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对待这样良善之人,果然还是你更适合。你许了他们什么,一律按照你说的办,下去领赏吧。对了,叫白羽进来说话。”秦姝摆手,坐于书案前,独自研了墨,就闷头不理人了。 白羽“噔噔噔”地抱着剑小跑,脚步沉着呢,秦姝听了他这一路脚踏声,过了良久,人终于出现在眼前,呼吸还没喘匀净就说道,“主子,我还以为你和鸣泉大哥有挺多事要说呢,这才下了楼练剑,没想到他都不能在主子房里呆上一炷香,真是过分。” 秦姝精心写着字,没空翻白眼,“这几日孙府来请了几回?” “嗯?咱家主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孙府天天换着花样地请,属下都不想报上来了。主子让属下留意的谢家和顾玦,各司其职,并没什么异样。” 秦姝字也写好了,满意地拎起来端详了片刻,连同格子上的另一封信一起收在袖里。“孙大人想了我好几天了,为了避免他忧思成疾,咱们得去看看他,备车吧。” “是——” “天色不早了,慢些驱马。”鸣泉瞧着白羽那副逍遥样子,心里不安,亲自帮着马车套马。 “兄长放心,晃不着主子。”白羽收拢缰绳,斜坐上马车前,晃荡着腿等待着秦姝。 鸣泉蹙眉,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来,视线变得不清晰,还是不免叮嘱,“是否要带一队人马随行,当朝公主即便是带了侍卫也不会留人口舌的,我担心回来的太晚,咱们做属下的,最好半点差错也不要有。” 眼瞧着秦姝走来的身影,白羽收回腿,“借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刺主子吧,主子的脾气你知道的,最不喜欢排场太大招人眼红了,兄长出京回来咱们还没庆祝呢,备好酒肉等我回来,嗯?” “嘀咕什么。”秦姝轻斥,纵身上了车,“走吧。” 马儿一声嘶鸣,扬尘而去。 ...... “请了殿下几日都不得见,九层台重地,老臣也不敢贸然登门,只能静待殿下大驾。”孙无忧满面笑意,特意出府来迎。 秦姝自嘲一声,“还不是前几日谢少将军惹得事,这事儿办得虎头蛇尾,太 后娘娘亲至才审出真凶结了案,我这位置坐的虚得很,若是再不老实几日,真怕陛下一生气,再罚我个什么,我可担心着呢。” 谈笑间已是到了正厅,孙无忧敛了敛目光,单手做引,“殿下,请。” “说起来,与大人同朝为官两年,这竟是第一次登门拜会,是秦姝失礼了。”她打量着左右,二品大员的府内奢华,与神讯司上报的无差,可一进府就觉察到的冷清又是为何,稀奇。 “殿下是君,孙某是臣,若非殿下身居特殊要位,为保公正不便走动,臣定是要去府上拜见的。” 秦姝自顾自地坐在下首,把主位留给他,唇边挂着笑,“秦姝还未曾立府呢,大人想来,姝恐怕也无处招待。不过,大人这院子就建得颇为大气,我很喜欢,若是有朝一日立府,大人便把府里的工匠拨给我吧,可不要舍不得。” 孙无忧无不答应,“区区小事,到时殿下有了宫里专派的匠人,还能不嫌弃我府里的人就好。” 两人皆是各怀心思地喝了几杯,孙无忧官场老手了,吹捧起来不着天地,秦姝也耐着性子胡诌自己是如何的身处艰难。 孙无忧顺着这话引入正题,“殿下既要帮陛下稳固朝堂,却只肯独身,自然处事艰难,依臣之见,九层台的监察要务,不如眼前替陛下稳固朝堂来的急切。” 秦姝仰着头,脸上泛着酡色,表示洗耳恭听。 “监察,察的是什么?是贪官,是乱党,是蛀虫。可如今陛下缺的是什么,第一要点,就是肯忠于陛下。陛下在乎你我是不是贪官吗?在乎,但不是现在在乎,而是要等陛下手握大权,等到陛下真正做到了政由己出——他才会在乎。殿下身受先帝宠爱,想是不难明白的。” 秦姝手拄着下巴,静静看他,“孙大人一番阔谈,可谓是惊醒梦中人。” “按照大人所说,为人臣子,便是要思君上所忧之事,行君上所求之事,万事以君上的心思为先,可对?” 孙无忧频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长公主是国家栋梁之材,若是总因为星点小事总被陛下斥责,久而久之被陛下厌烦,岂不是使我大宋之失。” 秦姝低低地笑了,“大人说的应是太后寿宴那日吧,陛下确实留了我说话,也不大满意我所为,看来宫中人的嘴巴太松,这些许小事也能传到大人耳朵里。” “想是彼时殿下还认为,陛下交待的事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做成,而导致效果甚微吧。”孙无忧站起身来为她斟茶,一边道,“臣这些日想了许久,想着……臣若是能为殿下分忧,那既是助殿下在新朝站稳脚跟,荣宠犹如往日,又能为陛下解决日夜所思之事,岂不美哉?这才每日盛邀殿下过府一叙,今日可算把殿下等来了。” 秦姝撑着身体端坐起来,眼底寒芒闪动,直视其人,“大人肯帮忙,那真是最好了!姝却有一事,想请大人拿主意。” 孙无忧醉意全无,虚了一礼,“殿下直说无妨,老臣定谨慎待之。” 秦姝瞧了眼门口,孙无忧会意,正堂内的婢子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门外远远站着的两个侍从。 “不知大人可知,灭南燕前夕,谢行周亲母萧氏,命丧于通阳关,只为请夫君带领大军换道而行?秦姝不才,找到了当年通阳关的守军将士。”
第013章 坑了一个又一个 孙无忧周身一震,心中种种猜想重叠又消散,是了,是了,他早就料想过的,秦姝肯来,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就要看看这场交易,秦姝能不能拿出足够的筹码来换张弛的脑袋了。 “取南燕一仗,十三年前,老臣那时还在会稽郡老家,还真不知晓竟有这等事...殿下既然去抓了人,可见是有所怀疑了。” 秦姝目光如钩,煞有其事的模样,“大人,这还真不是秦姝空穴来风,大人可还记得,那谢行周在九层台做客一夜?” “自然记得,还好还了少将军清白,否则定不好交代。” “谢行周竟与本宫说,是那张弛做贼心虚,担心他会彻查母亲死因,所以才要至他于死地。我哪敢耽搁,这事儿不论真假,只要传到皇上的耳朵,必然要传我问话的呀。”秦姝痛心疾首。 “这虽是前朝事,但据本宫所知,谢骁当年率五万大军前往通阳关可是为了支援先帝。背后之人如此筹谋,若放在前朝或许只算是和先帝的党争,但到了本朝——说是国贼也不为过吧?大人想想,九层台号称拱卫皇室,监察百官,这十三年前意图谋害先帝之人都当了禁卫军将领了,我们仍不知其背后是谁,当今陛下岂能安坐?姝岂敢安坐?” 孙无忧与秦姝距离不过咫尺,他企图从秦姝眼中看见一丝真意,良久才问,“先帝当时是在与南燕大战,会在这时候阻拦援军的人......难道张弛与外敌通奸,妄图毁我大宋?” 女子素白的指尖轻点茶案,敛了目光不再看对方,踌躇思量着,“大人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张弛贪恋财物,若是南燕许以重金,确实...” “不论背后是谁,张弛确实逃不掉了。”秦姝眼中清明,意有所指,“本宫抓的那人未透露出是否还有背后主谋,唯可以证实张弛当年的反常之举。” 她掏出袖中的两封密封好的信件,“说起来,这两纸供状都有谢少将军的功劳。一张,是前几日被斩首之人供出的自己与张弛的主仆情意,另一张,是从舍山带回来的那个通阳关将士,写下当年——张弛私斩谢骁派出斥候的笔供。” “大人,要看看真伪吗。” 在孙无忧的手触及信件的前一瞬,秦姝将信收了回来,“本宫昏了头了,九层台的供状,只有陛下可阅,既已封存,还是不要坏了规矩的好。” 孙无忧堪堪收回手,将露出微微颤意的双手藏于袖中,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不少,“殿下就想要凭这两纸供状,去陛下那定张弛的罪吗。” 秦姝眼中迷茫,仔细收好了密信,“嗯?事情明了,供词清晰,有何不可?” “殿下想立功的心思老臣明白,可殿下且想想,呈给陛下之前,通阳关一案与您还尚无任何关系,日后即便事发,您也至多是一个疏忽的罪名,何况年头已久,未必还会起多大的风浪。” “若是您只确定了张弛的罪名就呈上去,这案子就是在您手里结了,日后只要和这件事有关,可就都是殿下的过错。陛下要是再多心了,您该如何自处?” 秦姝缓缓站起,来回踱步,终还是坐回来,“大人,您可真是一心为秦姝着想,姝险些犯了大错!” 孙无忧继续相问,“况且即便闹了上去,张弛和太后有着亲,陛下定是要为难的,老臣方才说的殿下可是忘了?为臣者要为君上解忧,岂能反过来为难陛下?” 见秦姝信以为真,孙无忧暗暗松了口气。 要说秦姝装乖,她确实是有一套,且百试不爽。 “大人的忠告如雷贯耳,姝,受益匪浅。今日来此的目的本来也是请大人指点,还望大人,给秦姝指条明路。” 孙无忧眸中浑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殿下除了张弛,可还有其他怀疑的人选或是线索。谢行周那边可透露出别的什么人?” “暂时也没来得及查的太深,我知道的都在这纸供状上,也就是张弛。至于那谢行周查到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秦姝叹气,还在喃喃道,“我立功心切,没想到差点惹祸上身。” 孙无忧绷得僵直的后脊缓缓弯了下来。 连语速也不及方才迫切,“天下已然姓刘,叛臣逆贼,早该伏法,张弛这人我会替殿下想办法,至于其他...既然没有别的线索,我等徐徐图之,可好?” 秦姝举杯敬他,“大人肯帮忙,秦姝愿听大人的。” “殿下还年轻,能听得进去老臣的谏言,也算臣还有点儿用。何况臣与殿下皆忠于陛下,互相帮衬,又有何不妥呢?” “大人此番若能替陛下和我解决了眼下难题,日后,秦姝愿为大人效劳。” 二人心里皆清楚——等到张弛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就会是秦姝真正被绑上这条船的那一刻。 朝中结党,不过如此。你帮我处理个人命,我帮你消个案子,一来二去,大家不就一荣俱荣,一 损俱损了? 秦姝心中满意,瞧了眼门外,“天色不早,免人口舌,秦姝也该回去了,随时恭候大人的喜讯。” 孙无忧点头致意,欲起身相送,却不慎将茶盏碰倒在地上。 热茶溅了他一大片衣襟,秦姝回首看去,却见人愣在原地,方才的动作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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