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居于下首座位,闻之颔首,“娘娘说的是,秦姝资历浅薄,若无娘娘亲至,还真不敢随意审理。来人,将谢行周带上来。” 簪月早就去司里提了谢行周,刚好在门外等候,听见传唤,命左右将他挟进去。 秦姝轻瞟了眼男子模样,除了发丝稍显凌乱,其他的和昨晚无二,大家士族的公子总是对仪容极为在意的。 “臣谢行周,拜见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甚是端正的行了个礼。 只有坐在左侧的秦姝才能看到这人斜着眼睛向自己递眼神儿,秦姝无辜挑眉,算是回应。 “抬起头来。”张太后道。 台下之人又是那副刚直忠臣嘴脸。 “哀家问你,昨日于扶摇阁,你可是一心为救顾尚书?是否因为情势危急,不得不出手伤人?” “臣没有,”谢行周深拜,“顾尚书的命和百姓的命都是命,既然臣本意救人,又为何伤人,臣怎会那般是非颠倒。” “没有?若你当真如你所言,将众人性命平等视之,当初怎会请命只去救顾尚书!小儿满口胡言。” 谢行周忽又想到了秦姝那句:我顺应局势抓你,你困于局势被抓。 局势所然的就是,谢行周此刻无法在认定他有罪的人手中辩白。 从所有人认定他有罪的那一刻,他的言语便不大重要了,所以也无须审讯,若是像自己推演的那样,秦姝也会因局势放自己出去,若是局势不允,他就是死在这,也无人问对错。 张太后见他似乎晃了神,更加想抓住这个机会,“哀家本念你劳苦功高,小小年纪就替先帝守住了青州,若是你肯招供,哀家为你做主,你去京外历练几年养养心性,也免得连累家族声誉。” 谢行周半眯着眼,心中冷笑着。 却见秦姝朝他暗暗摇头。 他也不知这将自己引到这步田地的女子有什么可信,可自己就是阴差阳错地陷进那双眸子里,或许是昨夜她对自己的些许赞赏之意让他觉得她并非只有算计,又或许自己压根不想臣服于这不分对错的威严权势。 “太后娘娘,臣说过了,臣没杀人,也不知是谁将那男子推上了臣手里的刀,太后明鉴,若是不信,大可用刑,臣绝无怨言。” “好啊,你骨头硬?哀家倒要见识见识,你这骨头能不能硬过这刑具!” 秦姝倏地抬手,左右便停住步伐原地待命。 “臣觉着,这谢公子说的有理,不过,只要将昨夜在场的劳役分开审问,相信很快就有人说出自己看见的东西。” 谢行周拧眉而视,九层台的审讯,他并不想让其余无辜之人也体会一二,况且劳役的日子本就困苦,受刑后若是不得医治,岂不无端害人性命。 张太后斜睨着她,“如此大规模的审讯,岂不乱了人心?” “太后说的极是,故,臣只审讯了一个人。”
第011章 算无遗策 “来人,将那罪人带上来。” 簪月欲掏出供状的手一顿,低声询问,“尊主,人受了刑,要不要将供状...” 白羽警告似的睨了她一眼。 簪月吓得神色一凛,当即弯腰退下,去提内室的人犯。 那血淋淋的身子被拖上来时,太后当场失声尖叫,“秦姝!你怎敢!你怎敢将这般仪容之人带到哀家面前,还不给我拖下去,拖下去—” 秦姝一摆手,就有人拿出一面围屏,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太后眼前,隔开了视线,上面的绣屏将犯人的身影过滤得只看得见一团血色,屏风后的女人这才稍稍振作。 张太后抚着发鬓,气还没喘匀净,“秦姝,你真是好本事啊。” 不论何时何地,这丫头都有让人想狠狠掐死她的冲动。 秦姝起身为太后奉茶,眼里毫无惊惧,“娘娘,这样的事,其实每日都在九层台发生,您首次踏进这门槛,受惊是正常的。” 不去看座上之人的眼神,继续补充,“娘娘想要时时关照秦姝,想为陛下把关,不如今日就在此住下来吧,殿里陈设虽不如宫中,但也再没有哪个府邸这样宽敞了,这九层台,娘娘想去哪,便去哪。” “你敢恐吓我?”女人死死盯着她。 “非也。臣日日住在这,有臣和众将士守着娘娘的凤驾,怎敢有人恐吓娘娘啊。”她应和着,到了张太后眼里却觉着她已胆大妄为到想困住自己。 做梦,真是做梦... “娘娘?”秦姝再唤。 张太后深喘了口气,神色恢复,声音却暗哑。 “既然你都动了刑了,那就说说吧。若是说不出来,这谢家的小郎君恐怕也要遭此一难了。” 秦姝从围屏后走出,见谢行周神情并未有太大变化,稍稍松了口气,不知何时起,她有些看不得忠臣良将失望的神色。 本还拎着犯人的那个台间,脚尖狠狠戳向那人的伤口—— 那人惨叫一声,从昏迷中痛得惊醒,无声的张口嚎叫,嗓子已然是喊到嘶哑。 秦姝偏头看着簪月。 簪月耸肩,愧疚地抿唇,不敢抬眸。唉,快功出不了细活儿啊...想要已经卖了身家性命的人迅速招供,谈何容易。 赶忙就近倒了杯茶水,强灌着人喝下去。 “咳,咳咳—”那人声音恢复了些许,哑着嗓子,无力地想要挣脱桎梏,“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拿上来!” 秦姝挪动步子,轻声诱导,“你若是如实说,本宫今日就赏你个痛快。” 那人正是苦苦求死而不得的关头,他死死盯了秦姝良久,终于仰头狂笑,“哈哈哈哈——一切都是我,是我要陷害谢行周,是我毒了那几个劳役,你们强行画押也没用,都是我一人做的!哈哈哈哈...你能奈我何!” “是条汉子。”秦姝回首,“娘娘,可听清了。” 张太后本还稍稍松了口气,听到供状便坐不住了,“什么供状,你若是严刑逼供,这又岂能作数。” “供状?没有的事儿。”她唇边噙着笑意地走到太后身旁,半蹲下去呈仰望的姿势,神情乖巧,“他都当面否了,那就权当不作数了,可好?” 言语中带着些许劝谏,“娘娘也知此事牵扯甚广。若是再纠察下去,臣唯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今日娘娘也在,不如此事就这么了了,此案由娘娘亲自了结,既有了公正,京中也会传开娘娘贤明的名声,况且替谢郎君翻了案,谢家也会感激娘娘的。” “若是娘娘执意追究,臣恐怕,就不能保证这事儿的走向了。” “算无遗策,嗯?”张太后心里一寒,面上却不显,似笑非笑地用护甲点了点秦姝的额头。 算准了自己如今最在乎名声,算准了自己并未狠下心来与谢家这等世族作对。 又算准了,那张弛手脚不利索,她便可“黄雀在后”地抓了人,在这等着自己上门来,等着自己去做这个“秉公办案”之人。 可惧,可怕。 “阿姝的想法,甚好。” 秦姝得到了回应,站起身来,“遵太后旨意,给犯人换身干净的衣服,拉去闹市,当众处斩。” “谢少将军,即刻释放,官复原职。” “臣,深谢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谢行周敛起目光,垂眸叩首。 京城的人心,算是见识过了。 张弛正在殿门外苦等,便见一队台间拖着囚衣犯人,那人发丝脏乱掩住了面容,他看不真切,只分辨得出这群人直冲喧嚣的闹市方向。 当下心中凛然,暗道不妙,心知谢家那小子不会沦落到如此模样。果然不 到片刻,殿门大开,秦姝引着太后走出来。 张太后不忘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来不及细想,快步迎上去,“娘娘,可是案子的真凶找到了?” 秦姝回道,“有娘娘凤驾亲至,什么贼人露不出本相?自然是都招了。太后也乏了,将军脚程快些,速送太后回宫吧,别让闹市的血脏了太后的鞋履。” 李纪在旁看着事态发展,哪还不明白事情已成定局,无转圜之力。今早提点张弛请太后出宫本是自己一念善意,若是成了,张弛性命可保,却不想被秦姝利用个透彻。 如今秦姝盯上了张弛,为保万全,不论是孙无忧,还是身后的大人,都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张太后见张弛还敢发愣,不耐道,“还不启程?” “是,是。”张弛眨了眨眼睛,扶着太后上车,狐疑地回首瞧着她,终是上马而去。 目送着太后一行人离去,秦姝转身,却见那长身玉立之人,负手站于正堂前,神情淡然,静静注视着这边。 “少将军,可是需要白衣快马,回家里报个平安?” 谢行周闻声扫了眼周身,“白衣就不必,一匹快马即可。” 秦姝往回走,看着他那神情,不禁问道,“少将军像是有话要说?事情已了,将军想知道的,本宫定如实相告。” “事情已了了吗?在下怎么觉得这只是开篇,殿下还有大把的算计等着臣。” 秦姝不恼,静待着后话。 “殿下是打定了注意,要借着臣所说的通阳关线索,一家家的威胁下去,直到让涉事之人全部为了自保而交权,如此这般,事情怎会已经了结呢。”谢行周长年不在京师,乍不清楚京师局势动向,这才吃了两次亏。但到底是少年时便以才学名动京城之人,如今搅动局势的人就近在咫尺,他又怎会看不明白。 “少将军,学的挺快。”良久,秦姝才赞赏道,“不过是在刑讯司呆上了一夜,脑子就开窍了啊,这九层台真是灵性。不过,那张弛不是还没怎么样嘛,你是怕人死在我手里,没法亲手报仇了?” 谢行周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殿下说的如实相告,不真。” “张弛不会死在你我手中了,是也不是。” “这个,猜对了。”秦姝笑意盈盈,“方才说的有一点不对,能够为了自保而被舍弃性命的,只有张弛罢了。” “先帝还在时,太后手里无半分权柄,张弛也至多算是个战场的将领,如今说是外戚,不过是个新贵而已。京师的新贵...嗤,换得可快了呢。” “张弛身后的老家伙们,才没这么好对付...” 谢行周垂眸看她,年轻女子漆黑的青眸明明那般好看,可神思却深不见底。 “殿下想用这条线索牵制于人,是为了什么。”许是心里那一丝期待,搞得自己不吐不快了。 “权柄。” “按臣子论,殿下位极人臣,按皇女论,殿下是先帝亲封的嫡长公主。以殿下的聪慧,应该不会将自己置于让陛下忧心的位置上去。” 秦姝抬眼看他,可自己就是在为了权柄,她也怕这途中任务未成,反倒受陛下和群臣猜忌,但她还能怎么着?糟心。 “将军想要听什么?为了将军心中的忠义?从结果上看,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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