都会。”崔令宜道,“我要这些东西,只不过是给自己讨个安心罢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总不能真抡起你家的枕头就用吧?” 卫云章道:“所以你是打算把这些塞枕头底下防身?” “怎么,你怕了?”崔令宜道,“怕我半夜袭击你?” “当然不……”他忽而 一顿,怔然地望着她,“你……”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默认他晚上是在她身边的? 崔令宜盖上盒盖,道:“好了,我想吃饭了。” 卫云章:“等一下,你刚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崔令宜:“我饿了。” 卫云章:“……”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时候,玉钟已经剪了花枝回来,她抱着一胳膊粉红的春梅,顿时映亮了这间曾空置过一段时日而略显寡淡的屋子。 她将长长的花枝插进瓷白的瓶中,问道:“奴婢放窗台边上好不好?能照到太阳。” “好。”崔令宜点头。 玉钟道:“桃花也开了呢,但是府里的桃花没有外朱雀街上的桃花开得旺,奴婢下午去朱雀街采几枝好不好?” “好。”崔令宜又点头。 玉钟便高兴地吐了吐舌头:“那奴婢先退下啦,不打扰郎君和夫人!” 卫云章看着玉钟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对崔令宜道:“你真这么有兴致?” 崔令宜唇角的笑容略收了些,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致。” 但她知道她们都是为了她好,便不忍拂她们的兴致。 但这些话她不会跟她们说,只会跟卫云章说。 “没关系。”卫云章弯下腰,贴了贴她的额头,“如果你不想应付了,还有我呢。” 崔令宜微微地“嗯”了一声。 中午用饭,她右手臂不方便,是卫云章一口一口喂给她的。 她虽然说着饿了,但其实吃得仍旧不多,其中有一道银鱼蛋羹是她自己点的,她一开始吃了好几口,后来便说吃不下了,转头去喝了点清口的汤。 卫云章尝了尝,银鱼很新鲜,蛋羹也软滑,她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多吃点这些,也有助于补充营养,促进伤口恢复。于是他便想劝她再吃两口,她便又努力吃了一口,然后实话实说:“我觉得有点儿腥。” “腥吗?”卫云章疑惑,他明明觉得味道很好,但他还是放下了碗,“腥就不吃了。我让厨房瞧瞧怎么回事,以后注意点。” 用完饭,喝了瑞白按方子抓回来的药熬的药汤,她便开始犯困。 卫云章扶着她慢慢躺下,道:“睡吧,想睡多久睡多久。” 崔令宜抓着他的手,喃喃道:“崔伦……我爹……是不是还在外面想见我呢?还有你父母……” “不要紧,我去跟他们说,他们不会介意的。”卫云章替她掖好被角,目光闪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弯下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睡吧,你太累了。” 他直起身子,将手从她手中缓缓地抽离,又替她合上了床帏,站在床头安静观察了一会儿,见她真的慢慢睡了过去,才悄然离去。
第115章 第 115 章 醉香楼内。 “楼主, 已将那康王的人打发回去了。”纪空明走进屋内,撩起帘子,“属下说楼主未曾回来,若有消息, 定立刻回禀王府。他虽狐疑, 但一个人也不好强闯楼内, 便走了。” 楼主坐在案后, 端着药碗, 淡淡地点了下头。 “那卯十六实在是胆大妄为, 仗着背后有卫家撑腰, 竟连楼主也敢下手!”纪空明掩口咳了两声,“也是属下疏忽, 之前被她摆了一道, 竟让她跑出了城去!” 不久之前,楼主忽然一个人悄然来到了醉香楼, 好在纪空明知道今日是康王回京的日子,猜测楼主应该也快回来了,早有准备, 楼主一回来, 立刻让人打烊,不再接待客人。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楼主居然还会中了卯十六的道, 喝解药的时候,手还在微微的颤抖。 他正询问楼主发生了什么, 问到一半,康王的人来了, 楼主一听便皱起眉头,纪空明当即出去应付, 成功还了楼主一个清静。 楼主眄了纪空明一眼:“她下给我的毒不过尔尔,至多明天就无用了,怎么对你倒是下如此狠手,你至今都还没恢复?” 纪空明干干地笑了两声:“属下也是跟她动了手的,她也没讨着什么好,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卫府里没出来,应是在养伤。据属下探听到的消息,那卫云章今日是在翰林院上值上了一半,临时跑出来的,显然此前丝毫不知卯十六要动手的事情。以卫云章对她的重视程度,想必此前见她受了伤,是不愿她再乱跑的,她一时间找不到更厉害的药物,也是情理之中。” 楼主探究地盯了纪空明半晌,最终恹恹道:“罢了,她这段时间又能消停了。” 纪空明道:“此女不除不行,她养伤之时,正是我们动手之机。然而卫家那边一定有所防备,不知楼主有何打算?” 楼主道:“她为了男人背叛我们,就必须让她付出代价。只可惜康王还未来得及与卫家和崔家结盟,便已失了圣心,现下要强行攀扯他两家,恐怕说服力不够。不过也没关系,她既然想当卫云章的夫人,就必须用着这个崔氏女的名头,只不过,崔氏女又岂是这么好当的?” 顿了一下,楼主问纪空明:“她与卫云章回京之时,你可有看到同行的女子?” “同行的女子?”纪空明皱眉,“什么女子?” “没有便罢了。”楼主道,“我曾有心挽回卯十六的,为此不惜专门安排了个女子接近卫云章,只不过被她识破。想来卫云章为了向她表忠心,又或者是她自己恼怒,将其处理干净了。” 纪空明:“不曾见过什么女子,倒是有随行的卫府护卫。” 楼主哼笑一声:“怪不得跑得那么快,原来是有人接应了。” 纪空明:“那卫相狡猾,不好糊弄。” “那便绕过卫相。”楼主道,“康王都面圣回来了,却毫发无伤,要么就是皇帝原谅了他,要么就是隐忍未发。他来找我,约莫是还在怀疑我。无妨,他怀疑归怀疑,目前并不能拿我怎么样,而我也应该继续履行对他的承诺,作为对他的补偿。” 纪空明俯首道:“愿闻楼主教诲。” “春闱在即,康王之前费尽心思笼络国子监的人,又想笼络崔家,就是想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又或者是干脆让那些成绩好的学生入他的门下。”楼主垂眸思索,“今日晚间,你去找康王的人,就说拂衣楼有心助他拿下考题。” “拿下考题?”纪空明微微地吸了口凉气,“属下听说,今年出题的主考官是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平素清高古板,可不是康王的人啊。而且这考前为防泄题,管理甚严,拂衣楼以前从没人做过此事,恐怕……楼主,要不还是换个方法吧,属下觉得在批阅考卷的时候动手脚,比在考前拿题来得容易些。” “谁让你真的去拿题了?”楼主轻扯嘴角,“我这话不过是说给康王听听的。” 纪空明转了下眼珠:“楼主的意思是……” 楼主抿完最后一口药,放下空荡荡的药碗,冷笑道:“她这么喜欢当崔氏女,我就让她再也不敢当崔氏女,甚至耻于当崔氏女——这将比杀了她还难受。” - 许是一夜未睡,力竭神衰,再加上药效作用,崔令宜这一觉,从中午睡到夜里才醒。 她醒来时屋外已经一片漆黑,卧房里也只有一盏油灯点着,朦胧烛火中,她看见卫云章安静地趴在圆桌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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