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还是别装了罢? 心一横,沈妙舟猛然睁开眸子。 窗前□□凤喜烛忽地一闪,“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 未等她反应过来,突然有一只手捏住她娇嫩的双颊,迫她张开唇瓣。 虽然隔着一层易容用的面皮,她也能分明地感觉到那只手微微发凉,要比常人体温低了些许。 接着,一颗小丸被丢进口中,又凉又滑。 那丸子的尺寸太小,竟然毫无阻碍地,径直落进了她的咽喉。 卫凛长指一收,手背在她颌下轻轻一推,合上了她的齿关。 沈妙舟大惊,“腾”地一下坐起身,捂着喉咙问他:“你你你喂我吃了什么?” 卫凛站直身,瞥她一眼,淡淡道:“毒丸。” 沈妙舟顿时瞪圆了眸子:“!!” 来不及细思,她急忙趴伏下身子,将手指抵在喉间,试图将药丸逼吐出来,然而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抿了抿舌尖,却根本品不出那毒丸里有什么东西,再搭上脉搏,枯着眉分辨了半晌的脉象,也是一无所获。 卫凛负手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乌黑发顶,轻哂一声:“不必白费力气,这是历代锦衣卫指挥使所传秘毒,入口即化,脉象也查不出异样。” 沈妙舟:“……” 她对于医理只能算是粗通,就算能辨出是什么毒,也不晓得该如何解毒配药,可如今精于医术的爹爹又不在。 完蛋了。 她暗暗懊恼自己当年怎么就那般贪玩,不肯好好同爹爹学医。 不过卫凛更是可恶!只因为她去了趟书房,撞见他毒发,就要将她灭口?方才见他难受,她竟还一时心软,想着要帮他一把,真是昏了头了! 沈妙舟越想越恼,气得直咬牙,既如此,还费这大劲与他周旋什么?左右现下屋内没有旁人,倒不如干脆与他一搏,逼他交出解药,好好问出他的来历底细,再去寻爹爹。 打定主意,她左腕一翻,玉刀悄无声息地从袖囊落入掌心。
第05章 入宫 沈妙舟攥紧刀柄,正要起身上前,电光火石间,脑中却灵光一闪—— 不对。 纵使卫凛手段再狠辣,自己现在毕竟还顶着皇后养女、皇帝赐婚的名头,他轻易杀不得。更何况,若今日撞见他毒发的当真是秦舒音,那她定然不会猜到杀手楼头上,他又有什么可忌惮的,以至于非要灭口不可? 她方才是被气晕了头,又因窥破卫凛秘密而暗自心虚,竟没想通这个关窍,险些打草惊蛇。 既然不是灭口,那多半便是要挟了?倒不如先听听他有何说辞。 很快,卫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音色冷淡如寒月:“此毒三日后发作,明日入宫,只要你莫对旁人提起今夜之事,我自会给你解药。” 沈妙舟闻言微愣。这个倒是不难,她又不是秦舒音,自然不会和皇后说什么闺房之事。 不过……卫凛忌惮的是什么人?难道说宫里还有人会这样熟悉杀手楼么? 她想得入神,没有立时答话。 卫凛似是没了耐心,忽地弯腰欺近,长指捏起她下巴,凤眸沉沉地逼视下去,声音比方才更凉薄了几分:“我说的,可明白了?” 二人距离猛地拉近,近到简直呼吸可闻,沈妙舟鼻间都是卫凛身上微凉的降真香味,与她的气息纠缠交织,像是在无声间铺开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从四面八方将她笼住。 恍惚间沈妙舟竟觉得空气有些稀薄,连喘息都费力。 她像一条脱水的小鱼,被迫地怔怔与他对望。 卫凛的半边脸颊被烛光照亮,半边脸颊溺于昏暗。 旁侧烛火轻轻一漾,他的瞳仁被映成清透的琥珀色,像是一块上好的浅褐独山玉,温润之下暗芒流转,仿佛有种直直看透人心深处的锋锐。 没来由地,沈妙舟心头一突,生出一种淡淡的熟悉之感。 她回过神,悄然收回玉刃,杏眸睁得圆溜溜,一脸单纯地看着卫凛,发誓一般哄骗道:“我既与夫君成了亲,自然以夫君为先,我定不会乱说的!” 乳黄色的烛光里,少女肤色白皙莹润得仿若东珠,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脖颈纤细,仰成一个柔顺温婉的弧度。 看起来很是娇弱。 卫凛骤然松开手,轻扯了下唇角:“这般最好。”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出了主屋。 ** 翌日。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沈妙舟被盈霜轻轻唤醒,说是再不梳妆怕要赶不及入宫。 冬日里天色亮得晚,海棠菱花格纹窗却微微透出一片光,看来时辰确实不早了。 沈妙舟打着呵欠坐到妆台前,细细地检查一番易容后的样貌,摸到两侧脸颊,上面似乎还隐隐残留着被卫凛指腹捏过的触觉,干燥,微糙,冰凉。 那双形状极俊的凤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沈妙舟冷不防打了个寒噤,困意霎时烟消云散。 盈霜一面为她梳妆盘发,一面细致地交待她面见皇后要注意的种种事宜,沈妙舟记性极好,虽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听过一遍也都记在了心里。 皇后是她的舅母,平素里倒是常见,但如今扮作养女身份,不想节外生枝,自然得小心一些。 刚刚梳洗停当,用完早膳,府里的老管家便到了门外,隔着屋门恭恭敬敬道:“夫人可收拾妥当了?车马已经备好,就在二门外,公子请您移步过去。” “嗯,就来。”沈妙舟应下,走到门口时扭头看向盈霜,眨眨眼,小声道:“莫忘了去取我的钗环。” 盈霜给她系好斗篷,后退半步,垂首应道:“夫人放心。” 沈妙舟点点头,出了屋门。 一出门,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她这才发觉后半夜竟落了好大一场雪,庭中白茫茫的一片,极是素净。 她最喜下雪,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一路由管家荣伯引着,穿过回廊,出了垂花门。 卫凛已在车上候了有一阵,沈妙舟上去时他却坐得很是板正,脊背似乎撑起一把无形的戒尺。许是毒伤发作的缘故,他面色有些苍白,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羸弱。 恍惚间沈妙舟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不是血火里拼杀的阎罗,反倒是个锦绣堆里温养出来的贵公子。 她视线向下扫过卫凛腰间,象牙制成的指挥使牙牌就静静地垂在那条乌皮革带上。 眉心一跳。 沈妙舟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坐好。 不能急,先拿到解药,弄清楚卫凛和杀手楼的关系再说。 卫凛淡淡瞥她一眼,朝车外吩咐道:“走。” 长廷应是,马车辚辚行起,车轮压过松软的落雪,发出细碎轻快的咯吱声。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在皇宫东华门外停稳。 刚刚穿过宫门,走上夹道,一个眉眼带笑的内侍踩着小碎步急急迎上来,对二人呵腰行礼,一迭声地逢迎道:“恭贺殿帅新禧,这可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啦。您是不知道,昨儿个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有多高兴!这不,一大早就让奴婢来此候着,就等着见您二位呐!” 卫凛面上看不出情绪,只轻扯了扯唇角算作示意。 那内侍神色不改,仍旧满面堆笑,很是殷勤地一比手,呵着腰在前侧引路。 瞧着内侍的那副谄媚模样,沈妙舟心中暗暗咋舌。 若换做从前,内侍自是不会这般露骨地逢迎锦衣卫的,前司礼监太监刘冕,在外提督东厂,在内手握批红,深得皇上爱重,是连首辅崔涣之见了都要退避三分的人物。 而彼时卫凛还不过是个指挥佥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竟敢下令让人阉了刘冕唯一的侄儿,这下算是彻底绝了刘家的后,掀起的惊涛骇浪非同小可,锦衣卫和东厂的仇怨从此越结越深,暗地里斗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然而自打三年前卫凛坐上指挥使的位子,整个锦衣卫衙门圣眷日隆,势头渐渐压过东厂,直到去年皇上裁撤东厂,又夺了刘冕的批红,锦衣卫如今竟是真真的一家独大,炙手可热。 刘冕如今虽还留在皇帝身边伺候,但终归是日落西山,偌大个东厂说败便败了,眼前这人该是有多毒辣的手段。 沈妙舟摇摇头,心中感叹起来,不禁多瞟了卫凛两眼。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卫凛微微偏头望过来,目光清凌凌的,隐有警告之意。 偷看被抓包,沈妙舟一个激灵,杏眸瞪得溜圆,满脸无辜地和他对望。 卫凛眼中掠过一丝讥嘲。 “殿帅、乡君,烦请在此稍后,容奴婢为贵人通报……”前方的内侍正转过脸来,恰巧撞见二人这一出眉眼官司,顿时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都被挤成了一道缝,“哎呦喂,瞧二位贵人这般的浓情蜜意,若是让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可不定怎么欢喜呢!” 沈妙舟:“……” 转头看一眼卫凛,他却好像并没有反驳的意思,神色淡漠沉敛。 内侍笑吟吟地呵腰行礼,转身便要入内通报,刚迈出一步,东暖阁里突然传出“哐当”一声巨响,接着便是茶壶杯盏被扫落一地的噼里啪啦声,伴着一道蕴满雷霆怒意的叱喝当头砸来:“废物!一群废物!给朕滚!” 随后暖阁的屋门被人拉开,一个中年武将顶着满头茶水,狼狈地退了出来,路过沈妙舟和卫凛身边时,茶水顺着鬓角蜿蜒流下,他满面尴尬地一拱手,闷声道:“见过殿帅。” 卫凛微微颔首。 沈妙舟认得他,禁军的副统领张勋,那日当值护卫相国寺,领兵追她的便是这人。 她心神一霎绷紧。 惹得皇上如此震怒,难道是还在追查那夜相国寺之事? 此案若是由着他们追查下去,不知将要牵扯出多少麻烦。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时为了脱身,曾不得已扔下一件斗篷。不过那斗篷并非出自她府上针织房,是她遣丫鬟随意在成衣铺子里买来的,没甚特别之处,想来应当算不上破绽罢…… 心下稍安,沈妙舟随卫凛进了暖阁。 屋内烧着地龙,热意蒸腾扑面,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窒闷。几个小黄门弯着腰,麻利无声地收拾好一地狼藉。 “寒玦,阿音,你们来了。”皇帝脸上余怒未消,见二人进来,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语气中带着疲乏。 卫凛拱手,淡声道:“谢陛下。” 行过礼,沈妙舟随他一道在旁侧落座。 皇帝斜倚着炕桌,反复打量了二人几眼,面上总算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慨叹道:“果然般配。阿音虽非朕与皇后亲生,但自幼养在皇后膝下,说起来与朕亲女也算无异,能觅得如此良婿,朕和皇后都甚感欣慰。如今你既已为卫家妇,日后便要以夫家为重,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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