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到她哭都没有力气。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要被陆迢这样对待。 从一开始在京城,不过初次见面,他就对她满怀恶意。到现在,他的恶意一点也没少。 她忍让,后退,百般讨好,到最后,还是这样。 怎么会有人这样下作? 不知过去了多久,手上系带才被解开,皓白的一双腕子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道红痕。 秦霁用最后的力气给了陆迢一个巴掌。 “你真恶心。” 她声音虚弱,但每个字都念的清晰。是飘零的霜,落掌即化,却能留下刻骨的寒。 “别说是妾,就算你哪天跪下来要求我为妻,我也不会瞧你一眼。”
第083章 秦霁那巴掌用的力气不小,一直到第二日,陆迢脸上还留有指痕。 暗红肿胀的指痕被假面压着,一整天都在钝钝发麻。 到了下晌,他翻看堆在案前的公文,上面的字一个个都变了形。 一条条墨痕柔软游动,变成昨夜秦霁泪盈盈的眼,在纸上冷冷看着他。 “你真恶心。” 陆迢只觉气堵,放下公文直接出了官厅。 站在外面的衙役见他出来,又往官厅里头探头张望,压着声音嬉笑了一阵。 “怎么瞧着孙大人和知州不怎么对付?” “人家话都没说上,你怎么瞧出来了?” “蠢货,都没说话了,非得当你面打起来才能看明白?” …… 李思言坐在上首,合上了面前的账册。 且青暗暗皱眉,弯身问道:“主人,可要去把他叫回来?” 这人也忒狂妄了些,仗着有两个钱收服了一帮衙役,就不把他们当回事。 李思言翻著书页的手指一停,弯在了掌心。 “不必。” 昨日秦霁说这人不是孙谦。且在房中,他喊她时用的也是秦霁二字。 最初是为找人,李思言没把一个通判放心上,不料后来他府上竟藏着这些护卫。 的确很不简单。 要将秦霁带出来,还得再想办法。 风来园。 大夫刚走,听雨堂到处弥散着药味,熏得秦霁恹恹无神,坐起来也嫌费力。 她躺了好久,司未进屋时,看见小桌上的药碗似是未挪动过地方。 这还是头一回,想是姑娘睡着了才没喝。 她放轻动作,回过身才发现,榻上的小姑娘一双眸子是睁开的,正对着里侧檀木上面的双鱼雕刻,也不知在没在看。 “姑娘。” 这声唤吵到了秦霁,鸦黑羽睫轻扑过后,目光投向司未。 司未道:“姑娘的药还没喝,若是嫌苦,我去拿些蜜饯给你配着吃好不好?” 她问出来自己都不信。 姑娘哪里是怕苦的人?之前在船上给她喝的药,里面还放了黄连呢,也没见姑娘皱过眉头。 秦霁轻轻点了头,司未立刻便出了房门。 那蜜饯是她自己爱吃买来的,放也放在自己屋里,因而不叫别人去拿。 总归屋外有侍女守着,她很快就回来了。 司未出去后,秦霁缓缓支起身子,下了榻。 自从离开丰州,她好像总在喝药,一碗一碗看不到底。 秦霁端着药走到窗边,才推开窗,便有一道脚步声进了屋。 那人停在她身后,“谁准你倒了?” 秦霁恍若未闻,翻转手心,将药汁全泼出窗外。 陆迢望着她扶在碗沿上的纤细玉指,眼神一冷。 司未刚进来,便瞧见秦霁被陆迢堵在窗边,她远远站在门口,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猝然一惊,忙对着秦霁摇头。 别同他吵! 这些日子虽然不见大爷发过火,可她没忘记,大爷才不是好脾气的人。两人昨夜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姑娘如今这细胳膊细腿,再吵一架,吃亏的定然还是她自己。 秦霁余光瞥见,知道司未的意思,垂下了眸。 哪一回是她要吵呢? 秦霁从旁绕过陆迢,未行两步,她眼前一黑,手里的药碗“匡当”一声碎在了地上。 大夫还没走多远,又被请回园中。 秦霁一昏就是两日,其间迷糊转醒,只要睁开眼,很快便会有药端到她面前。 自从昏过去,她身上便开始发热,从头到尾,一处不落。 陆迢回风来园的时辰早了许多,下马车时,金乌离下山还有长长一段。 晚上,陆迢从被中摸出一只柔软小手,烛光下翻开,手心和五个指腹都透着粉,摸起来比平时要热。 他俯首,贴近她的手心。 唇碰到暖软粉肉的那刻,陆迢倏忽一怔。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刻便抬眼去看秦霁,长睫安稳地叠在一起,人还睡着。 他重新俯首,在她手心啄了两口。 视线又移到了她脸上,一张莹白小脸烧得酣红,粉耳也是如此。 自从那一场风寒,秦霁的身子就弱了许多。 陆迢抚过她腕上的红印,沿着这印子握住了她的腕。 细细一圈,稍用些力气,便折断了。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 入仕这些年,再穷凶极恶的人他也能收治,其中手段都是大同小异。 人心,也就是那么回事。有软肋则掐软肋,没有软肋的人,总归是肉体凡胎,知道怕疼。 想叫秦霁听话,并不是难事。 陆迢前夜分明铁了心肠,可是这两日她一病,他又发现,这些手段在她身上或许使不下去。 一个转头就能同旁人亲近的女子,竟然叫他有些舍不得。 秦霁是半夜醒的。 头疼。 难受地哼唧两声后她知道身边有人,只勉强发出气音。 “水。” 陆迢冷着脸下了床。 秦霁躺在床上,渐渐又觉昏沉,薄薄的眼皮阖在一起。 良久之后,有光影在周边晃动。 她缓缓睁开眼,看清坐在身旁的人后,又闭了回去。 陆迢探向她的额头,才刚碰到,秦霁便不耐地蹙起眉,偏过脸朝着里侧。 陆迢忽视她的反应,继续伸手,手背探过她的额头后又贴上自己的。 不像早上那样热。 他收回手,语调平平,“起来喝水。” 秦霁无动于衷,脸仍是偏向里侧。 陆迢坐在床边,拧着手上的扳指转过一圈,末了去掰她的脸。 “秦霁——” 下面该说什么? 威胁,恫吓。还是道歉,承诺? 陆迢全都说不出。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此刻被迫望向他也没有冷意,只是一片虚无的漠然。 这漠然像一根钝刺,扎在他身上。 疼过后,还要留下一个洞,空空落落。 陆迢什么也没说,松开了她。 正要起身,目光触到她颈边的红痕,是那夜发现的,如今却更红了些。 陆迢伸手过去,欲将她的领口拨下,然而指尖才碰到被子,小姑娘猛地瑟缩了一下。 她抿起唇,投向他的眼神中充满戒备。 她在怕他。 陆迢的动作一顿,仍是伸手过去,将她的衣襟拢好。 最终在秦霁戒备的眼神下走了出去。 天凉如水,暗浓的夜流涌其中,已近三更时分。 他出了听雨堂,秦霁才坐起身。 云纹纱帐用帘钩勾在两侧,一张四方高脚桌摆置在床边,上面摆了一碗药,一杯水。 秦霁早就闻见药味。 碗壁还是热的,墨一样黑的药汁,入口不像往常那般苦,喝完舌尖有回甘。 这两日的药都是如此。 秦霁张开手心放在眼前,陆迢这又是什么? 手腕还留有一圈红印,像是他在她身上新系的绳子。 秦霁想起有段时间,京中权贵之间盛行养鸟,将其视为一种雅趣。 或用钱买,或叫人抓。专挑那些羽翼鲜艳,喉嗓清亮的鸟儿,到手后将它们关进笼子。 鸟儿乖就喂食给它吃,鸟儿不乖就饿着它,全凭自己高兴。 陆迢把她也当成了一只鸟么? 满意会对她和风细雨,不满意就能够肆意摆弄。 他何其无耻。 秦霁垂眸,自腰间取出簪子一般细的纸卷。 这是白日里新请的大夫把脉,落入她手中的东西。 秦霁看过一遍,掀被下了床。 司未这时进了屋,忙过来扶着她,“姑娘怎么起来了?可是有何事?” 秦霁虚弱着,语气却很坚定,“我不睡这里。” 这是两日来,她说的第一句完整话。 司未问道:“那姑娘要去哪儿?” 两天了,姑娘和大爷还是没好,这会儿要是再出去,岂不是变得更坏? 秦霁不答,美眸落了碎光,直望着她。 司未心一软,当即改了口,“姑娘要不要去我房里?”她说完又补道,“若是大爷肯答应的话。” 司未去回陆迢,稍倾,便带秦霁去了她房中。 秦霁自己要睡榻,司未便在榻上铺了干净被褥,转头问道:“姑娘一整日都没怎么醒,现下想吃些什么?我叫人给你做来。” 秦霁想了小会儿,答道:“莲子银杏羹。” 是京城的一道风俗菜,银杏非银杏,是熟透了的杏子。 这倒不算为难,配菜府上都有。 陆迢每年都会去一次京城,因此司未以前四处打听过京城里都有什么,这道菜她听过的次数不少,记得也详细。 司未咧嘴一笑,“成,伙房里恰有个厨娘,她母亲是京城人氏,我叫她来做。” 秦霁抱膝坐着,侧脸压在小臂上,不再开口。 她面朝窗,漆沉夜色和屋内烛光只隔了层桐油窗纸,融在眼中,只有一抹黯淡的颜色。 分夜钟刚刚响过一遍,现在时辰应当很晚了。 晚到司未她如果还不去睡,明日定然打不起精神。 少些时候,司末端了汤羹进来,秦霁尝过小半碗,将其推到一边。 虽还剩下不少,但比起这两天里吃的,已经相当不错。 想是喝了药,现下觉不出饿。 司未笑道:“姑娘若是喜欢,明日我叫她再做,她说自己还会好些别的京城菜式。” “是么?” “是呢。”司未在榻边坐下,见她像是开怀了些,继续道:“这厨娘说她母亲在京城也是在伙房干活的,她跟着学了不少手艺——” 说到一半,司未察觉不对,扭头才发现秦霁眼眶都红了一圈,忙闭上嘴。 “她做的不像。”秦霁声音里带了哭腔,泪珠盈上眼睫。 “我不喜欢,我想回家。” 面前的小姑娘泪眼汪汪,仍在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此处是金陵,她的家却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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