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们拿下。”陆迢喝令一声,拉缰上马。 失控的感觉不好受,以前出的意外太多,以至于他谁也不信。 明明才分开一日,那三年混混沌沌的日子似乎又涌了上来,陆迢再也不愿回到那时,他只想快些见到她,亲眼见到她。 筱河河畔,人流少了许多,秦霁与月河买了几盏花灯,磨磨蹭蹭在河边放。 眼下这里的人虽不挤,但河面的花灯则恰恰相反,一个挤着一个,压得这河水都流慢了许多,新的迟迟放不下去。 甚而有几个姑娘赁了一张竹筏,划到河中去放花灯。 月河抱着花灯,“我们再等等罢,待会儿这些灯就流走了,乘这样薄的竹筏,掉水了可不好。” 刚说完,便听扑通一声,河水中央飘起一圈晴蓝的裙裳。随着女子挣扎的动作渐渐往下沉。 她们掉下去的地方实在不好,筱河是挖出来的河道,没有浅滩一说,再者,河道两边的水面上都挤满了花灯,会水的人下去了,也要担心会被烧伤。 岸边众人虽有关切好奇,然而顾忌着始终无人下水。 “救命!掉水了!”竹筏上剩下的另一个女子对着无助大喊。 几乎是与之同时,一条马鞭挥过水面,打翻了大半花灯,一人跳了下去。 然而还有一盏花灯尚在,正对着他胸口的地方,然而他似乎一刻都不能等,即便压上了火苗也未做停留。 浪花翻腾着往河道中央去了,秦霁瞧着水里那道身影,蓦然觉出几分熟悉,再一眼,终于确认下来。 那人是陆迢。 她扔了花灯,提起衣摆沿着河道往下走,停在他们最近就能上岸的地方。眼见他抱起那姑娘,松了口气,可接着,又瞧见他松了手。 围在岸边的众人即将脱口的叫好瞬时化为沉默,只留下一张张瞠目结舌的面孔。 陆迢浮出水面,秦霁此时离他最近,月光清朗明亮,她清楚看见了他眼中满是……惊惶。 陆迢在害怕。 “陆迢!”秦霁大声喊他,这道声音唤回陆迢的神智,他看见了立在岸边的秦霁,正要游过去,却见她伸手指了指。 秦霁大声:“先救人——” 陆迢想起自己为何下来,重新潜入水中捞起那个姑娘,游往岸边。 秦霁搭手接过那个姑娘,月河也赶了过来。两人一起拉着她上岸时,陆迢重新潜入水中,往另处游去。 将姑娘交给她的同伴后,月河提醒秦霁,“水里没人了,你不告诉他么” 秦霁慢慢摇了摇头,视线投向那道往暗处去的浪花,“他不是为了救人。” 那还能是什么? 月河好奇,转首发现四周的人群都以好奇的目光探了过来,落水的姑娘掩面紧紧贴在同伴怀中,晴蓝的衣裳全部湿透,紧贴着身躯。她忽然有所感悟。 莫非是为了……避嫌? 秦霁拉着她躲去暗处,两个姑娘自然知道她们不是男子,但远处的看客未必。再待下去恐要坏了姑娘的名声。 秦霁一直望着陆迢游走的方向,未几步,月河先松开她。“你去接你夫君罢,我先回去了。” “好。”秦霁心不在焉点点头,脚步却诚恳变快。 她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却未在水中找见陆迢,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静。秦霁忽然有些没由来的担心,“陆迢?” 柔嗓喊出他的名字。 无人回应。 秦霁边走边喊,踩到河边的棘草,咯吱一声轻响后,她停了声音。 陆迢泡在河里一声不吭,凝望着她一步步走近。不知是在水里游过一遭,他脸上都是水的缘故,陆迢的眼睛看上去……很亮。 离他还两步远时,秦霁停下来,招了招手。 陆迢循着她在的地方,游了过来。 近了,秦霁看见他胸前衣襟燎出一个破洞,周围一圈焦黑的痕迹,浸过水,蔓延在月白衣襟上的,竟是淡化后的红。 秦霁在他将到河岸时,俯身递出手,陆迢未有犹豫,抓住了她。 并不需要借她的力,只是要确认一遍,是她。 掌心握住的柔荑比他的要暖,陆迢捏了好几遍,没有松开,一直凝视着她。 秦霁未有察觉,她一直在看着他被花灯燎伤的前胸。这里于一个小姑娘而言,已是很不得了的伤口。 伤者总是能得到宽待,她的声音放轻许多,抬眸问道:“我们先回去,行么?” 赵望赶了过来,“大爷,夫人,马车待会儿就到。” 他们一到筱河河边,便见水里飘着条蓝裙,紧跟着大爷就赶马跳了下去。 他估摸着情形,着人去安排了一番,这才急匆匆赶来。 回完话,抬头便瞧见两人连在一起的手,他连忙低下头,可就连两人的影子,也是牵在一起的,他知道自己来错时候了,此刻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起来。 “还要请个大夫。”秦霁道,“记得问问可有能治烧疤的药。” 陆迢听到烧疤二字拧拧眉,却没有多话,左右他牵着她,旁的都不那么重要。 马车上备了干净的衣裳,陆迢换衣的时候,秦霁就面朝着车厢厢壁。 腰封放下,揭开里面贴着皮肉的衣裳,陆迢冷嘶一声,对着车厢厢壁的姑娘当即便动了动,又按膝忍住,没有回头。 “你的伤要紧么?”她的声音却没迟。 “疼。”陆迢的语气有些柔弱。 秦霁搁在膝上的一双粉拳紧了紧,下定决心,将要回头看看,却被一只大掌按住脑袋。 “这里看不清”陆迢声音缓缓,一面拉上了衣襟,掩住左胸愈合不久的伤疤,又问:“回去再帮我上药好不好?” 秦霁一贯是个好性子,况且他此次受伤是为救人,若不是太急,也不会被那花灯烧着。她虽没被烧到过,却也能明白,这种伤口最是难忍。上个药而已,没什么不好答应的。 她点了点脑袋。 秦霁对着车厢,却不知身后的男人听着一副柔弱的语气,其实已经弯唇笑了。 他知道她并非好骗,而是心好。 他的声声,很好。 回到白鹭园,大夫先给陆迢看过伤口,开了一方内服的药,待要拿敷在伤口外的药时,陆迢直接阻了。 “我书房有。”若是她真不喜欢疤,他也不敢用这外面的东西。 看完大夫,陆迢嫌那河脏,先去净室洗沐了一遍,方才回房。
第129章 一番折腾下来,时辰的确很晚了,夜色浓浓一片,催的人困意四起。 秦霁将守在廊下的侍女们都打发了去歇息,回到房内,陆迢披发赤足坐在榻边,一身寝衣也没好好穿,露出一半精健的胸膛。那里裹着的纱布还未拆下,是他洗沐时为避免加重,刚刚才缠上。 他手捧着一卷书,秦霁进来后,将那页折角放了下来,望着她。 秦霁亦刚刚洗沐完,长发只松松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她没忘记自己答应的话,新添一盏灯,稳在榻边灯架,在陆迢身侧坐下来。 鼻尖闻到清冽的淡淡薄荷香,混杂了其余草木的气息,秦霁微微一怔。 这香气有些熟悉。 只是熟悉而已,她没想起来,这是自己亲手调过的汤料配方,曾花了一个上晌做出来,最后送给了某人。 思绪被扰乱了小会儿,秦霁定住视线,陆迢的燎伤在右胸,他的寝衣便也只脱了一半,左胸依旧捂地严严实实。 秦霁取下他右胸缠着的纱布后,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桌子,“药放在哪儿?” 陆迢忘了拿来,“落在书房的书架上,青瓷扁口的瓶子,摆在第三格最里。” 书房向来都是放着要紧东西的地方,他不提,秦霁定然避嫌不去,可他若自己去了,怎知回来秦霁还肯不肯帮他上药? 他接着道:“我换衣不便,劳你多跑一趟。” 秦霁端起一盏灯,出了门。陆迢在白鹭园的书房,她还没来过,走进去,里面规整干净,只是乍看去都是黑漆贵木打的物件,瞧着冷沉了些。 往里走了两步,便在屏风后看见了他说的书架。俯身在第三格一排的瓶瓶罐罐中找出青色扁口的瓷瓶。 再站起时,书架角落露出的一方木匣吸引了她的注意,木匣前摆放的厚厚一册《苦斋记》未能摆好,是以秦霁有机会发现它。 再一眼,秦霁认出了它。这是她当初从计划逃出榴园前,在寺庙抄写经文,存放用的木匣。 她不爱窥视别人的秘密,只这是她的东西,秦霁觉得自己应该看看。 坐在陆迢的案前,打开这方木匣后,里面的字猝然映入眼帘,秦霁指腹搭在盖上,怔了良久。 里面放的是一封封信笺,每一封最上,都写着同样的字: 爱妻声声亲启 写信的时间亦落在信封,是她离开的这三年,这样的信笺有满满一匣。 * 陆迢在房内等了许久,迟迟未听到秦霁的脚步声,横生出许多担忧,踩履下榻。 才至门口,便见书房那头,一抹纤柔的人影提灯而出。 秦霁进到正房,陆迢坐回榻边。她垂眸给他上药,抿着唇瓣,与先前一样不爱和他说话。 然而陆迢仍是觉得,她回来后,有些不同。 秦霁上药时的动作很是小心,一手拿着玉棒,沾过药粉后在伤处轻滚。烛光照映在两人身侧,乌发半挽的姑娘螓首微垂,一双乌瞳认真盯着男人胸前的伤处。 一缕发丝从她鬓边滑落,愈发衬出烛光下一张莹白柔美的侧脸。 不自觉地,陆迢伸出手,如以前一般替她挽至耳后。 秦霁顿了顿,加快手中的动作。替他将纱布重新包好后,心中一口重石倏然落地,只想快些离开。 才要起身,就被拉住手腕坐了回去。只是这一回,坐的不是榻,而是陆迢的腿。 两人身量差的多,秦霁站起来,发顶堪堪能碰到他的肩膀。 是以如今,陆迢轻而易举将就能揽臂圈主秦霁的细腰,将她提到身前。 “怎么忽然躲着我?”陆迢的语气颇为亲昵,手背轻抚过她的腮。 秦霁别扭地偏脸躲开,“我……我没有。” “说话都不利索了,还说没有。”陆迢低头,鼻尖想碰碰她的,见她躲得厉害,在将要碰到时又停下来。 秦霁脑子一团乱,偏他说话时还存心惹她。好像要亲上来了,又始终隔着些距离,让她忽上忽下,不敢放心。 “没有。”秦霁快速说完,咬住了唇。 先时在水中,陆迢的举动旁人或许不解,可她看的明白,他是认错人了,陆迢以为掉水的是自己。 秦霁第一次见到他眼神中有这样的惊惶,她本有些困惑。 他们不至于此。陆迢分明在成亲前说,要同她做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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