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腿未来得及使出全力,却足以让萧鹤明被迫后退数步。 萧鹤明捂着腰肋咳嗽几声,再抬首时双目猩红,显然是被逼迫到了极致,正巧看见秦姝胸口和左臂出已有红色血迹渗出。 萧鹤明呼吸沉入胸腔,双手重新握剑起势,上步撩斩再次与秦姝缠斗在一起,不同于方才的怒气当头,此时他佯装着只朝秦姝伤口处进攻,知晓秦姝一定会着重防御伤处,而趁其不备刺向其双肩四肢,不出十回合,秦姝双肩和四肢已显露多处剑伤,鲜血随着动作在那一袭白衣上肆意作画,很是醒目。 萧鹤明摆明了是想让秦姝新伤叠旧伤,等她力竭后再给予最后一击。 秦姝极力支撑着,终于在对方动作的间隙找到突破口,一记转身肘正中其头,她这才从缠斗中脱身片刻,靠着刀尖抵地面的力气支撑着身体,低低地喘着气。 已经超出一刻钟了。 没有力气了,几乎快要提不起那近乎六十斤的刀了。 内息大乱,周身剧痛,她已然感知个十成十。 她最能忍痛,可多少处新伤旧伤,都痛不过经脉逆行。 很明显,萧鹤明也感知到了她身体的极限,持剑再度冲来,显然欲趁势结果了秦姝。 秦姝抹了把唇边的血,单手提起刀来,大喝一声,便要再冲过去。 可余光出现了个白袍银甲的身影,是正与尹清徽缠斗得不分上下的谢行周。 两相对视,不知怎地,秦姝竟能从他那一瞬的目光中读懂他的意思。 她也相信,谢行周亦然。 霎时间,谢行周原本要刺向尹清徽的银枪忽而转了方向,直刺向萧鹤明的左胸膛,秦姝趁势飞身下劈刀,直朝萧鹤明的右肩而来。 两相夹击,这一次,提着重剑且在冲刺惯性中的萧鹤明无处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萧鹤明只觉突然受到了一把猛地向后推的力——随即看见那个一向以身法速度之快而行走江湖的人出现在自己身前,用肉身硬生生接下这两个致命招。 萧鹤明踉跄用重剑稳住身体,瞳仁颤抖地看着身前人。 “你……” “主人……”尹清徽被长刀与银枪同时扎中,身体僵硬地伫立在原地,口中不断涌着鲜血。 随着秦姝和谢行周收势的动作,尹清徽的身体一下子没了支撑,瘫软倒地。 萧鹤明惊恐地蹲在他面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主人……快走……”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费力地伸出仅剩的那条手臂,轻轻推了推萧鹤明的长靴。 萧鹤明抬起头环顾四周,那一刻他竟然想在这个情形下找大夫,哪怕是让秦姝帮忙…… 但这样“怯懦”的心思,也只仅仅出现那一瞬间。 他强行镇定地伸出手去探尹清徽的脉搏,便知道他已经药石无医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他重拾起剑来,带着最后的杀招,再无隐藏地朝两人冲去。 “舅舅,你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这句话,像是刑场上,被监刑官掷出来的那一张“斩立决”。 这张亡命牌一掷,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萧鹤明仍在冲刺,手中也仍持着重剑,可身体的力气却已经被抽空。 谢行周几乎是很轻易地卸了他的手中剑,又将银枪抵在他的脖子上。 萧鹤明却不怕他失手杀了自己,顾自回首,朝身后瞧了瞧。 真的被杀个干净。 两刻钟而已,两千人竟能被九层台的人杀了个精光,这九层台何时开始有这般实力了? “舅舅,你受伤了。”谢行周睨着他身上的大小伤口,“不要再反抗了,否则我即使将你就地处决,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你杀不了我。”萧鹤明倏然开口,“杀了我,你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母亲。” “你什么意思?”谢行周愣怔一瞬,眼眶不可控地迅速湿润,他终究忍不住上前揪紧对方的领口,“你在说什么……萧鹤明,你是在诈我!我母亲早就被你害死了!” “随你信与不信。”萧鹤明冷冷道,“成王败寇,我明白,但你若是保不了我的命,我就只能拉着你母亲一起去地下作伴了。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若能和她一起,应该也不算孤单。” 谢行周松开他的领口,沉默片刻,低喝道:“好!好,我信你,只要你待会到了九层台如实交代,我可以尽力保你!” 萧鹤明没有再回复他,却在看那个仍旧蹙眉、不肯懈怠的秦姝。 秦姝越过二人,朝皇宫深处走了几步。 金銮殿方向的声音渐小了,原本殿外的人头攒动也不见了。 萧鹤明见状笑出声来,“丫头,难不成你会觉得,小皇帝能在我那么多武功卓越的弟子的围攻中活下来?你们刚刚训练一年的天子卫有那个实力吗?” 秦姝没说话,拖着手中刀,继续朝着金銮殿迈步。 这条路在她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长,像是走不到尽头。 可在他人眼里,她此刻走的还不到十步。 不知是身体太痛了,还是心有顾忌,她的步伐沉重得厉害。 这时,金銮殿的门,从里面开了。 那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帝王,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踩着不知何人的尸身和血迹,仰头望天。 秦姝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似乎是在蔑视那所谓的白虹贯日吧。 少年帝王收回望天的目光,俯视阶下的时候,看见了秦姝。 炙热的目光像是要隔空将人焚烧殆尽,秦姝不自觉地呼吸不畅,又朝前挪动两步,忽而驻足,轻声唤道:“阿周。” 谢行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闻声应道:“嗯?” “吩咐九层台的弟兄们留下,金武军和禁军即刻出宫镇守重要街道,严格监守在京所有官员的动向,再由你亲自护送萧大人回九层台吧。这一路上,就拜托你了。”秦姝仰了仰头,又尽量让自己的脊背再直一些。 “好,我知道了。” 听到谢行周行动的声响,秦姝又道:“阿周。” “我在。” 她丢弃了手中那柄沉重的长刀,一步步登上金銮殿前的阶梯,“慢慢走,等等我。” 刘笙就站在原地等待她,等着她终于踏上丹墀之上,与自己平视。 “陛下,臣救驾来迟。”秦姝缓缓抬眸,“请陛下降罪。” 少年帝王冷瞧着对方那一身的伤痕血迹,唇齿轻启,“朕方才还奇怪,宫内 出现叛党,除了天子卫却无人护驾,金武军和禁军同时消失,原来是和阿姝一起,被拦在外面了啊。” 秦姝艰难抬起胳膊,执礼道:“禀陛下,萧鹤明、尹清徽和孙无忧联手兴兵谋逆,三人暗中将皇宫守备换防,甚至从地方调来亲兵三万意图掌控京城,形势突然,故而臣救驾来迟,让皇兄受惊了。” 刘笙神色难辨,闻言转身往殿内去,“受惊倒没有,只是他们也太低看朕了,以为安插几个江湖人,就能取朕的命?朕若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也不会放心将尹清徽的弟子们都安置在皇宫里了。” 秦姝跟上他的步调,随之迈入昏暗的大殿,低低附和了句:“是啊,他们忘了,陛下的武功也是先帝亲自传授过的。” 在刘笙的背后,秦姝抬起手,从三千青丝中取下其中一支长钗,紧紧反握于手中,随即身体绷紧,蓄势待发。 “所以臣从来都不认为,他们伤得了陛下。” 长钗带着劲风直朝皇帝颈部要害扎去,瞬息之间即可得手,皇帝却忽而偏头闪身,回手翻腕擒住秦姝的腕子,顺着力气将人扯到自己身前,另一手化掌为爪,朝秦姝正面喉管处逼近。 这一招是带着必定将其就地拿下的气势。秦姝少时便听闻刘笙膂力过人,当知若颈部受控在对方掌中,自己便只能任人宰割。当即也顾不得原本就疼痛非常的左臂,反掌截肩阻击躲过这一致命招,此时,两人的双臂皆交叉受困在一起,互相受力互相制衡,谁也无法轻动分毫。 “阿姝,你竟真敢对我动手。”刘笙目中哀伤,“你以为我在金銮殿内搏杀的时候没有怀疑过你吗?你以为我方才不想杀了你吗!可是看到你的那一瞬,我便全都想通了,我愿意给你机会,只要你从此以后乖乖在我身边,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会继续重用你,重用许青霄,但我没想到,你竟铁了心要杀我……” “阿姝,他们想杀我夺权,我都想得通,我都可以认,可唯独是你,为什么连你也想杀我!” 秦姝轻轻扬起头,目光再无任何收敛,“因为你该死。” “秦姝!”刘笙厉喝道。 “因为你该死!”秦姝高声道,“自你上位后,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在你的手中,你口口声声说要压制辅臣,政由己出,我以为你是要靠着自己的能力成就一番功业,没想到只是把权力转移到那群|奸佞手里!刘笙,你识人不清,用你那所谓的权谋杀了所有真正为你好的人,又将刀挥向了日日期盼你能施恩于他们的贫苦百姓,你扪心自问,自己配做皇帝,配做天下人的君父吗!” 刘笙道:“所以你就要替天下人来杀我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陛下手中沾了多少人的血,就该为多少人偿命,不是吗?” 刘笙被她的冷漠刺伤,更是气得发笑,自己与阿姝此刻交叠互挟的手臂像是他对她的忍让一样讽刺。他不想再与她这般近距离的对峙,冒着手臂脱臼的风险也要强行破解了招式,趁秦姝不察,一掌正中秦姝腹部,生生将秦姝逼退数步。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手底下没几条人命,又有哪个皇帝是因为这几条贱民的命而死的!秦姝,我看你是昏头得厉害!” 秦姝手扶在墙壁上,弓着腰,剧烈的疼在身体里疯狂翻涌。尽管如此,她仍然直言道:“没人能让皇帝因为这个原因而死,是因为他们杀不了皇帝,而不是你的命当真比其他人的贵重。” “……”刘笙一阵哑然。 他望着秦姝,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他有些蹒跚地走向阿姝,问道:“我杀人,我玩弄权术,是为了真正登上这天下最高的位置。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若是给天下人机会,天下人皆如此,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想要活下来,便只能不停地追逐权力,这难道不是你我从小便知晓的道理吗?世人的命,何时与上位者的命相提并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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