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停下动作,水盈盈的杏眸望过去,露出些许疑惑。 “陆大人既有强权,也有手段,想要什么不能直取?何苦多此一举要来同我说话?” 小姑娘有着一副绵嗓,说出来的话却是含讥带讽。 她讽的却无错,三番两次,自己使的手段没有一次光彩。 陆迢垂低目光,黑睫在发青的眼底又铺下一层暗影。 “是我不好。” 秦霁要听的不是这个。 她此刻亦明白,自己想听的这个人绝不会说。就连提前备好的船上也有自己的衣物,他的打算又怎么会因为自己刺一刺而改变? “我不想听,不如你听我说?” 陆迢一怔,随即颔首,“好。” “陆迢,你是第一个让我特别生气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特别后悔的人。” 秦霁呼了口气,继续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后悔那夜刺你的时候没能再用些力。” 要是他伤得再重一些,重到没有力气抓住自己的手,该有多好。 陆迢心口一滞,抵在门边的手放了下来。 秦霁不再看他,重新合上门,插好门闩后躺回床上。 半夜模糊转醒,依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离去,她翻了个身,很快又陷入沉梦。 陆迢回到屋内,迎面的小窗外挂着缺了一角的明月。 被她刺伤那夜是中秋,今夜她的腰间挂着那枚青玉鱼佩。 桌上的药碗没被拿走,陆迢分明漱过口,药里的苦气依旧弥散在周围。 丝丝缕缕的苦气由眼鼻耳喉缓缓淹进,沉下去,渐渐心底也变成苦沉沉一片。
第089章 作话有人物介绍 船到金陵,松书事先得知消息,备下了一辆青篷布盖的马车等在口岸。 又将今夜守门的人打发了些,只留下嘴严懂事的。掌灯时分,一顶小轿避开众人耳目,悄然抬进衡知院。 一个多月前,陆迢以重病为由离开国公府养病,回来后倒是实实在在受了重伤。 此事却还不能声张,休整一晚后,陆迢撑作无事的模样。隔日一早去安正堂拜见老太太,同其他各房的人也略见了一面。 交谈里陆迢透出一两句仍需静养的口风,其余人心中便也明白,不往衡知院去。 永安郡主那边却瞒不过也不能瞒,当初离府亦有她在遮掩。 松书回完陆迢现下的情况,永安郡主敛了眉,“既然伤得如此重,他下晌还是别来了。” 松书垂首应是,才要退下,便见她起了身。 永安郡主几步越过松书,“我随你去看看他。” “夫人!”松书的心立时跟着她的步子悬了起来。 大爷房里还有人呢! 衡知院。 陆迢将前胸后背的伤口给永安郡主看过一番,重新穿上外衫。 永安郡主:“此行想是吃了些苦头,季太医可来看过?” “看过了,他开了几副药,说儿子年轻,将养几日也就没有大碍。” 到底是亲生的,陆奉再下贱,儿子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永安郡主道:“既如此,便好生在府内休养,你祖母那边也不必去了,我同她说。还有一件事……罢了,现在不急,等你好些了自然会知道。” 左右不过是这国公府上的事情,陆迢并不好奇。 他颔首,眉梢扬笑,“有劳母亲替我费心。” “那你好生歇着,我先走了。” 陆迢在后边送她。 临出门前,永安郡主将这卧房环视了一遍,轻佻眉梢,“你这房里倒是多出不少箱子?” 陆迢微微笑,“入秋天冷,里面装的衣物。” 他问东答西的技巧越发娴熟,永安郡主出了门才反应过来。 谁问他装什么了? 多出来的又是谁的衣物? 候在门口的松书望见永安郡主走远,悄悄松口气,抬步正要进屋,一道冰凉的眼神摄了过来。 他左右转过头,确认这里只有自己一人后,迈至空中的腿被烫到似的,忙退回了门外。 陆迢冷声,“以后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是,大爷。” 松书暗恼,他家大爷独身二十二年,身边忽地多出来一个姑娘,要留心的地方多出不少,他一时还未能改过来。 门吱呀一声合上,陆迢这才走到床边,挑开绡帐。 里面的小姑娘长睫动了动,好一会儿也没睁眼。 “稍后会有侍女过来,你有事便吩咐她们。”陆迢坐下来,拨开她脸上的碎发,“或者直接告诉我,我就在这儿。” 后面这句话过分多余,陆迢仍是说了出来,隐隐盼着能有个或许。 这或许很快就被打破。 秦霁偏过脸躲开他的手,“陆迢,我不想见到你。” 陆迢动作一顿,继而轻笑了声,“我知道。” 何止不想见,她还厌他,嫌他,恨他。 陆迢都知道。 可是他想见她。 仿若无事般,陆迢倾身替她掖好被角,“这几日路上辛劳,若是犯困就多睡会儿,此处不会有人管你。” 此人厚颜无耻至极,秦霁不再理他。 这些日,她和陆迢住在一间房。 并非没有想过要换,而是—— “姑娘,衡知院前几日闹白蚁,蛀坏了大半的家具,其他几间房里的床都被蛀成空芯,没有能容人的地方。” 松书想起之前夜里收到的急信,笑得有些亏心,补充道:“就连榻也被蛀坏了。” 秦霁语气不善,“这话你说了半月有余,不能新买一张床?” 松书硬着头皮继续撒谎,“姑娘,这白蚁还未除尽,不好去置办新的拨步床,待过些时日,这些虫子都弄完后,定给您备一间房出来。” 一丘之貉。 秦霁不再多言,关上房门,窝到榻上翻看闲书。 陆迢就在另一头批复公文,抬头就能看见她。 他书房的黑胡桃云雕长案搬到了卧房,先前告的假还剩一个月,陆迢养了几日的病后,又开始着手公务。 此行拿到了证物,需得一一厘清再同京城交代。离开金陵一个多月,应天府亦堆下不少事宜等他伸手。 此外还有……陆迢看向案边的木匣,里面还放着那日捡到的镦。 半晌,他搁下笔,榻上的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自回来后,秦霁对他一直如此,不冷不热,不理不睬。 唯有一事两人还算说的上话。 每日晚间,秦霁会替他的伤口上一回药。 此举与愧疚全然沾不上边,而是那天太医过来给他看疹时,旁边跟着的“药童”和秦霁对上了眼。 是狄若云。 秦霁整日只能呆在衡知院,整个院子的人都向着陆迢,她与他们并没有什么话说。 再内敛的人,这般呆久了也要闷出病来。 陆迢答应秦霁,狄若云来的时候,她能同她出去走上一个时辰。 香漏上的灰又掉下一寸,已到了戌时三刻。 陆迢守着点,提起药箱坐到了榻边,不消人说,便自觉解下外裳,露出半边精健的胸膛。 澄黄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映上了桐油窗纸,远远看着,也算和谐。 十余日过去,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她新刺的口子在原有的肉疤旁边,一红一白,都紧紧贴附在陆迢胸口。 秦霁给他涂完药,目光还停在那道厚痂上,隔空指了指,“有人告诉我,从这里刺下去,人死的最快。你怎么没死?” 她仰着小脸,眼神中满是遗憾,陆迢喉间又是一哽。 这些天里,秦霁不说话叫他难熬,说话就如这般,叫他更难熬。 “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的要害还有一个?” 陆迢捏住她的手,往自己身前带,“声声,想我死还有一种办法。” 说话时,他的气息有意无意拂过她耳畔。 隔着软滑绸衫,指尖猝不及防碰到了热烫的物什,秦霁面色一变,另只手毫不留情地捶向他胸前的伤处。 趁着陆迢吃痛,她挣开了自己的手。 “无耻!” 陆迢怔在原处,他原本只想吓唬她,不料秦霁真不知道。 她愤愤离去,陆迢伤口的新痂也被碰裂,丝丝鲜血从里流出。 望了半晌,确认秦霁真没有半点要回来看看的意思后,他才捂住伤口,低低嘶了声。 真疼。 小姑娘恼怒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院中,永安郡主和她身边的榆嬷嬷对视了一眼,都停了步。 “郡主,这补汤可还要给世子送过去?” “不必,我看他现在挺好。” 永安郡主的视线落回窗纸投下的女子身影。 仅一个侧影,已能辨出是个美人坯子。 永安郡主叹了声,“回去吧。” 陆迢房里多了个女子,此事虽无人说,想知道却也不难 衡知院里多出来几个婢女,这些日衡知院的吃食常常在外挑了带回来,与他以往大不相同。 但他这些天没出过院子,还严令禁了那些弟弟妹妹探看。 此番做派,摆明是不想要别人见那姑娘。 原先她以为,这是陆迢想要保住自己不多的声誉,可今夜看来,他是有心护着这姑娘? 隔日,季太医又到了衡知院。 他给陆迢诊过脉,又看了一遍陆迢身上的伤,笑道:“世子年轻体壮,伤好得也比常人要快,这内服的药可用可不用。只是平时行事还要多加注意,莫将伤口弄裂才是。” 季太医说这话时,两个姑娘刚走出门口。 秦霁扭头问身旁,“他真的快好了?” 狄若云点头,“千真万确,老头子说今日来捞最后一笔,再来就是骗钱了。” 松书跟在她们后边,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这位禾姑娘的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失望? 两人一路走进了园子里。国公府的园子比那些寻常富户的四个宅院加在一起还要大,亭台水榭,花圃山石,应着四季变换,亦有四时好景。 这样豪阔的园子,挑对地方,不碰着人也不是难事。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狄若云停在了东湖的假山石前,瞥一眼后面的松书,小声道:“真不要我带你出去啊?我能打晕他。” 秦霁摇摇头,对她笑了一下,“大人对我很好。” 就算今日跟着她能够出去也只是一时,陆迢对自己一次比一次看得严,秦霁不打算轻举妄动。 狄若云有些糊涂,当着松书的面在她腰上挂了一个香囊,“你前几日说睡不着,这个拿去带着。” 挂完后,她小声道:“那我就先走了?” “有缘再会。” 狄若云走远后,秦霁仍站在原地,松书走上前劝道:“姑娘,回衡知院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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