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嬷嬷笑,“还是郡主周到,左右咱们几日又要回来,耽误不了什么。” 的确只有几日,陆奉会回国公府小住两天,眼不见心不烦,她们在寺庙享完清静回来还是一样。 只是这几日对洛瑶来说,却如坐针毡。 若是这些原本与她无缘也就罢了,可如今分明有缘,她就差一点而已。 枯萎的蔷薇花架下,四周没有旁人,洛瑶捡起一颗石子奋力抛出。 一旁的青屏呀了声,忙牵着她,“姑娘,别费这个劲,你的手还没好全呢,仔细伤着。” “我还盼着伤重些。”洛瑶吐出一口气,问道:“鲜栗子可买好了?栗子糕需得提前一日做,祖母喜欢吃这个,我明日去看她不能空手。” “买来了,都是挑过的,里面的栗子漂亮的很呢。” 主仆两人应和着走远,无人注意在蔷薇花架后头,那颗石子被原样抛了出来。 陈二捂着脑袋,当即回了陆奉书房,向刚刚回来的陆奉禀告此事。 前三日,陆奉将他派回国公府盯着洛瑶的一举一动,此女先时最有可能成为陆迢未来的妻子。 陆迢与他没有父子缘分,陆奉想知道,这个女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远儿还小,不能叫他在陆迢手中吃苦。 不想几日下来,这里有了意外收获。 陈二禀告完,陆奉半信半疑,“那花娘当真是不情愿?” “此事小的原也不信,但那天夜里小的经过园中竹林,听到一席话,因而也信了七分。”陈二弯低腰,凑到陆奉耳前低语了一番。 末了他举出四根手指朝上,“老爷,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些都是大爷的暗卫亲口所说。” 陆奉不语,摸了摸自己蓄出来的一把长髯。 陆迢竟然能为一个花娘伤到要害?事后还把她带回府费心养着? “盯着洛家那位小姐,明日她去找老太太,先来回我。” “是。”陈二拱手退下。 月悄然变暗,外面的一切,与此时的衡知院没有干系。 黑胡桃云雕书案前,陆迢处理完一批公文,将其摞至一边。 接着,一张薄薄的纳妾书映入男人眼帘。 陆迢不由一顿,抬眼觑向屋内乌漆金丝楠拨步床。 月前在济州,他派人提前回来置办她的户帖,从名字到家世,都不能有错漏。 但—— 但这封纳妾书,是汪原这个小人自作主张写了同户帖放在一起。 回来后公文堆成小山,他并未注意这样一张纸,可此时,纸后脱落下来的户帖却明明白白告诉陆迢,有人先一步注意到了它。 他到此刻才明白,为何秦霁昨夜要喊自己的名字。 吹灯上床后,陆迢默了片刻,转向里侧,“秦霁?” 这回连个“嗯”也没有,对着他的只有一枕乌发。 陆迢喉间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 闭嘴时不痛不痒,可一旦开口,便有丝丝细细的棉线掉进喉内,将每一处都粘连在一起。 他要怎么说呢? 他其实已经另有打算。 妾或外室这样的字,陆迢不想再提。可她明明发现了,为何不问自己? 陆迢拾起她一缕长发在指间绕了一圈,又唤了一声,“秦霁。” 秦霁小半张脸都掩在被中,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却没有力气去应。 不知是不是一连多日未曾睡好的缘故,她今晚早早就觉得疲累,哪怕闭上眼在梦中也是累的。 眼皮沉沉,头也沉沉,整个人像是掉进无底洞,没有终结地一直往下坠。 翌日秦霁醒得比平时要早,梳洗完,陆迢已经换上了一身石青刻丝锦袍。 “我今日出去一趟。你想不想回榴园?这几日便可带你走。” 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不必再留到府中。 前几日洛瑶的出现叫他心生烦躁,如今陆奉也回了府,陆迢不想再有任何人来寻她麻烦。 回榴园? 秦霁钝钝想完,垂下眸,“好。” 目光经过他手里捏着的零碎纳妾书,她疑惑着仰起小脸。 陆迢凝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此书是别人的,与我无关。” “哦。”秦霁撇过脸,不甚在意。 陆迢走后,衡知院便有人过来。是老太太院里的梅香,松书平日也得对她礼让三分。 但也只是平日,这会儿松书叫了两个小厮堵在月洞门口,寸步不让。 “姐姐,你来衡知院有何贵干?我们大爷一会儿就回来,这里可见不到他。” 梅香脸一红,“我才不找大爷,是老太太听说大爷屋里添了个丫鬟,想要见见。” 松书道:“大爷房里没有丫鬟。” 洛表小姐才离开安正堂,她和老太太说话时梅香就在旁边听着,说的确有其事。 如今老太太一心要见人,梅香怎么肯被这一句话打发走?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一直未断,秦霁在主屋中想再歇一回,被他们吵得阖不上眼。 她听了许久,终是从床上坐起,唤来侍女替她重新梳发整服。 秦霁装扮好后,两个侍女的都止不住悄悄往她身上打量,这几日大爷在房里的时候她们总在外头,平日里服侍姑娘,大爷也总在一旁,她们不敢多看。 因而虽然进了衡知院二十余日,她们与秦霁见面的时候其实寥寥无几。 这会儿实打实被惊艳了一番,一个侍女打开妆奁,“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簪子?奴婢替姑娘簪上。” 秦霁看向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不用了。” 外面两人还在吵,房门推开后,他们一起转头,又一起噤声。 松书还要拦,秦霁略过他,迳直到了梅香面前。 她微微一笑,“来了府上许久,还未曾拜见过老太太,今日有劳姑娘给我带路。”
第091章 面前的姑娘一袭绥蓝云绫褶间裙,乌发云髻未有簪饰,但这一身从容有礼的气度,已然是她的陪衬。 梅香不禁怀疑洛瑶先前所说,这哪里是花娘呢? 她自幼就在国公府中,已见过不少锦绣堆中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这位是一点也不输那些闺秀的。 梅香看得愣神,还是松书推她手肘才反应过来。 她不自觉把声音放柔,“我这就领姑娘过去。” 去安正堂要经过一条雨花石铺砌的小径,梅香在旁领路。她想起方才松书那副死活不肯放人的样子,担心秦霁吓着,宽慰道: “姑娘不必担心,老太太不过听洛小姐提了两嘴,是而想要见见你。她老人家信佛,是个宽善的老太太,对着年纪小的姑娘丫头们又多两分宽宥。” 这样的话并不能宽慰到秦霁,但她仍是配合着应了一句。 安正堂与衡知院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走过雨花石小径,前边是一条影壁长廊。 一个侍女从那头小跑出来,“梅香姐姐,老太太正找你。她刚刚犯了咳嗽,要用京里太医给的木芙蓉枇杷膏,说是前儿给你存在库房里,库房的人现在却找不到。” “哎,枇杷膏我想着老太太常用,没放进库房。”梅香顿时着急忙慌往回赶。 她半路忽停下,回头嘱咐道:“你把这位姑娘带去安正堂,告诉老太太我回房取去了。” 梅香走远后,这侍女对秦霁福了个身,“请姑娘随我来。” 秦霁脚步一顿,继而便跟着这个侍女折向另一条路。 自从离开京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等着自己,秦霁已经快要习惯。 那侍女带着她走到一处假山掩映的四角朱亭外,自己停了步,“姑娘请往里走。” 亭中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脸上有些宽胖,但眉宇之间仍能看出昔日的凌厉。 陆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你便是跟在陆迢身边的花娘?” 花娘这个字本就刺耳,以这种口气说出来更叫秦霁厌烦。 她蹙起了眉。 陆奉见她如此,并不着恼,反而点了点头,“倒是个有胆量的,坐吧。” 面前的男子长相与陆迢其实找不出太多相似的地方,然而他腰间却挂着一道刻着鹰隼的官符。 国公府中若说还有四品以上的官,只能是陆迢的父亲。 她立在原处,声音平静无波,“不敢冒犯老爷。” 是个聪明人,还算有分寸。 陆奉捋须,“连朝廷命官都敢刺杀,你还怕什么冒犯?” 秦霁视线原本一直压着石桌下一绺明黄的日光,听见此话,心中微微一震,视线也移了上去。 陆奉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面带微笑,“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明明被刺的人是他的嫡子,他却能如此淡然。 一股怪异瞬时涌上秦霁心头,“恕民女愚钝,听不懂老爷的话。” 陆奉将石桌上一个木匣推到她面前,“听不懂不要紧,我今日找你另有一桩事。” 木匣没上锁,拿在手中比想像得要沉上许多,里面是满满一匣金叶子,另有一截指头大小的药瓶。 秦霁心中的怪异更甚。 她原以为陆迢是这世上最奇怪的男子,此刻看来,他的父亲还要胜他一筹。 陆奉道:“禾姑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个有胆量的女子,相貌又是如此。屈于人下实是不该。” 禾雨,是秦霁被卖进醉春楼之前用的名字。 秦霁敛眸,摸不清他的算盘,只道:“国公府百年世家,民女万万不敢攀附。” 她语气真切,不是作假。 陆奉的心落下地,“这与攀附有什么相干,野花就该长在山中,拘泥在这园子里只是自苦罢了。你想走再正常不过。” “陆迢的脾性,没人比我这个当父亲的更清楚,生得像个君子,实则是个自专狠辣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便是连我们当父母的也更改不了。上回一个叫绿珠的侍女,不过犯了些小错,他便将其杖毙在这园中。” “你说什么?” 秦霁原本一直安静听着,到了后半段,她脸上的平静碎出一道裂缝,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些许。“绿珠她……走了?” 陆奉道:“端阳过后的第二天,她就走了。” 秦霁难以置信,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她与绿珠不算相熟,但也在榴园一同过了段时间,当初活生生的一个姑娘,两个月不到,忽然就死了? 陆奉站起身,沿着石桌走了半圈,停在秦霁身侧。 “禾姑娘,和陆迢一处,于你们二人而言都是弯路。陆迢我劝不动,但你既有离开之意,我愿帮你一步。此药无色无味,饮下可叫人昏迷整整一日,于身体无害。 你给陆迢喝下,届时到枝白街的首饰铺里等着,我会派人送你走,且有重金以作补偿,足够你余生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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