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不可耐的周祎先问马太医道:“如何?” “她没什么大碍啊,就有些急火攻心,心脉紊乱。只需开些安神的药即可。至于发病嘛,恕在下医术不精,实在想不通是何病所致。不过...”马太医边说边捋自己胡子。“不过在下认识一位医者,他不在宫里当差,或许见过这样的奇症。容在下回去便写封信告知。” 写封信的事何须回太医署,周祎向淑澹要了笔纸,命马太医现在就写,自己可以让西厂的人快马加鞭送去。 这病看也看了,现如今只能等那位医者的回信了。周祎先送马太医离开,离别时不忘小声问马太医道:“她这病可会传人?” “周公公你大可放心,她这病虽说在下还不清楚但绝不是会传人的病。”既然不会传人那他为何身体上有和她有类似的症状,莫非自己也得了什么怪病不成。赶紧把马太医拉到一旁帮他诊诊脉,马太医说他身体除了有些气虚外,好的很。细听周祎对自身症状的描述,马太医扑哧一声,周祎这心悬得更高了。马太医见他不解情爱之事,刻意戏耍他,说道:“你这症状我还真没法治,不如你去寻位有对食的宦官问问,或许就能想通了。” 周祎露出迷茫的神情,脑海里一片混沌,倒也捕捉了几个关键词。一个是‘没法治’,另一个是‘对食’。他此刻想破头了都没想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赶巧不巧,张大人刚好走了出来,马太医立马叫住了他,然后对周祎说道:“你可以问问张大人。在下就先告辞了。”这马太医看着年纪应接近花甲了,一溜烟的功夫倒不输少年郎。反正能逮一个便是一个,周祎拉住了张大人问了刚刚问马太医的事。靠谱的意见没有,换来的却是张大人的朗朗笑声。 张大人试图给他形容他这症状是怎么回事,可他用的例子着实不恰当。说是钥匙和锁得是一对,这才完整。张大人还不忘加了句:“那锁不一定有钥匙,可能遗失了。那只能强行打开了。”周祎越听越糊涂了,张大人拍着周祎的胸脯说道:“你多来这里,自然就明白了。” 他还真把张大人说的话放在心上,回西厂的路上不停念叨,尝试理解马太医和张大人的意思。还是不懂,这事也不好到处逮个人就问,于是趁与汪直用晚膳的时候,问汪直如何解马太医和张大人的话。 汪直那十五岁的太监也不懂这些,好好的晚膳时间被他们用来解谜。一开始汪直还真担心他病了,提醒他天冷别忘了添件衣裳,别为了公务忘了用膳。周祎愣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难不成还真的得照马太医和张大人所说的去找个对食的宦官问问,常去教坊司看看。周祎于是问汪直道:“你可认识有对食的公公?” “那...我从不干涉这种事。他们爱找谁是他们的事,别失了分寸便可。不过这事打听打听就有了。” 次日一早,周祎起身便看见案上摆放着被茶壶压着的一张纸。纸上写的尽是对食宦官的名字,最后一行还附上一句——人数众多就挑些要紧的。 这又不是查案,还挑要紧的。不过汪直的好意周祎心领了,就按照名单的先后次序问问吧。 先是李兴公公。这人周祎知道,当今圣上身边的内侍,原来他也有对食,还不止一个。没有任何通知,周祎便去李公公的府邸,好家伙这府邸还真是阔气,可见收了不少油水。 李公公不在,周祎只好在大堂候着。 到了晌午,李公公一听是汪厂公的得力助手周祎来访,赶忙去大堂。寒暄了几句,回归正事,李公公问周祎是什么风把他刮来了。周祎难以启齿,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把来这的目的说清楚。让周祎想不到的是这李公公和张大人一样听了他的说辞都笑出了声。周祎这几日可是要被这些人给搞糊涂了,这可比待在汪直身边查案还累人。 在开口问李公公何故发笑之前,周祎大口吃了茶,压压惊,故作镇定。 “还劳烦李公公告知小的是得了什么怪病。” “没病。没病。若要说是个病呢,也做得。由此延申而来的病不计其数。周公公你这是思春了。” ——思春 周祎差点哽咽,连忙澄清道:“李公公还是别拿小的取笑了。” “咳,情爱实乃常理。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况且当今圣上还算开明不会反对的,别抬到明面上就是了。”周祎只能尴尬地微笑。 既然周祎已经得到了答案也就没有停留的必要了,向李公公告辞回西厂去。从李公公的府邸到西厂,必途经教坊司。周祎见夫妇双双在街道行走,心里好生羡慕,只恨自己族人因叛乱遭平叛,不少年少的男童被迫受宫刑,入宫、入王府为宦官,自己和汪直便是如此。汪直与他本是邻,那年汪直不过三岁尔,自己六岁。汪直对这段记忆已模糊,周祎却记得非常清楚,这是他心里永远的痛。那一日他失去了双亲,自己没过多久也成为残缺之人。伤了胳膊、腿什么的也总好过伤了那,伤了那便再也不能算作常人,只是个不知雌雄的活物。这样的活物必遭人唾弃。 周祎走着走着,传来悦耳的奏乐声。他斜目一视,果然是教坊司。他终没踏进去,苦笑一番自嘲道:“周祎啊,周祎,你到底在奢望什么?” ----
第4章 怕冷 ==== 突然,周祎觉有东西搭在他肩上。刹那间,周祎一个转身想扣住那人。那人连连后退了几步说道:“竟敢对西厂督公动手。周祎你行啊。” 眼前这位灰头土脸,身穿破衣裳和草鞋的小乞丐不用想就知道是汪直乔装打扮的。周祎心里正发愁呢,伸出右手把汪直往自己拉来,然后捏起他的脸蛋说道:“哪来的小叫花子,是要银子还是饭食啊。”汪直左手用力一挥,把周祎的手从他脸上撤走。 “走。回去吃茶去。知道你郁闷,早就备好了你最爱喝的龙井茶。” “你又派人监视我了。” “胡说啥呢。不是你是李公公。我怎么会监视你呢。” 周祎停下脚步问道:“那你不是知道我和王公公的对话了。” 汪直不假思索地回了:“嗯。”这不是周祎想听的答案不过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现在能倾述的对象好像也只有身边的这位仁兄了。不过嘛,他的这位仁兄想必比他还不解儿女之情,向他讨教岂不笑话。周祎不对汪直诉说可汪直却十分感兴趣,他的好奇心已按耐不住,不停追问,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使出狠招。 “你若不说,那可就没龙井茶给你吃了。”周祎心虚了这么一下,那可是他的软肋啊。但是周祎决不妥协,不给就不给,有啥大不了的。 汪直见他没有丝毫想开口的意愿,一边擦了自己脸上的尘土,一边冷冷地说:“周公公,她可是教坊司的女乐。入了教坊司的女子就是男人的玩件。况且她还是带罪之身,她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汪直瞬间感觉脖子一紧,他被周祎拽着领口。 “她何罪之有!有罪的是她的父亲!” 汪直也不甘示弱把周祎的手从他领口扯开,对周祎说道:“自古连坐之罪虽苛刻但不可否认的是连坐之人有些的确或多或少得到过好处。你看没看过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乞儿,还有那些性命被视为草芥的百姓,难道他们就活该被欺压吗!你可别忘了她父亲是受贿,受贿!难不成她不曾用过这受贿得来的钱财。别逗了。不知者无罪也是要看是什么罪。” 周祎怎么可能不明白汪直所说的。他和汪直都是从最底层慢慢爬上来,才有了现在的一丁点人样。 族人被屠被抓的场景又一一浮现,周祎告诉自己要忘掉这一切。但是他无法忘怀,他永远记住他和汪直被绑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口咬发臭发黄的布条,这味道到现在也忘不了,以及房里所听到叫喊声。那些声音宛如人间炼狱,能感受到叫者是多么撕心裂肺。他们俩听了这阵阵叫喊声,期间还参杂着磨刀声,听了整整一夜。最后是血从木板滴下的滴答滴答声以及自己的泪珠从两边太阳穴滑下与汗水混合带来的湿透感。那一夜他没有叫出声来,去了他身上的一样东西换来了满嘴的鲜味、染血的布条和卧床数月。 周祎平静地问汪直道:“难道你替朝廷办事就是对吗?” “如果做陛下的鹰犬,换来的是大部分百姓的安居乐业。那我想...是对的吧。这大部分就够了。” 喝了龙井茶的周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时望着上方的木梁。他想汪直说的话确实有理,他也清楚教坊司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清白但他无法带走她,这是一关。另一关则是他的残缺,他凭什么要她陪着,更何况只见过两次面,也不知她对他是什么想法,实在唐突得很也可笑得很。 始终无法入眠的周祎走到一扇窗户前,向外推开,已不见白花花雪积,树梢嫰叶,是春来。天无雾,但见月缺。 汪直说得对她是教坊司的女乐师,他首先要做的是护着淑澹的清白,张大人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让她为宾客奏乐。他们是不会在意她是否真有癔症,这对那些宾客来说可能无伤大雅,出错了打就是了。 教坊司每日有一翩翩公子,总是戴着顶大帽,穿交领道袍,腰间挂着翠绿玉佩还别了把折扇。他一坐便是一整日,只喝茶听曲,期间总望着二楼最西边的房。这是汪直交给他的任务也是他给自己的任务。 张大人还算守信,周祎没见过淑澹出来弹唱,但他也有十几日没见到淑澹了。当他又望着最西边的房时,有一小厮在他耳畔嘀咕了几句,递给他一封信。 周祎不慌不忙地撕开信封的开口,从里抽出一纸信。信中言道:此姑娘患的并非癔症,但也属心病。因这病常误诊为癔症更是会加重病况,切勿再以治癔症之法处置。这病实乃焦虑所致,而这焦虑之感却是突发。发病时常伴有胸痛、气喘、手脚无力、麻木、有晕眩之迹。若想对症下药只能探其心中所虑,解其虑方可病除。切记不可急躁,得需缓行。 那张信纸被放回信封里,因为这信封还得给汪厂公过目。 经汪直一瞧,周祎被特许成为解开淑澹心病的‘药引子’汪直对他也算是尽了兄弟情谊,但是治病归治病,可没假。周祎还是得留意出入教坊司的人员,能探听多少是多少,全要记录在案以便日后查访。 有了汪直的许诺,周祎摘掉了他的大帽改戴网巾,俊俏的脸庞清晰可见。周祎不顾张大人的叫唤,大步来到二楼最西边的房间。 叩...叩...叩...。 开门的是淑澹。 周祎急躁的心情全体现在他的双腿上,没刹住正要扑到在淑澹身上,还好他还算敏捷一把紧抓着门沿。两人仅隔周祎手心紧握的那封信的厚度,能够感知彼此间的鼻息。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眼中的映射填满的都是对方的脸庞。这还是第一次周祎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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