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若他们真是缥缈宗的遗脉,现今应该已经有了新的名字了。 八年前,江湖上曾一夜之间崛起一支响彻正邪两道的暗杀流派,黑道生意也管,白道生意也接,门中三千部众,个个都是杀人于无形的高手,天下令曾想将他们纳入自己麾下,直接被门主鬼刃一刀斩了“来使”,但天下令想找嚣奇门的麻烦,非常难,这一派的行事作风光怪陆离,门派分布也是狡兔三窟。 他神色不明地盘动佛头珠串,若猜测无误的话,姜染应该来自嚣奇门。 与此同时,位于江城玉峰山的弩山派副掌门赵元至正抱着师侄郑路扬的尸体痛哭流涕,这人年纪不大辈分大,死去的郑路扬都得管他叫师叔。 这位师叔最大的特点是不爱管事,一有事就把掌门师侄推出去,这会子师侄没了,全派上下数他哭声最大,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运尸归来的三十六名掌事弟子不免动容,劝他不要太过伤心,万一损了身体,郑掌门去得也不会安心。赵元至只管自己哭自己,根本不管他们如何劝。 关键劝也劝不到点上,他是哭郑路扬的死吗?他是哭他手里的地图明明拿到却损了! 天下令的人要买琼弩鼎,一张地图就是十箱黄金,那是多大的诱惑,重活一辈子都花不完呐。 不过这事天下令做得十分隐晦,只在少部分人里传了消息,毕竟是统领江湖的第一大派,再怎么“求财若渴”,也不能光明正大去打琼驽鼎的主意。 赵元至哭累了,随手一摆让弟子们都出去,靠在棺材板边跟郑路扬说话,他说,“陆祁阳都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那么争强好胜呢,他的武功即便不借助琼弩鼎之力,也是天下第一了吧?” 陆祁阳是天下令主,三十年前就已一统江湖,岁数算下来该有六十了,仍是对一切武林绝学,江湖至宝分外感兴趣。弩山派认真说来,算是天下令的一个分支,建派祖师孔丘壑就是天下令弟子,这回上峰要拿琼弩鼎,不说十箱黄金能不能到手,就说他们这拿了地图又损了地图事就不好交差。 赵元至抱怨道,“你说你那一身功夫,也是在江湖榜上进了前二十的,怎么会跟周计郸这种小角色同归于尽。你看看你这身上,少说四十多道剑伤,丢人呐!弩山派无光啊!” 赵元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哭得挺真情实感,除了不心疼师侄的死,其他都是真的。他恼恨于他堂堂弩山派前掌门,竟然死在一个挑梁小贼手里,失落于被内力震毁,以至于他痛失十箱黄金的地图,同时又伴随不溢于言表的窃喜。掌门不在了,副掌门就是顺位掌门,他原本以为只有把他这个师侄耗死,才能坐到这个位置,如今看来,天道酬勤!他每天念叨着让他在外头出点事的诅咒终于应验了,这不是天降馅饼于贤人也吗? 但是眼前这事不是干放着就能解决的,天下令给弩山派下过死令,年底之前必须要找到地图,他要是不交点什么上去,这个掌门也做不安稳。 赵元至后脑勺抵在棺材板上犯愁,这事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要让天下令的人知道他们去找了,又不能让他们知道地图毁了,还要让他们相信,这图不是他们不追,而是落到某人手里追不着了。 可谁能让天下令的人犯愁? 他慢条斯理地琢磨,忽然从脑子里跳出一个人名,一个猛子坐起来,对守在灵堂外的众弟子道,“传令下去,就说嚣奇门鬼刃,于昨夜子时盗走了郑掌门拚死带回来的地图,弩山派上下与她不共戴天,今日就让门内弟子下山找她去!” 他要让天下令的人以为,地图是被嚣奇门的人拿走的,这些人脚踪不定,片影难寻,届时他只要做出一个追杀的样子,就好交差了! 赵元至为这个决定沾沾自喜,不知道全派上下只有他一个人单方面的认为,自己的心思比海还深。 他是不是疯了?碰瓷碰到鬼刃身上? 他可能没挨过她的打。 挨过打的人都死了。 弟子们不动如山,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不赞同他的决定。 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脑子里没几两干粮,想像力倒是非常丰富。真闹出事来,他比任何人都跑得快!掌事弟子之一的王段毅看他下不来台,主动递了一块台阶,说“您还是继续守灵去吧。”这些事用不着他瞎管。 他们知道天下令的人要地图,可赵元至若是为了遮掩地图招惹鬼刃,下场未必比得罪天下令好。 赵元至根本不接他的台阶,甚至有了叛逆的脾气,“守灵也不耽误下令,你们没听清楚我的话吗?即日起,弩山派弟子下山追杀鬼刃!”话毕语调一转,打着两只手说,“就是让你们做做样子,又没让你们真拼,慌什么?!” 能不慌吗?你是作势去拿鬼刃了,你猜鬼刃信不信你只是做做样子,上一个追杀她的小门派,骨头都碎成渣了,你知道什么叫活得好好的非得作死吗? 王段毅又给他递了小半块儿台阶,说,“副掌门,没人见过鬼刃,我们连他是高是矮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觉得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副?!赵元至回头看了一眼棺材,对,正的那个还没下葬呢,他不跟他计较,他现在就是认定自己想出的法子最好,可王段毅那话也有几分道理,他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抓? “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几张画像,好叫你们去杀她。” 半空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青石瓦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子,南疆打扮,脸上覆着面纱,眼型细长如柳,身形曼妙柔媚,单是那么看着,便似有万种风情。众人一惊,不知对方在这里听了多久,更惊讶的是,在她出声之前,他们竟无人察觉到有外人入内。 赵元至注意到她腰上坠着两只铜铃,又生了一双媚眼,隐隐猜出一人,对那女子道,“可是南疆山月派司令,柳玄灵?” 这江湖艳丽颜色并不多,在江湖榜上排得上号的,都不是简单人物。柳玄灵就是其中一位,相传她擅摄魂之术,铜铃为引,可使人迷乱神志。素爱养蛊,媚眼如丝,脸上常年覆盖轻纱,没人见过她全貌。 柳玄灵以手托腮,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道,“我知道她长什么样,你们若是寻到了,就先来告诉我。这人若是能杀,便杀了,若是杀不了,想办法盯紧了,我另有主意。” 她的音色很动听,悠长慵懒,婉转低沉。 赵元至向连弩等掌事弟子身后撤了撤,不为所动,“我弩山派又为何受你派遣!” 柳玄灵挑了半边眉毛,声气儿悠悠,“怕挨打还要放狠话,你确定你前面那几个人拦得住我?” 赵元至被她看得倒退,她又笑起来,“我杀你们能得什么好处,费力不说,还容易招恨。好歹是受天下令庇护的门派,就这点胆色?你们若是肯听我的话,自然有听话的好处。” 赵元至摸不准她的来意,要是按他平时的作风,早把掌门师侄推出去了,可惜这会儿师侄已经凉了,只能由他出头。 “有话你明说!”他用大嗓门壮胆,人隐在三十六名掌事弟子里,连头都看不见。 柳玄灵唔了一声,本来也没打算兜圈子,曲起四指,用拇指轻轻扫着昨日染红的指甲道,“山月派跟嚣奇门同为暗杀流派,却处处被鬼刃强压一头,我要杀她,不算稀奇。弩山派因地图大损,担心天下令怪罪要将罪名扣到鬼刃身上,那不正好,一起吃了这条大鱼。” 赵元至不傻,只是偶尔不甚灵光,大敌当前,出走的脑子就六神归位,根本不受她哄骗。 “我们要是不愿意呢?”赵元至在人堆里喊,“我们跟鬼刃没仇没怨,何必帮你出力,回头她恼了,连我们一起灭了怎么办。” 柳玄灵要杀鬼刃,那是他们两派之间的事,南山月、北嚣奇,哪一派是好相与的?快刀对短刃,那可不是花架子,刺客们之间动手,速度够快,下手够狠,他们这种小门派跟着掺和什么?他们嫁祸鬼刃,无非是为了给损毁的地图找只惹不起的替罪羊,山月派除鬼刃则是为了一家独大,两方目的不同,承当的风险却相同,他们何必与山月派联手,让他们拿他当刀使。 “那就拿银子办事。”柳玄灵仰躺在屋檐上,看也没看掷下一把金豆子。 那金豆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刚一掷下便惹来一众争抢。 她说,“我要你们真的去找鬼刃,找到以后有本事杀她的,就带着她的尸首回来见我,我赏两箱黄金,带不回来的,就多长几双眼睛,派人通知我,我也有一箱黄金奉上。” 这是位有钱的主儿,花钱办差,听上去是不错的买卖,但赵元至仍旧不放心,攥着金豆子道,“我怎么相信你事成之后会信守承诺。” 玄灵媚眼一垂,“你只能信我,看看手心。” 她那金豆子上粹着蛊,碰过金豆的人手心都印出一团黑印,那印寻脉而走,一路向面部攀爬,如一树张牙舞爪的枝干,展入四肢,扩入脏腑。 “好一个歹毒的妇人!”赵元至没想到郑路扬刚死,自己就要九死一生了。他刚才抓的金豆最多,中的蛊毒也最深。 玄灵闭上眼等了一会儿,约莫这毒进入五脏六腑,反覆让他们疼过两次后,方扬手,扔下一卷画像。 “就按这上头的模样找,鬼刃自负,轻易不会易容。画卷里另有五张人脸,分别是半目平灵、素手童换、空音令林寄、苍山刀其忍,和五风掌焦与,这几个人除非死了,否则一定在姜梨身边。” “姜梨就是鬼刃?”赵元至问。 柳玄灵点头,赵元至起手接住,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鬼刃竟然是个邪里邪气的小姑娘,那人像绘制得挺活灵活现,尤其那双狼眼,和上扬的唇角,尽是狠戾杀戮。赵元至继而向下翻阅,鬼刃身边五大刺客年纪竟也不大,甚而有两名是女子,这也算是嚣奇门首次开了“众生相”了。 赵元至越看越心慌,艰难道,“你说的这些,个个都是嚣奇门的高手,我们怎么应付得来?” 这里面随便一个人都能捏死他们,当年连潭派代表天下令向嚣奇门下战帖,鬼刃只派了苍山刀和空音令两个人就吞了连潭派一门。派内掌门卢耀宗到死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我今日算是开了眼。”赵元至想哭,要不是跟卢耀宗不认识,他都想把空音令和苍山刀的画像给他烧过去了。 赵元至说,“我真干不过他们。” 柳玄灵点点太阳穴,“动脑子不会吗?姜梨多疑,身边不肯留太聪明的人,这五个人武功虽高,脑子却并不灵泛。即便有点看似深沉的思路,时间长了,他们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私下里还有个名号,叫嚣奇门五傻,光杀人,不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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