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信?”刘澈低喝道,“秦姝在京都,谢家也在京都,萧鹤明的本事是通天了吗!竟然连皇宫都闯得进去!” 顾琛答道:“三殿下不知道京城的艰险,萧鹤明与孙无忧密谋多年,深受陛下器重,他们在宫内宫外安插了不少刺客,又趁谢骁将军辞官、长公主病重时攻进皇宫,这才有机可乘。长公主与谢少将军进宫护驾时,只来得及擒住萧鹤明了。” 刘澈瞳仁颤抖,步步朝顾琛逼近,“秦姝,病重?” 顾琛仍垂着头,维持着君臣礼节,回话道:“是,长公主身上多处重伤,如今拖着病体带领九层台和金武军镇守皇城,只等着三殿下尽早回去,以定局势。” “可是,皇兄刚刚驾崩,我此刻回去,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刘澈说道,“尚书与太后,可不要把小王当蠢人了。” 顾琛平静道:“萧鹤明起事那日,所有人都瞧见了,大家心里皆清楚,陛下死于萧鹤明剑下。三殿下此刻入京,是奉皇太后密旨继承父兄基业,合情、合理、合法!如今我大宋百废待兴,万事皆需三殿下登基后再做决断,所有人都期盼着殿下,绝不会出现众矢之的的境况。” 刘澈忽而问:“顾琛,我能信你吗?” 顾琛说:“能。” 刘澈的手重重地拍在顾琛肩上,像是信任,又像是重担,“那便,拜托你了。” 顾琛终于弯了弯唇角,沉膝埋首,恭谨地行了臣子大礼。 他就知道,这位三殿下堪此重任。 顾琛随着刘澈踏出房门时,刚好碰见门口等候的沈南归,两人点头致意的动作刚好落入刘澈眼中,刘澈停下脚步,开口便要为他二人介绍,二人却道他们在京中便已相识。 自是相识的。若无沈南归前些日书信寄往九层台,言明三殿下在会稽郡亲身教难民正确的农作之法,大力嘉奖勤于耕作养蚕的农户,使会稽难民的情况在短短半月间焕然一新,顾琛也不会义无反顾地参与这场皇位更迭。 刘澈见二人相识,便自去收拾行李了,只留下二人慢慢叙旧。 二人虽相识,却也无旧可叙,顾琛原本要走,却被沈南归拦下。 “微臣只有一个问题。”沈南归说。 顾琛吸了口气,“沈御史不妨直言。” 沈南归的声音极低,也极压抑,“殿下她,为何非要杀了……殿下难道不知道,若此事败露,三殿下不会放过……” 弑君者,人人得而诛之。 顾琛目中黯淡,踌躇片刻才道:“这事,是我与你老师卢夫人共同的想法。皇位上的那位若仅仅被废,三殿下登基后将终日有肘腋之患,到时朝局不稳,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沈南归咬紧牙关,“所以你们就选了她来动手!” 顾琛抬眸道:“这本就是殿下的主意,只是殿下当时高烧不退,恐思虑不周,才问了我们的意思。沈御史,你多虑了。” 沈南归沉默良久才道:“若事情败露呢。” 顾琛提步便走,“只要三殿下是清白的,即位后便不会再有人敢追溯往事。” …… 宜都王刘澈奉旨入京那日,显然没有顾琛携旨意出京那晚低调,或者说,经过近十日的全城戒严,全城的大臣和百姓已经能猜到一些苗头了。 更别提这位宜都王是当朝尚书令亲自迎回来的,这不是寻常进京面圣的流程,甚至不是皇帝病重需要亲王摄政的流程。 比较敏锐的一些勋贵世家,在看到刘澈的马车进京时,便明白宫中皇帝已经驾崩了。 出身世家的官员们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无忧,又与临近之人相互交换了眼神,才对孙无忧开口道:“孙侍中,今晚王家大人要办酒宴,咱们一同去罢。” 孙无忧原本要推拒,可另一侧的大人也如此劝说,推拒不得,只好应道:“好吧,好吧,既有好兴致,那就聚聚吧。” 宜都王刘澈与尚书令顾琛、御史沈南归入京后,沿路不停,走中直道径直前往皇宫。 踏入宫门时,刘澈只觉得宫中远比他想象的凄清寂寥,无人指引,更无人迎接,唯有满身透着肃穆之气的九层台台间沿路列了两列,路的尽头是他近些夜晚常常梦到的金銮殿。 他回首与顾琛对视一眼,尽力驱散心头不安,率先朝前迈步。 行至一半,他又觉不对,转头问道:“我奉太后旨意回京,是否应该……先去拜见太后?” 顾琛垂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上,回道:“入京时禁军回报,皇太后忧思过度正处休养,三殿下且等到太后宣召时再前往拜见,即可。” “那我们现在是……”刘澈有些迟疑。 顾琛淡笑道:“此刻宫中只有九层台驻守,无任何闲杂人等,三殿下舟车劳顿,尽可自便。” “九层台……”刘澈喃喃着,忽而问:“对了,秦姝呢?她在哪?” 顾琛摇摇头,只当不知。 刘澈还要再问什么,却遥遥望见金銮殿走出一女子,女子走路不甚平稳,甚至还需扶着门口高柱,可旁人要来搀扶时,她仍一把拒绝,顾自踏上长阶,一步一步地朝刘澈走近。 即便距离稍远,即便女子一身被血染了色的破败长裙,刘澈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秦姝,是他一直不敢小觑的人。 他快步迎了上去,还不等近前,就见秦姝在行走长阶的最后几阶时双腿一软,倏地摔倒在地。 他不免惊呼,连忙上前将人扶起,“皇姐这是怎么了?竟虚弱至此。”他朝着面色苍白的人儿说着,手指在扶起秦姝时不经意地搭上她的手腕。 探脉的下一刻,他心中的石头才堪堪落下几分。 没想到,秦姝竟是真的伤重成这样,并无一丝作假。 “王爷见笑了。”秦姝屈了一礼,轻声道,“陛下驾崩后,臣留守在宫中,无一日敢懈怠,唯恐外面居心叵测之人趁大位空悬,趁虚而入,故而也来不及照料身上这点小伤了。方才臣在殿中整理前些日百官的奏折,听闻王爷回宫,便走得急了些。” 她抬眸望了一眼刘澈,“宫中朝中,都在期盼着王爷早日入京,主持大局。” 刘澈笑意不达眼底,“小王奉旨入京,主持大局固然要紧,可秦姝姐姐保重身体,以备好生辅佐小王也同样重要,毕竟如今的京城将士们、官员们,都对姐姐更加熟悉,小王日后也要多靠姐姐提点着,不是吗?” “王爷说笑了。”秦姝缓缓道,“如今的禁军统领是陛下和先帝皆颇为器重的许青霄,官员们也多半敬佩和向往顾尚书和卢中丞的才学品德,军中朝中,怎么说也轮不到臣来提点王爷。臣此次护驾受伤,是伤了经脉根本,恐怕日后再难习武,也不宜再执掌九层台了,还望王爷体恤,许臣辞官,出京休养。” “皇姐这可为难我了。”刘澈闻言扬眉,“皇姐您是护国长公主,就算辞了九层台的差事,也是合该享受荣华一生的,怎能让你独自出京去过苦日子?不如本王在京中给你置一处公主府,你以后便可潇潇洒洒地……” “臣若离京,也不会孤身一人的。”秦姝抬眸,正色道:“谢少将军,与我互为心悦,我二人约好了一同辞官离京云游天下,还望王爷恩准。” 刘澈这回倒是有些迟疑了。 秦姝知道,此人极为忌讳世家中人。 自己若能带谢行周远离权力场,于刘澈而言,是难得的好事。 毕竟谢行周此次也算有功,若留下,定是要论功行赏的,以他如今的威望和品阶,若再加官进爵,便是下一个谢骁。若假以时日谢家再次与士族联姻呢?——这是刘澈不愿意看到的。 刘澈的身体微微后仰,与秦姝拉开些距离,在她的注视下应道:“好,既然皇姐已经安排妥当,小王若再干涉,倒显得不通人情了。” 阿姝弯了弯唇角,抬手执礼,“那便,多谢。” - 夜色过半,王家府邸只留下一桌平日交往甚密的世家勋贵们。 勋贵们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劝酒,像是没个尽头。 “这次宜都郡王入京,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动荡,皇宫仍是不准咱们进入,孙大人,您若是有什么消息定要提前透露给咱们,咱们士族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呐。”王家大人朝着一直沉默的孙无忧举杯道。 孙无忧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是自然。先前我代表世家在朝中斡旋,大伙儿也都看见了,这次也是一样,不会让诸位身涉险境的。” 王家大人随之一笑,朝门口下人吩咐道:“快,把我为孙大人准备好的好酒奉上。孙大人一心为我们世家荣华,劳苦功高,今日当得老夫这一杯好酒!” 随着那一壶酒倒入孙无忧杯中,在场人皆开口恭维道:“是啊,孙大人当得这一杯,日后我们还要全仰仗孙大人呢。” 孙无忧推拒不得,被簇拥着喝下那一杯,才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酒!” 可那杯烈酒下肚 后,席面气氛明显冷却,他有些疑心,还不等出言相问,便觉肚中如同烈火灼烧,他痛得说不出话,刚勉强张口,便呕出一口黑血。 “你……王佩,你们……” 他们竟敢给他下毒! 王佩与一众勋贵正冷冷凝视着他,“孙大人,你可别怪我们,谁叫你带着世家赌错了呢。” “什么赌错了……你们懂什么!”孙无忧捧腹哀嚎着,“传大夫!来人!” “你带着世家站到萧鹤明一派,可是萧鹤明输了。”王佩一字一句,陈述着现下的事实,“萧鹤明输了不要紧,若小皇帝还活着,他如此好骗,又那般信你,事情倒也还有转机。可惜,刘笙死了,换了个刘澈上来,刘澈在会稽郡为了几个农夫甚至敢和世家叫板,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另一位大人横眉道:“萧鹤明被抓进九层台,刘澈又正愁着制衡世家的艰难,焉能不借此机会让萧鹤明多招供几个参与谋逆的世家?孙大人,世家联手对你下毒,并非与你有什么仇怨,而是为了自保!” 孙无忧艰难道:“为了自保……便拿我的人头当投名状!我一生为世家……你们竟狠毒至此!” 王佩与身旁几位大人哼笑一声,“为士族而死,不也是你死得其所吗?孙大人。” - 九层台。 “殿下呢?听说殿下回来了?”簪月一从地下的刑讯司出来,便扯着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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