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爽秋风刮来,带着空旷殿宇中的寂静,带着深宫女子的哀思与落寞,将门外而立的两人吹了个透彻。 门开,门后那人踏风而来,一身月白素衣,不像中宫娘娘,倒似月上仙子。 若是,她眉眼中的哀凄能再淡些,或许会更像。 另一端的婢子见了门外的二人,立即叩首道,“给两位长公主问安。” 皇后的目光与秦姝的视线相触,眼中含了浅浅笑意,“阿姝,许久未见,今日不忙吗。” “不忙的。”秦姝道,“许久未见,司马皇后。”
第064章 前朝,本朝 司马静淞, 如今的大宋皇后,曾经的大宋皇太子妃,亦是从前的——晋朝公主。 先帝在晋朝掌权多年, 尽管那时的司马皇族在朝中已形同傀儡木偶, 但身为嫡出公主的司马静淞仍在父兄的庇佑下天真浪漫,悠然成人。可她这样的出身,总是要与朝中重臣联姻的,刘笙便理所应当地成了尚公主的绝佳人选。 或许她人生的悲剧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吧,可天真的小公主又怎会料到呢?她只会疑惑为何总是见不到自家驸马的人影,为何母后时常偷偷抹泪,为何父皇越来越惶恐易惊。 直到两年前,再也无人能挡住先帝之势, 也再无人能救一救残败不堪的大晋王朝... 司马静淞的家人, 就是在刘宋王朝开启的那一刻, 彻底离开她了。 前朝公主,本朝太子妃,本朝皇后——是她。 曾经的家中宠儿, 如今的无家孤女——也是她。 起风了, 她那垂在肩上的三千青丝被轻轻抚过, 秋风拢着她的发梢戳了戳她的面庞,像是想要与她玩耍, 逗她开怀。 静淞拨开额前的发丝,露出淡淡笑颜, “不知是两位妹妹来,没来得及梳妆, 见笑了。” 秦姝目光深深,拱手道, “娘娘恕罪,是臣听下面的人说皇后许久未踏出宫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才冒然打扰,若是惊扰了皇后,是臣之罪。” 静淞出奇地歪了歪头,恍惚间流露少女之态,“阿姝,你还是这般恭谨,从不肯跟着人群一齐踩我一头。” “娘娘说哪里话,娘娘千金之体,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冒犯娘娘,臣定会替娘娘处理妥当。”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静淞道,“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又怎会去死呢?”她迎着秦姝的目光,觉得有些异样,想来对方怕是不信,又道,“这深宫对你们来说,是孤苦寂寞之地,可于我而言,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啊。我不会觉得这里闷,所以也不会很想要出去走走。” 刘媛见此二人寒暄个没完,好看的眉头又皱起来,扯了扯秦姝的袖子道,“这是作甚,是要一直在这冷风口里说话吗?” 秦姝抬眼看去,两人虽距离遥遥,话音却能听得清楚,“娘娘,汝阳长公主是来替太后问话,近日可有外臣入宫,惊扰娘娘。” 司马静淞大袖中的指尖一抖,不露痕迹地将双手叠在一处,含笑回道,“原来是太后关照。请回禀,臣媳宫中不曾来过不速之客。”顿了顿又道,“宫外...是出什么事了吗?” 秦姝盯她半晌,方才答道,“陛下令,后宫与前朝不得互通,外臣入内宫须得凭借圣谕。故而娘娘的话,臣回不了。” 世人都知道的,她不必回;世人不知道的,她回不了。 静淞的双肩紧绷,她终于不再执着的站在门内,而是提步踏出,一步步的向秦姝走近,“阿姝。” “我没见过外人,但若是真有什么事儿,我还是希望你能...哪怕只是暗示我。” 她走近许多,甚至还想上前来牵她的手。秦姝却垂眸一瞥,后退一步暗暗躲过,稍稍垂首道,“娘娘勿要为难臣。” “为难吗?”静淞仍旧近前,目光黯淡几分,“我忘了,你只听那个人的。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秦姝猛然抬首,凶光已现。 静淞却直视其目,“那个人死了,你听谁的?” “是新的皇帝吗?” 此刻二人间距之近,几乎听得见对方的呼吸。 “皇后不该问。” “为什么?”静淞倾身,在她耳侧轻轻道,“我还以为,只要是刘宋皇族之人,都是你的主子呢。” 她声音之轻,绝无第三人听到,“刘宋皇帝可以,太后可以,你口口声声称我为皇后,那我可不可以?” 秦姝偏头,极其满意她这幅私下里显露原形的样子,对于自己来说,这算是省了许多心力。 若许多事已成定局,那自己早几分勘破此人,早几分破局,大宋局势才有可能早几分安稳下来。 今朝根基薄弱,绝容不得长时间的内忧外患。 “皇后娘娘,想做姝的主子,又有何难。”秦姝一笑代之,眼底的狠厉几乎不加掩藏,“君臣之间,总需信任才能成事,娘娘对臣,当真信任吗?” 只要这个女人肯继续她的动作,只要她没有隐匿下去埋藏祸根。 一切都不会太难。 “喂,你们俩嘟嘟囔囔什么呢?什么时候这样亲密了。” 静淞退开一步,唇角的笑还没完全消去,柔声道,“我在与阿姝说,以阿姝的身手,下次,便自己从墙上翻下来吧。我一个人开门,很是费力的。” 刘媛狐疑地看过去,她本就是一念之差才随秦姝来此,没想到什么都没问出来,还搞得像关系有多亲昵一般,实在是无趣。仔细想来,那孙无忧是皇兄的近臣,保不齐只是替皇兄问一问皇后的近况?毕竟是国母来着。 想到此处,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皇后要回我母后的话,我已经记住了。既然没有旁的事儿,臣妹这就回宫去了。”她上前扯了扯秦姝的袖子,“你不走吗?” 秦姝这才将目光移回来,眨了眨双眸,“是该走的,台中还有事要做。” 向司马皇后拱手辞别,两人各自离去,只留下那眉目平和的素衣女子驻足痴望,她站在自己的宫门口,前,是秦姝一步步迈入白日之下的背影;后,是熟悉且幽深的清寂宫廷。 她目送着,日光笼罩过来,照得她眸色浅浅,她终究是轻轻道了句,“你我,非同路。” 从你跟在那个人的身后,毒死我的父兄时起,我们今生就无法同行了。 末了,背影几乎看不见了,她才回身走进自己的居所,步伐坚定而有力——孙无忧,你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 ...... 秦姝对正在戍卫内廷的顾玦交代几句,便出宫了。 白羽仍在宫门口的姝字马车上浅眠等候,察觉到秦姝的走近倏然睁眼,见秦姝眉梢微扬,就知此行有些收获,连忙掀起竹帘道,“主子。” “嗯。”秦姝窝了个好位置。 “饿不饿?这都午时了,您好像是晨起就没吃啊,属下带您绕一段路去买些吃食吧,这样回家就能立马开饭了。” 女子唇边泛起淡淡笑意,“就知道吃,那就去吧。” “好嘞。”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第065章 保全 马车顺着长街走呀走呀, 绕了又绕,拐了又拐,几乎快要把阿姝晃睡着了, 车才停了下来。 秦姝正睡眼惺忪着, 单手掀开窗帘的 一角,如愿见着白羽在街边的摊前等候,这才撂下帘子阖上了眼,唇角弯弯,很是自在。 此处摊子蛮多,有些嘈杂,可又不同于往日的嘈杂...秦姝竖耳朵一听,勉强听出远处人群的啜泣和呐喊声。 不对。 她倏然睁眼, 猛地撩起竹帘向空中一瞧——午时已到。 是他在... 发怔间, 白羽已然返回, 手里还提着几笼热食,望着秦姝疑惑道,“怎么了, 主子。” 女子的指尖微微颤抖, 掌心的竹帘被紧了又紧, 终是被重重撂下,“无妨, 回去吧。” 马儿再被驱使,引着马车缓缓前行, 正朝着那个喧杂的方向。马车颠簸,秦姝只觉浑身的力气快被颠个干净, 似乎每每晃动一次,都离那人群更近一分。 短鞭抽打血肉会发出什么声音, 鞭上的倒刺勾扯旧伤是什么声音,她几乎全听得见。 可她听得更清楚的,是人群中的那一声声“冤案”,是夹杂着啜泣与哽咽的震声呐喊,是谢行周多年如一的良善与赤诚所换来的人心。官职可以夺去,功劳也能被抢走,但从古至今最抢不走、做不得假的,就是每人心中的那杆秤。 那杆秤,能让人敢替他叫一声冤屈,叫一声权势压人,也能让人无法呼出声,只暗暗感叹京城是否要变了天。 可不论发声与否——没人相信他有罪。 刑场之下,有受过他相助的磨刀匠阿尧,有常常喊他多添衣的包子铺三婶,有每日拉着一车沉重的木桶、只要被他瞧见就会搭把手的陈翁,还有许许多多低阶将官的妻儿。本在孩儿眼中战无不胜、甚至会出现在童谣中的小将军,如今却被架在刑场上,背对着台下,只露出皮肉模糊的后身,他们连将军是否痛得落了泪都不知道。 白羽显然也瞧清了刑场上那人是谁,回头望了眼车内,竹帘后面安安静静,大抵是睡着了。 也罢。白羽想,有些事于她而言,实在是无力相顾。 念及此处,手中马鞭暗暗一抽,马儿脚程加快,踏出这一片愤懑哀伤。 - 慈宁宫。 “娘娘,臣下次来,可说不准是什么时日了,还望娘娘万万谨慎,早日寻得那物件。”李纪起身,沉声道,“边关告急,若是娘娘在大军出征前还是拿不出东西,恐怕就,竹篮打水,人去楼空了。” “我...可是我!我都找遍了,我真的不知...”张太后急急道,“若是我能找得到,我岂会不给你!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李纪却不屑于瞧见女人的慌乱神色,理了理袖口,疏离道,“是啊,这是唯一的机会,而娘娘能做的,就只有将物件完好的交给臣,否则臣与娘娘,都难以翻身了。” 见着张太后双眼无神,整个人跟魂不附体一般,李纪更觉此人不堪大用,万一哪个环节出错,这口气乱了,可就不大好了。 他走上前去,稍稍俯身,“娘娘知道吗?” “此次项安长公主能够控制后宫出入,是御史台一力促成,御史台卢氏子弟的能耐,太后不会不知道吧?眼下她已能控制半数朝堂,若是娘娘这次又输了,后宫,大抵就真成了人家的了。”他低声道,“况且,最有可能杀害张弛将军的谢家小郎君,可是和长公主亲近得很呐...到时后宫都姓了秦,娘娘,您就要步中宫的后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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