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推断,倒也八九不离十了,小嚣门的人决定在冯记动手,一部分人堵正门,一部分人堵后门,还有一部分上房。 细碎地脚步声淹没在嘈杂的药铺门外,行人不少,有车马有人声。 坐在老冯铺子里的姜梨,面无表情地含进一口药汤,狠狠皱了一下眉。 苦得要命! “领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老冯这里大体结构像个四合院,南对大街,开的是正铺,从铺子朝里过中院儿到北屋,那是个药堂子,熬药煎药下方子治病都在这儿,类似于普通人家的正堂,东西屋住人,有药童有使唤活计,姜梨这会儿就在北屋,小嚣门的人看不到老冯下了什么方子,反正自她进去以后,熬了三碗进去了。 “再等等天色,看看那两个动不动。”小嚣门是三个门派联盟,合并在一起没有领主,分开又是各自门派的领头,此时一派各占一处位置,嘴上说得再好也是各怀鬼胎,总想先等一个人试水。 两盏茶后,仍是没人先动。 “领主,咱们下去吧,正门那几个孙子都快在树上睡着了。” “等后门的。” “后门的要匙也不动呢?” “人家都不动就我们动,难道我们是傻子?!” 三方人马呈皮筋式拉扯状,谁也不肯先动手,直等到右一盏茶过去,姜梨带着人从药铺出来,再到她走进甜柳胡同也没人动弹。 三批人全数凑到一堆,开始内讧。 “你们不是说你们先上?” “谁说了,谁记得我们说了!” 那是嚣奇门主,别说之前什么样,就说现在,乐安城里都死了多少人了,谁肯轻易往前面凑。 “那就一起上!” 几个人牙关一咬,付记的人没跟来,只有酆记几个在场,他们这么多人还怕砍不死一个受伤的姜梨?! 甜桃胡同是条废弃的长巷,巷外生着几颗歪脖子桃树,桃花烂漫时一巷子桃香,真到结桃时却不怎么长脸,不管颜色如何都是一嘴酸青,淘气的小童都不爱来这儿打桃子。这巷子又七拐八绕的不好走,小嚣门的人冲进来就乱了脚步,简直像进了一处迷宫,姜梨等人的脚步却急,仿佛故意引他们进来,好方便脱身。 “少主,怎么办?” “分开走!” 领头的三个人隐约听到交谈,信心大振,一部分朝左,一部分人向右。这巷子再是兜转也是方寸大小,只要没出巷子,都有被堵到的时候。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不对劲,南边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呼叫,西北两角传出了数道闷哼,领头的曹问顿了下足,大着胆子循声而去,胡同之中已有数具横尸。 “不对,快撤!!”曹问不敢再向深处追击,转而带着十几个人朝反方向逃。他是最后一批进入甜桃巷子的,最晚,就最有脱身的机会。曹问边跑边留意身后的动静,胡大的人还在里面,就算要动手也有那些人顶着。 “曹问!” 他听到了胡大的呼救,反而跑得更快。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他。 夜色渐深,巷外反而热闹,此处靠近长盛夜市,越往回跑越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 曹问等人已经能看见光了,几人迅速疾奔,巷口空旷,再有十步便能出巷。 那光又渐渐的弱了,曹问脚下一个急刹,这才发现被人挡了,巷子口有人背光而来,光线在他们的脚步中错落成零星的影,他们逼近几步,曹问的人就后退几步。 直至将曹问的人逼回窄巷,那些人才停下脚步。 人间烟火转头成空,只剩头顶月光,和死一般的沉寂。 青白之下,为首那人抬起了眼,凉森森一双狼目,看得人心底发寒,“不找了?”刚才不还追他们追得挺勤,怎么转眼就扔下“同伴”不管了,“小幕府州一共就你们这几头烂蒜,我没心思收,你们倒生长的挺好。” 姜梨气势太盛,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曹问吓得魂不守舍,得有多快的速度,多好的轻功,能在内巷杀人之后返过来堵他们。 曹问想到了当年在江湖上流传的那句:一路黄泉通九幽,从此不见刺客门。 嚣奇门创建之初就在不断在吞并江湖同类势力,曹问这种小门派由于过分鸡肋,并未被她放在眼里,这些年他们日渐壮大,本以为有了与她抗衡的底气,直面此人之时才知道,何为刺客之主的魄力。 “你,不是...” “病了?”姜梨挑眉,微微仰起脸,月光落在那张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更显了几分苍白病态,“不慎食了腮肉,吃睡不好,确实算病,但跟你想要的结果还是差了些。” 不慎食了腮肉,那不就是咬着腮帮子了吗?! “你就是,嘴里破了,喝了好几天药?”曹问瞠目,这点病还至于偷偷摸摸的就医,还连喝三副汤药? “多少有些丢脸,见你好奇才告诉你,好在你这命也活不到同外人说。”老人们常说馋肉了才往腮帮子上咬,她这么好面子的人,能闹得众人皆知么? 跟她吃不起肉似的。 半刻钟后,曹问等人尸首分离,姜梨缓慢移动小臂,将染血的佩剑插回了剑柄上。 “收拾干净。”她扬颏,立时有焦与其忍驾轻就熟地收尸。 她最近管着自己,很少在大街上行走,为的就是夜里好收拾,上次打翻的三十来个摊子赔了不少银子,她一个做棺材的,本来就没什么好生意,能有多少银子去赔。好在这些人足够“体贴”,都改成夜里出来了。 “林令呢?怎么没见他跟我们出来。” 焦与将人统一规制到一处,上次装行李用的马车有了合适的用场,一早就停在了巷子外,边搬边说,“前两日都是他负责埋尸首,怪累的,出门前我见他睡着就没叫。老顾知道我们出来,他要是醒了要寻,也知道往这儿来。” “来了也别让他干了,换换手也好,你们忙吧。” 酆记一直是男人做“家务”,姜梨说完就扔下焦与他们,带着平灵童换出来了。 夜市挺热闹,华灯初上,卖什么小吃的都有,平灵童换看着不声不响,实际比谁都贪嘴,各样东西买了一小兜,边吃边瞧,姜梨跟在她们身后,一直走得很慢。 平灵她们只当她吃不了东西,没注意到她在她们身后弓了下背,强行压下了一口上涌的腥甜。 与此同时,被“扔”在酆记的林令正在与老顾大眼瞪小眼。他是日落西山时从床上坐起来的,最近门主杀得太凶,嘴上虽然不说,林令心里却知道,她是不想给乐安和付锦衾再添麻烦。付瑶的话对她影响不小,不说本身就是要强的性子,就说这些因她而来的各种势力,再不主动出击,如何压得住他们。 “你说门主,是不是身子骨不胜从前了。”老顾在他面前支了个炉子,正在认认真真地烤地瓜。自从上次姜梨夸他地瓜烤得不错以后,他就总烤。 林令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现今的天儿都烧不住碳了,你总在屋子里笼火,不嫌热吗?” 他穿单衣都闷出了一身汗。 “那我上院子里烤去。”老顾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事事都为他人着想,炉子边儿都烤烫了,林令怕他烫着手,又把人喊住了,“把那两扇窗户再打开点儿就行了。门主身子应该还行,但要说跟之前比,确实有些差距。”林令没拿老顾当外人,挪到窗边坐着吹了一会儿凉风,“过去这种跳梁小丑,根本到不了她跟前,前天杀绿花小筑的人竟然有些吃力。” “我也说是呢。”老顾垂下眼给地瓜翻面,瓜皮裂了几道纹路,淌血似的在冒油,再多来几次,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他说,“咱们应该多看顾着些,别让门主太累了。” 林令这才注意到铺子里没人,“他们去哪儿了?” “门主不是把腮帮子咬破了吗?之前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说是要把冯记的招牌摘下来。我估计就是打架去了,四个人一起走的。” “没叫我?”林令楞了愣。 “没叫,我还奇怪呢,平时不都是你们一起出门吗?我在门主眼里再得力也是外人,你们不一样,打根儿上就是一起的,都是从雾生山上下来的,是总角之交...” 剩下的话林令没听进去,顾念成自顾自地念叨着,仿佛没看见林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林令肯定跟其他四个不同,这对老顾来说是个突破口,可这口子又不能开得太大,分寸必须拿捏好。 “你看我岁数一大就爱念叨,来块地瓜吗?他们肯定是看你这两天太累,想让你歇歇乏。” 林令没吃地瓜,说了句,“你自己吃吧”,就出了门。 他还是想到那边看看去。 “司令,甜桃胡同三批人,全折了。” 位于长盛街后身的曲沉茶馆里,另有一人在向柳玄灵覆命。她是柳玄灵身边为数不多的近人,柳玄灵进城时明面上说的是不让人跟,实际另有四名山月派侍从随同入内,连记就是其中之一。 乐安城刺客死伤不少,顾念成一直呆在酆记,不方便有大动作,所以剩下这批人一直交由柳玄灵管控。 “全折了?”屋里没掌灯,是昏暗幽沉的一片青蓝,柳玄灵刚在楼下刷了三十几只茶壶。连记眼色不错,主动跪到膝前给她捏手。 “用了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左右。” 柳玄灵闭着眼睛,蹙了下眉,“不像姜梨的作风啊。” 这一叹要是放在平时,绝对是美人幽叹,就算一肚子算计,绕进耳朵里也是一条柔软的华绸,但这嗓子自从上次林令来,硬吞了一颗抑丹丸后就没再恢复,纯是一副老妪的声气儿,仿佛年轻皮相之下的一名苍老的婆子,更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森然。 跟顾念成的想法一样,柳玄灵也认为姜梨折损了不少功力,她问连记,“我师父叫来的人还有几批得用。” 连记说:“还剩四批,约算下来六十人上下,一批人是方盛门陆霆骁的人,一批是空洗宫的影袭卫,这两批人是奔着赏金来的,守在乐安一直都未动手,想来是在观望。第三批是聊羽斋的磐松石,和泣荒洲的拂尘老道,都与姜梨有旧仇,不需以重金做引,也愿意出力。” 连记说完请了个示下,“您现在是什么打算,咱们的人已经进驻到乐安附近,要不要跟余下四批人联手,来一记重击。” 这也是她和顾念成原本的计划,先淘汰下来一些不中用的杀手,剩下几批才是真正要用的人。 “我们只要两批。”柳玄灵睁开眼,看向窗棂子上投下的一片月亮地,“拿钱办事的人靠不住,端看那些临阵离场的刺客就知道了。前者是买卖,后者才是肯拚命的人。聊羽斋、泣荒洲,你找个机会接近一下他们的掌门,就说山月派愿意跟他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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