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打铁的铺子里,拿不出这种图样。 在林中取回插在树上的匕首,那位李知州便有了不寻常的举动。虽不曾明言,但陆迢替他划开马镫上的绳结时,仍是察觉到了他脸上的异样。 若这匕首果真属于秦霁,这样轻巧的一把,她当初用起来为何会如此生疏?便是平日削萝卜皮,在手里也该拿得稳当了。 陆迢拨动水面,说话声同时响起,听上去亦带了几分浮浪。 “过不过来?” 这回连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懒得找。 秦霁稍做思量,取下他搭在木楎上的衣服送了过去。 折回来并不是因为那把匕首,她只是奇怪,几个月过去,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怎么想都觉可疑。 秦霁将衣服送了过去,“穿上。” 她的眼神中满是警惕,陆迢嗤了声,直接从浴桶里站起。 他身量颀长,一站起,两人体形上的差距瞬间便体现出来。 秦霁的发顶只能够到他的颈项,每回站的近了,她抬起眼皮还不够,还得抬起脸才能看清这人。 他精健的胸腹还往下滴着水,无形的压迫感滴滴坠到了秦霁肩上。 她眉心微蹙,仍梗在原地,举着目光不往下落。 陆迢拿起她手中的蜕巾,脸上毫无异色,只在往下擦的时候瞥了秦霁一眼。 “转过去。” 这会儿才知道要脸?这会儿才知道要避讳她? 秦霁冷着脸转过身,“你装什么?我根本就没想看。” “知道。”陆迢淡声应她。 蜕巾在腰间围好后,他趁其不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小口咬在她耳廓边上,笑意泛冷,“在骗你呢。” “陆迢!” 几天里一直漠然待他的人终于炸了毛,脸上愠色难藏。 只是小姑娘的胳膊又细又嫩,两只一起使劲也推不动这男人分毫。 秦霁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气愤极了,偏自己还没有还手之力,于是更加生气。 “混蛋无耻卑鄙陆迢你恶心!” 陆迢卡着她的膝窝和后背,娇娇软软的小人儿像个棉球似的,在他怀里被团成了一个小团。 他一边抱着她,一边细听她说的都是什么。 她很聪明,不说松开这类无用的话,每一句都在认真骂他。 卑鄙,恶心。 这两个都是新词。 陆迢把她抱得更紧,重新跨进浴斛,“这就卑鄙了?那你待会儿还能骂什么?” 浴斛里水还是热腾腾的,滚冒着白汽,包裹住了二人。 秦霁一直被他团着,已是手酸腿软。 热水没过了胸口,洇洇水汽漫进她眼眸当中,声音不肯露怯。“我要出去——” 她咬着牙,及时收回了后面混蛋两个字。 陆迢解着她的衣带,声音冷然,“脏成这样,还要去哪儿?” 秦霁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脏成这样。 这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为恶毒的一句话。 他还是这样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 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堪就是给他当了外室,是他先欺负她,也是他把她骗到这里。 如今却用嫌弃的口吻说她脏? 泪珠子不需要任何准备,就这么从眼里掉下来,一滴一滴,几乎要在腮边连成一串。 陆迢褪下她的外裳,手背忽而被烫了这么一下。 她哭了? 他才抬起头,脸侧就有一道黑影靠近,拦住秦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比给她系腰带还要简单。 陆迢用了些力握住她挥过来的手腕,才掀开眼皮,便看见了眼泪汪汪的一张小脸。 秦霁气得眼眶通红,泪还在往下掉。 “你才脏,陆迢。” 自从到了济州,她便没哭过了,这次是第一回 掉泪,也是第一回对着他哭的这样惨。 陆迢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本意指秦霁的衣服,毕竟那碗汤出自他的手笔。 可她会成了歧意。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的指尖尚且湿润,拂过她脸颊,水痕代替了泪痕。 她的泪擦不尽,刚从眼角抹完一颗,转瞬又冒出一颗补上去。 秦霁哭的不能自已,甚而开始了抽噎。 陆迢捧起她的脸,在她眼角啄了一口又一口,轻吻顺着滑落的泪珠渐渐下移,落到她的唇瓣上。 手掌陷在她发间,隐隐用着力,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将小兽般微弱的呜咽给吞了下去。 这阵子秦霁对他一直不理睬,而他有意放着她对自己撒气。 骗她这件事,的确不光彩。但这段时间过去,也该消气了,他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良久,他顺从着被她推开,秦霁偏过头,大口喘着气。唇瓣被他亲的微微发肿,面颊也浮起一层彤云,上面一道浅浅的泪痕。 她为何哭的这样伤心,他并非全然不知,那日在街市买傩面也是如此。 旁人唤句夫人,她便不高兴起来。 陆迢抒了口气,说道:“我不会让你继续做我的外室。” 他的声音又在秦霁脑中重响了一回。 她停下擦嘴的动作,湿润的眸子也清晰起来。 一共十二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 陆迢不要她当外室了。 正发着楞,脸倏尔被他掰了过去。陆迢望进她的眼睛,像是要做出一个要紧的承诺般,一字字道: “回金陵后,我会纳你为妾。” 为妾,已是她极好的去处。 他今日在茶馆已经差人先回金陵,为她安排一个新身份,不会有任何漏洞,以后她在他身边,便是名正言顺,没人能挑的出错。 以秦家如今之境况,秦霁如今之境况,陆迢断无可能让这样一个女子进门当宗妇。 可就这样算了,他从没想过。 这几日里,秦霁虽未同他说话,但他却常梦见她。 她跑了,她知道了真相,她同他成亲,她被害投湖。 梦里,发生过的与没发生过的反反覆覆,不断在挑动他的心绪。所幸无论梦中如何,只要醒过来,就能看到她在身侧。 这于陆迢,是无言的宽慰。 昨夜,他思虑了许久,终于明白过来—— 他要她。 一日不够,一月不够,一年也不够。 他要秦霁一直留在他身边。 秦霁刚从外室的阴霾中望见一点曙光,转头又被打入更暗的深渊。 她的眼泪已经止住,这会儿呆愣愣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陆迢道:“我只会有你一个妾。” 哭过一阵后,秦霁变得很是清醒,此刻耳中嗡嗡作响。 他说——会纳她为妾。 秦霁摇了摇头。 陆迢视而不见,站起身,出了浴斛。 今日这话,并非要征求她的意见。 她若愿意,是锦上添花。她若不愿,也无甚大碍。 陆迢有自知之明,像温良恭俭那类美德,他一个也没有。 他从不介意强人所难。 晚上,秦霁再见到陆迢,不再冷面相对,如之前一般有应有答。 但他拥着被子靠近的时候,她仍旧躲去了里侧。 “我想再想想。” 陆迢默了会儿,道:“回金陵前这段时间由你考虑,不论你如何去想,结果只能有一个。” “你弟弟亦可以接回来同我们一起住,我会给他备一个稳妥的身份。” 秦霁闭上眼,不再应声。 匕首一事,谁也没再提起。 隔日,陆迢出了门。 剩司未和秦霁一起坐在听雨堂中。 小桌上惯常摆了司未爱吃的糕点。 秦霁在她对面,托腮朝着她。 “司未,你知道么?” 司未嘴里一半是桂花糕,一半是白菱糕,嘴巴塞得鼓了起来,艰难地问道:“何事?” 秦霁往旁边挪了挪,平静道:“陆迢要纳我为妾。” 司未不断咀嚼的腮帮子急急停下来,抬眼看向秦霁,两息过后,她猛地一呛,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秦霁及时躲了开。 一直到中午,司未都因着此事心不在焉,不时偷摸瞧秦霁一眼。 午饭过后,因着秦霁一直要睡上一个多时辰,常常是自己待在听雨堂中。 一日里只有这时和晚上睡前,才没人看着她。 她原想着从济州回去后再想办法逃跑,她对金陵已经有了大致了解,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再等了。 现在最大的危险——是陆迢。 秦霁在房中找了好几个花瓶,想着司未的头围,犹豫着选了个小的。
第082章 秦霁两只手抱着花瓶试了又试,大概估量出砸晕司未要用的力气后,便拖了把椅子放到门后,抱着花瓶站在椅子上。 只等司未开门进来。 等起来才知道,原来午后的一个时辰有这样长。 日影悄然向斜,越伸越长,廊上终于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 司未的影子落在窗纸上,向门边越走越近。 秦霁握紧了手中的花瓶。 眼看她的影子移到了门格上,就在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司未忽地止了步。 秦霁看着她的影子矮下去,消失在窗纸上。正疑惑着,秦霁又听到她一声大喝,声音响在屋子西侧。 “是谁藏在那儿?给我滚出来。” 打斗的动静随之而起。 秦霁放下花瓶,提裙匆匆去了里间。 这园子里伺候的下人不多,但白日里各处都安排了人守着。 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过来,她得趁乱跑出去。 才绕过屏风,秦霁望见后面敞开的窗口,脚步一顿。 这儿的窗,刚才是关着的。 身侧垂掩的床帐微晃,秦霁移过视线,对上了不知何时闯进屋内的——黑衣面具男。 寻了许久的人忽而现身跟前,眉眼生动明晰,李思言一时忘了动作。 眼看秦霁提裙要跑,他抬手取下面具。 “别怕,是我。” 秦霁尚未来得及反应,司未从窗口冒出了头,她喘着粗气,额上冒出了细汗。 “姑娘,有好几人潜了进来,你将门关好,千万别出去。” 她后面跟着一道黑影,秦霁蹙了眉,“小心后面。” 司未提剑回挡,刀剑相撞时铿锵碰响,窗户啪地被她关紧。 秦霁转向李思言,“你……要做什么?” 李思言瞥了眼床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眸色一暗,说不出话来。 昨日只两眼,那匕首已让他觉得八分眼熟。再一查,这个孙谦纳了一个金陵的妾。 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今日仍旧寻事躲开旁人,潜来了此处。 李思言低声问道:“要不要跟我走?” 他的话音伴随着廊上疾步靠近的走路声一齐响起。司未还在屋后跟人打,园子里的护卫已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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