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势拍打在窗沿,蕉叶,瓦片,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秦霁攥着薄被,手指和脚趾都紧紧蜷着,玉白的月退挂在男人紧实的臂弯,足背绷成了一弯上弦月。 她已经极力忍耐,然而呜咽仍是一丝丝漫出喉咙。 按着腰肢的手从手背至小臂浮凸出连片青筋。 雨下到半夜才肯停。 陆迢替秦霁重新穿衣时,她还在轻声抽噎,两团瑞雪也跟着一颤。 陆迢喉结滚了滚,移开眼,在她腰间系上微微沾湿的丝带,围上一圈后掉出了长长一段,指间夹着丝带顿住。 不是这么个系法。 秦霁伸出两根手指到他眼前,“两圈。” 一开口,嗓子都有些哑了。 陆迢目光又落在她的手上,五指纤细白嫩,像花房外那盆玉兰花的花茎一般。 他想起什么,放下系带,握住了她的腕。 秦霁想抽回,却被他用力捏住。 “别动。” 她哭哑了嗓子,他的声音却是沉稳有力。 他不疼么? 秦霁的掌心被翻过来,感受到他的手指从指根抚到了腕间,心中腾起一丝怪异。 陆迢松开了她的手,照着秦霁说的环了两圈,一截细腰便在火烛微光中浮现出来。 似带如丝柳,团酥握雪花。 陆迢敛下眸中暗色。 绿珠过来收拾时,秦霁躲在陆迢身后。 热水已经备好,秦霁抬步,陆迢也往外走,两人对视一瞬,都没有要让的意思。 “大人,有别的净室么?我随便去哪都行。” 她开口便是示软,陆迢心中微讽。 随便去哪都行。 都这么将就了,怎么想不到同他一间房洗? 随她去。 他对外面的人道:“给她把水送到东次间的偏房。”
第019章 秦霁自己一步步挪了过去,泡进水中那一瞬,疼得她指甲嵌进了肉里。 绿绣被秦霁留在屏风外守着,听到里面响起了水声。 她不禁有些好奇禾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与绿珠自幼在金陵长大,也没听闻哪个禾家有这样的姑娘,美得像个仙女似的。 也难怪大爷一下将人带了回来,才一日便又往这边来了。 不管如何,绿绣心头一轻,她们在这园子里总算也有了前程可奔,说不准比留在国公府要更好。 正想着,一道低低的哭声传入了她的耳朵。绿绣提起精神细听,又只剩哗哗的水声。 许是听错了? 水声停歇,绿绣听着动静,自然而然地绕到屏风后要给她擦身。 两人相对,都是一惊。 绿绣愕然站在原地,秦霁捂着胸躲回水中,眼眶红红,说话带了恼意。 “我自己来,你到边上守着便是。” “是,姑娘。”绿绣连忙退出去,将蜕巾挂在架子上,又背身把更换的衣裙送到里面。“奴婢将衣服放在这边,若是少了什么您便唤我一声。” 重新回到屏风外头后,绿绣用力抚抚胸口,努力忘掉刚才看到的情形。 姑娘脖颈间又多了几道深红,其它几处也布满了斑斑红印,在雪白的身子上尤为瞩目,特别是这双长腿中间…… 绿绣猛掐自己一把。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走到外面,仰头看。夜空被涤净,一整片都是墨蓝,一弯弦月挂在当中,月光幽幽落在深院。 廊檐下还滴着积雨,掉在下面的水坑中。 滴答一声,便打散了月亮,溅出一小圈水纹。 秦霁收回视线,转身时往对面的竹阁扫了一眼,倏忽顿住。 两道目光在月下相接。 铛—— 铛—— 铛—— 古寺的钟声悠悠而来。 以后的许多个难眠的夜里,陆迢都会想到这夜的钟声,还有这夜的她。 秦霁只觉得烦心。 绿绣道:“姑娘,快些进房吧,才下一场雨,已经夜深,别吹着凉了。” 秦霁答好,快却是快不了的。 待过得一道长廊,竹阁西边的偏厅已经里亮起了灯烛,明晃晃的光落到了门外。像有了实质似的,拦在身前,教人抬不了腿。 秦霁抿唇,又望了眼隔间的竹阁,微不可闻地叹声气,脸颊鼓了鼓,又打起精神走进了偏厅。 陆迢坐在黑漆螺钿嵌桌旁,秦霁走过去,将他身后灯架上的烛台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 陆迢回首,见她唇边盈着浅浅笑意。 秦霁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做么?” 陆迢道:“饿了,坐这儿陪我用些饭。” 他回身后闭了闭眼,见黑漆桌面映着的烛火亮点已经换到了边角,没再晃着他。 陆迢转眼看秦霁,她在他对面坐下。同前日一样,他望过去,她的唇角就变弯。 挺像那么回事。 陆迢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对她回了一笑。 秦霁脸上的笑险些没挂住,别过头去看一边的圆凳。 平常心论,陆迢这个人长得不错,眉目英朗,轮廓深邃,乍一看容易将他误会成一个有匪君子。 秦霁见过清河花重金制成的京城英男册,其中令两人同时点头的佼佼者,皮囊也未必在他之上。 可这个人性格阴晴不定,对她还很凶。 没等多久,绿珠提着食盒进来了。 几碟小菜铺上了桌面。 清笋夹桃仁,蜜渍假牛乳,杏仁杨花粥。 陆迢挑眉,夜深了,现在点些汤荤做出来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于是他方才吩咐照今晚准备的上。 这便是她今夜本来要吃的? 榴园他虽不常来,但厨子和伙计也是有的。 陆迢一抬头,见秦霁眼巴巴看着他面前的那碗粥,他虽不饿,也拿起调羹喝了一勺下去。 等他喝了两勺,秦霁才动筷。 她中午也没吃多少,再坐下来就到了这时候,食物摆到面前,瞬间唤醒了辘辘饥肠。 饿虽饿,秦霁吃起东西来依旧慢条斯理,一浅勺一浅勺慢慢地咽。 陆迢拨了拨勺子,这粥实在不怎么样,难为她喝得认真。 他朝秦霁睨过去。 她坐圆凳也是直着背,姿态端端正正,一碗粥喝得像本圣贤书。 和她父亲倒有一点相似。 陆迢眯了眯眼,放下粥碗。 秦霁听到声音,略带疑惑抬起了头。 陆迢出去时在她旁边停住脚步,伸手揉她的发顶,手顺着青丝滑到她肩上捏了捏,低声道:“吃完去床上睡。” 秦霁浑身僵住,动也动不了,好在喉咙勉强还能听使唤,发出了“嗯”的声音。 他是懂扫兴的。 秦霁瞧了眼剩下的小半碗粥,明明还饿着,胃口已经全无。 磨磨蹭蹭捱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竹阁。 陆迢已经躺下,秦霁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吹了灯后才解开身上的裙裳挂在一边。 床上的被褥已经换过。 陆迢睡在外面,他身量高,几乎将从床头到床尾都占满。 秦霁只能从他身上爬过去。 她已经尽力放轻了动作,然而上身越过陆迢,手肘撑在里面时,拨步床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 她屏住呼吸去看陆迢,好在他没—— “进来。”陆迢闭着眼,掀开靠内的被子一角,一只手拍了拍里面。 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困意。 秦霁动作迅速地钻了进去,里面还有男人的体温的余热。 她忽然想起梅娘说过的话——男人都是脏的臭的。 秦霁悄悄埋进被子闻了闻。 没有味道。 她放下一颗心。 翌日,晨光穿过窗间砂纸落进屋中,屋中的一切逐渐现出轮廓。 陆迢是被窗外说话声吵醒的,她们絮语几声后又退了下去。 陆迢闭了闭眼,身上有种渴念被填满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莫名。 他坐起来,才发现身边还躺了一个小小的人。 鬓发散乱,娇容妍丽,两颊有微微的酡红。侧卧在一旁,离他不远不近。 秦霁身上的被子被掀起一半,也渐渐睁开了眼。 目光一转便与陆迢对上。 她这会倒是清醒的快,伸手将肩上滑落的中衣给拉了上去。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醒后在同一张床上看到旁的人,或许都有些新鲜。 和他互相看了会儿,秦霁又开始犯困,眼皮眨得一下比一下沉,最后合在一起。 陆迢冷冷呵了一声,掀开床帐自己出去更衣。 这一声比锣鼓还要管用,头皮像被针刺过一般,秦霁瞬间惊醒过来。 她趿着鞋下地,站起那一瞬腿酸得不得了,仍是不显出来,慢慢走到陆迢面前。 陆迢自己套上了官服,目光轻轻一瞥,秦霁先一步取下他的腰带,环身替他系围上。 这次是配着官服的蹀躞带,样式比寻常腰带复杂许多,秦霁在玉带上摸摸找找,最后仰起小脸,“大人,我不会系这个。” 陆迢从她手里接过腰带自己扣上,捏了捏她尚未收回的手,“还疼么?” 秦霁茫然一瞬后垂下眼帘,小拳捏紧。 是要给他一下的。 她忍住了,点点头不说话。 视线落在他的腰带,秦霁将上面的玉块数了个清楚。 当朝对官员的品级规定甚是严格,从腰带便可见一斑。 他这条玉带上嵌了八块玉石,官级四品,在地方应是……知府。 秦霁讶异一瞬,她爹爹三十多岁都还在当五品的通判呢。 思及父亲,她心头一沉,咬咬唇,将心事压下。 陆迢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道:“下午我让人送避子汤来。” 语气冷淡,眉间疏远之意甚是明显。 秦霁听懂他的话后瞳孔倏地放大,人也僵在了原地。 陆迢捏着她的下巴转回原处,自去了净室盥洗。 到了早膳摆上时秦霁也没出现。 绿绣面上藏不住不安,大爷是个挑剔的主,姑娘这样让他等,说不准要惹恼他。 她上前福身道:“大爷,我再去催催姑娘,她盥洗完又回房了,许是打扮呢。” 陆迢往外望了眼,淡声道:“不必管她。” 绿绣面上的不安变得更为明显,姑娘这是已经得罪完了? 陆迢把茶盏搁到桌上,汝窑青瓷和檀木碰出压抑声响。 绿绣立时低下头,心里打起了鼓。 这下人心思摆在脸上,陆迢微微蹙眉,冷着声道:“她住在这儿,你们便将她服侍好,懂么?” 别玩阴的阳的那一套,看他脸色,对她行事。 对她行事自有他来。 绿绣垂首应是。 陆迢慢慢用起早膳,对面的圆凳一直空着。 昨夜的事并不在预料之内,他本想这几天先让她清楚眼下是何情形,让她清楚他与她之间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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