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这个外室勾人的手段实在厉害,且很能豁得出去。 陆迢并不介怀,毕竟昨夜——那滋味很是不错。 虽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有些东西,陆迢需得叫她明白。 他们之间,掌控在他。 他不会让她打歪算盘,若是想着靠孩子威胁国公府,那就走偏了。 她很聪明,只需稍稍提醒应能想得明白。
第020章 秦霁当然想得明白,陆迢出去后她坐到圆凳上。 细嫩嫩的手指绞起了裙裳,既懊恼,也后怕。 怎么能把这件事忘了? 在醉春楼中待了二十多日,以前信耳听来的悚闻都变成了一幕幕发生在眼下的现实。 在楼里,避子汤是抢着喝的好东西。鸨母吝啬,接客不多挣不上银的花娘是没有避子汤喝的,等她们生下孩子,孩子也是花楼里的人。 若是不小心死了,就正好省下她们吃喝的钱,再买些新的过来。甚而还有些畜生,就要挑那些有孕的。 秦霁见过月娘喝这个。那还是有天半夜,秦霁从楼里回院子,月娘拜托她去煎出来的。 月娘说,这药要立时喝下效果才最好,喝了避子汤仍怀孕的事也不少见,这样的孩子多有先天不足,生产时一尸两命是常有的事。 她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秦霁独自心惊许久,推开房门,正撞见往前门去的陆迢。 “大人。”秦霁着急唤他。 陆迢停下来,她小步快挪地走过去,跨上游廊脚一抬,绊到了台阶,在这男人跟前猛地一个踉跄。 秦霁眼疾手快揪住了他的衣服才没倒下去, 下面被劈开了般,钻着心的疼。 她咬住唇,鼻子一酸,又把泪收了回去。 陆迢则一动未动,手负在身后,掌心将扳指握得却是紧了些。 到秦霁直起身子,他才淡淡地问,“你还有何事?” 她定是又想了什么招数,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秦霁对这张冷脸露出个讨好的笑,嗓音清甜,“大人,能现下找人送避子汤来么?” 阳光穿进廊亭,映在她藕粉的花褶裙边。 晃晃悠悠,显出几分娇俏来。 陆迢没有应声。 她这句话,在他脑中过了三遍。 直到秦霁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才听到陆迢口中落出一个“好”字。 秦霁眨眨眼,渐渐消退的笑容重新放大,两只纤细的胳膊虚抱住他的腰,“奴想要最好的,不伤身子的,成么?” 她摸到他负在身后的手,学着他捏自己般,捏捏他的手,头靠在陆迢胸前蹭了蹭,声音放软。 “我会喝光的。” 陆迢这次只将她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抽出手提着她的后领,将人往后移出一步远。 幽深的眸光停在秦霁脸上,半晌,他讽笑一声,薄唇轻启,“如你所愿。” 秦霁心中巨石落地,没听出来陆迢这会儿的不悦,即时推着他的手肘往前,嗓音仍是甜甜的,“那大人快些去上值吧,这会儿想必要迟了。” 太阳都照到哪儿了,别呆在这里吃空俸禄。 陆迢正转身,被她这么一推不由顺势走了几步,绷着脸咬住了后槽牙。 她是把这里当作了京城,他还要上朝点卯么? 到底是没回头和秦霁说出这句话。 上了马车,第一件事是将赵望赶下去。 “去杏和堂买副避子汤送回来。”陆迢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她用的药。都要最好的。” 杏和堂是南边唯一一所挂了牌子称主要为妇人看病的药局,里面坐堂的医者都是层层考试筛选而出,且多为女子,在金陵多有美誉。 赵望昨夜已经震惊完了,此刻显得较为冷静,“是,大爷。” 秦霁没有说错,陆迢真的迟了。 他进官厅时,汪原已经坐在那儿喝上了茶。 他笑嘻嘻打招呼,“陆大人,稀奇了,你还是头回比我来的迟,莫不是昨夜路上耽搁了睡觉的时辰?” 陆迢瞥了眼他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汪大人来得早,却会给自己找清闲。” 汪原讪讪一笑,将茶盏推到旁边。 这人嘴忒坏,谁一大早惹了他? 陆迢一坐下,两人便掉进了满案的呈文之中,汪原每摘录完一张就要啧啧两声。 一是太多了,二是手太累。 陆迢这些日要他翻看的都是济州近三年来的呈文,收粮账目,官员迁免,还有上报过的案子。 都是费眼费手费脑的活。 这埋人的呈文就他们两个人梳理,汪原摸着良心说,这可列入他入仕以来最累的一段日子之一。 本来这偌大的官厅不该只有他们二人的,一个府署往往配有三个同知。 汪原另外两个同僚,一个过年时丧父现如今在家丁忧,还有一个去年年末摔断了腿,告假在家养病。 新来的还不知道从哪过来,上任遥遥无期。 汪原看着成堆的公文,心想这几日的用墨和用纸快赶上府署里年末官员审定那段时间了。 好容易到了下值的时辰,汪原今日那句话还没问,他走到门口又转回来。 “陆大人,那二人做何处置?压了这么些天,这罪状文书也要写下去,被杀的那家富户家中遣人来问过两次了。” 陆迢捏着眉心,略有倦意。 他听汪原提完那两人不免想到还等着交代的陈寻,想到陈寻不免又想到那天晚上,想到那天晚上不免又想到了秦霁。 陆迢眉心挤在一处,“不急。就这两天。” 汪原难得看到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了然点点头,又劝慰道,“你也别太憋闷,火慢慢烧起来也是好的。” 陆迢面色一滞,声音冷了下去,“汪大人马车修好了,还是趁早回去。” 汪原全然未觉,而是如释重负地一叹,总算扯到了正题。 “陆大人,我那辆破马车在府署前的街口那儿又给颠坏了。” …… 陆迢的马车又去城西转了一圈,这次二人没在汪原家中用饭。 汪原进去后,赵望在外面犹豫了一下,问道:“大爷,咱们往哪儿回?” 陆迢冷声道:“回府。” 哪壶不开提哪壶。 车辕辘辘往城东滚,陆迢坐在里面抵住眉心,经过去往榴园的延龄巷时脑中又浮现出秦霁今早那个可气的样子。 她要避子汤的心真的不能再真。 呵。 这是第几回了? 她先诱他,到最后又流露摆出嫌弃他的做派。 她是觉得所有男人都会被她的手段耍弄? 可笑。 * 榴园,秦霁将将睡醒。 涂过药后身上已经好多了。 她平躺在榻上,呆滞地看了一会儿房梁。 陆迢现在还没过来。 他今日会来么? 这人今早是不是生气了? 秦霁仔细回想一番,神思顿时清醒不少。 他真生气了。 秦霁抓了把头发,身子蜷成小小一团,将薄毯盖过头顶。 在一团昏暗中叹了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一声。 心烦虑乱,不知所从。 绿绣在房中另一头听见,走上前来,“姑娘,可要现在摆饭?” 秦霁听到这声姑娘更加烦闷,愁上浇愁。 从薄毯里冒出头,看一眼窗外,日光斜斜从外面洒进来,还未变成橙黄的颜色。 今日这么早就问? 秦霁没细想,点点头,“摆吧。” 早些吃了也好,若是他过来又该吃不下去了。 绿绣将跨出门槛时被秦霁喊住,她回望过去的时候眼睛都冒了光。 秦霁这两日主动和她们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五次里面有四次都是她要睡了无事莫扰。 叫人想讨好都没地方下手。 这次总不是要睡了,绿绣很是期待地问道:“怎么了?姑娘。” 秦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转过头,柔声道:“无事,你走吧。” 绿绣应声是,在出门前又福了个身,诚恳道:“姑娘若是想些什么尽管提出来便是,奴婢们一定尽心为您办。” 秦霁敷衍点头,仍是缄默。 她实在是开不了口。 还是再过一日吧。 明日若他不来,她就去问问。 昨日那样……她实在是有些怕。 绿绣出了门到小厨房下吩咐,旁边跟着她的绿珠听到后睁大眼睛,声音都高了起来,“不再等等大爷么?现下天色可还早呢。” 绿绣忙掩住她的嘴,压低嗓子。“你小点声!” 等绿珠止住声,绿绣这才严肃郑重地告诉她,“咱们是来伺候姑娘的,这些事都得先想着姑娘,懂么?” 绿珠不解摇头。 她们可是国公府的下人,自然要先想着大爷才是。 绿绣轻轻推她一把,恨铁不成钢,“笨死你得了,大爷说的,现在懂了?” 绿珠用力点头。 懂了!是姑娘很受宠! 秦霁用完饭,去了前院散步消食。 暮春晚晚,夕阳留照。 院中错落有致的池馆水榭,曲折游廊在余晖中交相衬映。高大的石榴树林立其间,嫩绿的春枝上挂着一串串或粉或白的花骨朵,颇有一番雅趣。 院子四周则是处处围着高墙黛瓦,秦霁走到一半,在一方琉璃瓦四角亭里歇下,目光不时往榴园正门的方向投去。 那儿是守了人的。 绿绣以为她在等陆迢,也跟着望了几眼。 榴园大门外静悄悄一片。 秦霁转过来,对绿珠绿绣二人微笑,“大人不过来这边都冷清了好多,可知金陵有什么好玩的么?” 姑娘不是金陵人? 绿绣心中疑惑一瞬,然并不纠结于此。 金陵城好玩的自然是多,只是忽然叫她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正要开口,绿珠挤上前来,“姑娘姑娘,这个我知道!” 秦霁往朱漆美人靠的里边挪了挪,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又拉过绿绣坐到自己另一侧。 她看向绿珠,清瞳微微放大,眼神中满是期待。 “能都讲给我听听么?”
第021章 瓷美人般漂亮的脸蛋忽地停在近前,直瞧着自己。 绿珠脸微微一红,声音小了些许,心中的欢欣却不住往外冒,她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绿珠从大油坊巷里酥酥生点心铺的趣书生讲到了折菊巷中杯莫停茶楼里的杂耍班子,节日不必提,那时候必然到处都是好玩的。 绿珠每讲完一处,秦霁都随口问上一问。 绿绣在旁边听得入了迷,不时补上两句。因着现下四月末,她们又聊到了庙会游观时的盛景。 “过不了几日便是长生大帝的诞辰,想来大一些的寺庙附近都会开市。说不准还能见着那些道士和尚扮一出钟馗嫁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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