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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你会把亲姐嫁给一个宦官吗？”周祎异常平静地问道。 这一问题确实令汪直愣住了，他该如何回答？若是按问题问的来答，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亲姐嫁给一个宦官的，因为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这背后所需承受的流言蜚语与屈辱，这点还不算，还有嫁给一个宦官就表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自个的孩子，虽说不是所有女子都非得当个母亲，但一旦与宦官成婚，那便不管想还是不想，那都得被剥夺这一权利。最要命的是，汪直见过很多成为宦官对食的女子，她们个个伤的伤，病的病，形如枯骨没了魂魄。 纵然周祎目前不会如此待淑澹，那以后呢？又有谁说得准。 生理上的缺陷注定他们这些群体是自卑的。而自卑所带来的后果有时却是毁灭性的。汪直和周祎见过太多太多的宦官甚至是大太监对其他无力反抗的人施加暴力，甚至是虐待。 汪直他自己可以不自卑，因为他打从有记忆起，他就是这样。他觉得他这样与旁人并无不同，相反他能得到更大的权势，这是有些大臣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可周祎不同，他永远记得十年前的那两日。一日是族人被屠，失去了所有亲人，一日便是受刑的那日。这些是他一辈子的梦魇，忘不掉的。 周祎是汪直见过的所有人当中，他认为最自卑的。但偏偏周祎展现他的自卑感的方式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其他人或许会试图通过欺压比自己弱小来缓解自己的自卑感，而周祎恰恰相反，他为人谦和，从不随意与人起争执，除非触及到了他的伤处，他鲜少发火。通常只有在处理公务时，才会毫不心慈手软。 正是因他这样的一个性格，才会什么事都往肚里吞。凡是做到尽善尽美，最好让人无从挑剔，这便是周祎缓解自卑的方式。 若是以周祎的好兄弟来看的话，他倒是不介意。 同样以淑澹的角度来看，他也无从拒绝。淑澹很明显对周祎是情投意合的。她都不在意了，汪直又有何理由反对呢。 周祎没有性子听汪直的回答，因为汪直停顿了。这停顿便是最好的回答。 周祎心知肚明。他眼神恍惚，倒吸鼻子一口气道：“什么时候启程？” “其实现在就可以了。” 周祎苦笑了几声，道：“我发现你与淑澹倒是有一点颇为相似。” 汪直有些诧异：“哪儿像了？” “就是决定好的事便马上去做。” “啧，你这是嫌淑澹一恢复自由身就跑了呗。” 周祎没有说话。 —— 汪直这次带的人不多，只带了周祎、阿七和小谭三人。此次出行乃保密工作，得需乔装打扮，所以不方便带那么多人，而且只要是大明的疆土，皆有西厂的暗卫，故也无需带那么多人。令牌在手，便万事俱备。 这次汪直和周祎决定扮做公子哥，阿七和小谭就扮做他们俩的小厮。毕竟汪直老是扮做乞丐，扮烦了。他想换个身份扮演。最主要的是越下南，这认识他的人就越少。这身份倒是有利于混迹各个场所，要不一瞧见是个乞丐谁还敢欢迎他。 他们俩扮做公子哥还像模像样的，只要把外皮给裹紧了，谁也瞧不出他俩是个公公。 汪直对于这次出行，颇为兴奋，他已经好久没有离京了。查案之余，体验体验江南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他们四人就这样从帝都坐船南下至应天。期间多方探听，总算把事情给查清楚了。在回京前，顺道去了苏州田炆府上。 这田家随便拉个路人问问就知道他们府邸在哪。他们一到田家的大门，皆一脸惊叹。汪直更是打趣道：“嗐，果真是富庶一方啊。这张大人恐怕是无望咯。”说着并撇头示意阿七上前告知守门的小厮说是有贵客迎门，要田炆田公子亲自迎接。 那小厮挠挠头道：“我们家大公子不在，请问是找他有急事吗？” 汪直直接大声说道：“不打紧，不如就先让我们进去歇息。等他回来了，再见也不迟。” 那小厮看了眼他们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而且这穿着打扮像极了大公子平日拜访他的客人。思考了一番，决定按照常规先通知管家，再放他们入内。 小厮前去请管家来，他们只能干巴巴的等着。汪直碰了下周祎的手肘道：“很快就要见到她了，怎么样？是不是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了？” ----
第49章 赏赐 ===== 周祎冷淡地回道：“汪直，你能否别再说这些话了，听着烦。我与她的关系，有各自的考量，就不劳你费心了，管好你自己。” “你以为我想管的吗？哼不说就不是。”汪直装作满不在乎道。 周祎轻叹一声，自顾自地说道：“我自个都不知该如何？你又怎知？” 田府的大门再次被开启，一位大概年约五十，看似和蔼可亲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走起路时，隆起的肚皮也跟着摇晃。 上前询问了汪直一伙人，知道是公子在京时结识的故友，便引他们几位入内。 先是走过长廊，沿途还种满了各类的奇花异草、放置假山等，有些目不暇给。可他们对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周祎与汪直只想快点见到淑澹，其余的根本不在意。 周祎小声问管家道：“你们这里可是来了一位姓李的姑娘？” “是来了位姓李的姑娘。你们认识吗？”。 “她以及张雯姑娘都是我们的故友。敢问能否先带我们去见她们？”周祎礼貌地问道。 管家略显难为情，“很不凑巧，她们已离开了，说是回京去。” 周祎愣了一会，失落地垂喪着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日吧。” 周祎转过头对汪直说道：“既然她们都不在这了，那我们也没必要在此停留，还是赶紧回京面见陛下吧。” 汪直歪低着头看着周祎低垂的脸道：“你是哭了吗？怎么眼红红的？送别的时候没见你哭，走后也没见你哭，就连躺在床上一宿也不曾瞧你流泪，反倒是这个时候哭了。” 周祎抬头激动道：“我没有。是这几日睡不好，乏了，眼睛才红的。” 周祎说得在理，既然想见的人不在也就没有停留的必要了。周祎因觉得给管家添麻烦了，向管家表示歉意后，便与汪直等人匆匆离去。 一路上，周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们或许是注定有缘无分。 又过了一个月，周祎一行人回京后，立马向陛下汇报所见所闻，尤其是应天镇监覃力朋利用上京进贡回应天途中偷运私盐，事发后还杀一人，伤了武城县的典史。陛下知晓汪直等人功不可没，决定重赏他们几个。 汪直还没想好要何赏赐，于是斗胆地要求先留着以后再讨要。 陛下又对汪直特别宠信，所以不假思索就答应下了。毕竟这小子从年仅五六岁时便在万贵妃宫里当差，万贵妃见他长得可爱，又懂事可会讨她的欢心，不免让她回忆起早夭的儿子，所以有时对汪直有超乎主仆之间的情感。 陛下也早就注意到这机敏的孩子，故在万贵妃的推荐后，汪直顺理成章地升为掌管御马监的太监，再到如今的西厂厂公。 得到陛下的许诺后，汪直瞥了眼周祎，向他眨眨眼。 正当周祎感到疑惑时，陛下开口道：“周祎啊，你也算是我瞧着长大的。要何赏赐尽管说。” 周祎不知道该讨要什么，他迟疑了一会决定还是和之前一样讨要些上贡的茶叶吧。 可当周祎要开口讨要时，陛下却说道：“听闻周祎你对之前在教坊司的一位姑娘动了情，可否有此事？” 陛下怎么会突然问起这来了呢？八成是汪直把这事当作是玩笑话说与贵妃娘娘听，贵妃娘娘听了又说给陛下听。嗯，一定是这样。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能怎么办呢？周祎只好无奈地承认了。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陛下站起身大笑道：“那我知道该赏赐你什么了。” 周祎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惊得一抬头，“陛下是要赏赐我什么？” “就把那姑娘赏你做对食好了。” 哐当一声，周祎重重地跪在地，挺直腰板眼神坚定道：“还请陛下收回，我想讨要些别的。” “哦。”陛下满脸疑惑地瞥了眼汪直，“那你要什么？” “我……我想要陛下允许李清棪的家眷悉数回京。” 汪直不经意间轻摇着头。 “周祎！你可真是越发放肆了！”一声震怒声传来。吓得汪直连忙跪地说情道：“周祎他只是觉得留她们在那也无所用处，倒不如回京。” 周祎眉头一紧，紧张得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担忧的不是陛下的发怒而是没能趁此机会把淑澹的娘亲和两个妹妹接回来。这是淑澹最放心不下的事。只要他办妥了，那便是再无后顾之忧了。淑澹有人家人在身边，他也好放宽心。 周祎与汪直双双低下头，怀揣着忐忑，听着前方上下徘徊的脚步声。 “你们两个都退下吧。这事还得思量思量。” 周祎和汪直唯唯诺诺地起身，对着陛下往后退去。待他们离陛下远些时，汪直显然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可如此冲动？这下好了我好不容易才让陛下赐你与姐姐做对食，全被你给搅和了。” 周祎加快步伐，为的是避免与汪直起冲突。可汪直偏偏较劲了，他紧跟着周祎，“你还不听了。” 累积在周祎心中的怒气到了需要释放的时候，他怒斥道：“汪直！我不要你插手我与淑澹的事，你是哪个字听不懂？是谁让你贸贸然对陛下说这些的？你自认为这样是在帮我吗？是不是想把我推到无可挽回的境地，你才满意？” “我……这还不在助你吗？” 周祎指着汪直骂道：“你？助我？哼，拜托你行个好，放过我吧。你如此爱多管闲事为何不管管其它，总拿我取乐。西厂很空闲吗？很空闲的话，你就去边关监军去。我现在憋了一肚子的闷气，看到你更是恼火。” 汪直也不是任凭人骂的等闲之辈，他撂下话，“好！我以后都不管你了，爱干嘛干嘛去。”说罢，便转头扬袖而去。 周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汪直这人不说他几句，他就会得寸进尺。如今骂了汪直，望至此以后别再为他们俩的感情乱出馊主意了。 —— 朱见深还在为是否应允周祎的请求而思索，要赦免几个人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这讨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这已超出他该得的。 朱见深几乎每日都会摆驾去往安喜宫看望贵妃，今日也不例外。万贵妃也早就命人备好了晚膳，候着陛下的到来。 “贞儿。” 听到陛下唤她，连礼都不行就直接拉着陛下坐的桌前。万贞儿还是像陛下年幼时期一样替陛下夹菜。贞儿的心意，他怎可不领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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