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如此。 只是……般般,我疼啊。 眼尾隐约有了点湿意,卫凛闭了闭眼,喉结微滚两下,过了许久,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应道—— “好。” 只当你我……从未相识。
第50章 转机 夜色深浓, 城西别院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玄午和青松将张嵩远远引去了城南,又带着王府的护卫兜了好一会的圈子,刚回到别院准备复命, 忽听见大门方向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喧闹声。 “青松!玄午!人呢?快来人啊!” 是长廷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疾厉, 其间又掺杂了几分令人不安的惶急。 玄午和青松愣了一瞬,齐齐冲出院门,就见自家主子被长廷负在背上, 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尽是冷汗,看样子竟像是伤重危急,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挎着药箱,帮忙扶托着身子, 匆匆忙忙地紧跟在后。 “快去准备烈酒, 烧水!” 青松立刻应声跑去次间耳房。 玄午猛地回过神来,几步冲上前去,帮着长廷把人送到屋内榻上, 用力摁住伤口边缘止血, 回头焦心道:“长廷哥, 这是出什么事了?什么人竟能把主子伤成这样?” 长廷抿紧了唇,自责得说不出话, 只红着眼匆匆裁开卫凛的衣袍,露出一片染满了血的胸膛,让大夫上前细看伤势。 那大夫倒也不是旁人,正是刘仁。 说来也巧, 从京城离开后,他一时兴起便来了大同, 想去长春堂寻访师弟罗神医。谁想今夜罗神医出诊未归,他刚刚在医馆内烫上一壶小酒,就见长廷一身血气地闯了进来。 再一看长廷身上背着的那位,当时就吓得他一口酒全呛了进去。 刘仁原就是追随卫清昀多年的心腹军医,直到那场大战后才隐姓埋名转做了仵作,若是疑难杂症他或许不成,但急救刀枪剑伤却算得上是手到擒来,眼见卫凛一身是血,连忙从圈椅中跳起来,迎上前去就要处理伤口。 可这卫家小子也不知是犯哪门子轴劲,眼瞧着都疼得说不出话来了,竟偏偏不肯直接在医馆救治,非要赶回住所来,甚至还说什么体质不合,用不得麻沸散,若不是念在先前卫将军的份上,他简直都想撒手不治了! 好在人送来时伤处已草草处理过,虽然金创药被血冲去了大半,看着伤势唬人,但刀刃入得不算很深,并未伤及内脏,只要仔细将养,起码性命无虞。 青松很快端了热水和烧酒过来,刘仁用细布沾了烈酒,小心地将卫凛的伤处擦洗清理干净,抬袖抹掉额头上的汗,又取来桑皮线引入细针,转头向玄午和青松吩咐道:“老夫要缝合刀口了,你们俩过来按住他。” 二人连忙应是,伸手按扶住卫凛的身子。 桑皮线穿过皮肉,牵扯出细微又刺耳的咯吱声,卫凛猛地痉挛了一下,很快便生生被剧痛唤醒了神智,急喘片刻,看清了周遭环境,立刻伸手去抓长廷的胳膊,发着抖咬牙道:“七品红,给我……” 长廷惶然抬头。 方才送宁王回府时,他主子的意识已近乎昏沉,却特意吩咐了要他讨几颗七品红来,那时他就隐约猜到了是何用意,只是不敢细想,到如今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可是眼下这般境况,倘若他主子当真这样做,那和直接赌上这条性命又有何分别? 长廷忍不住红了眼,不肯听从,“您这是要以命换命!值得么?!” 卫凛低喘了两口气,凤眸里一片沉静。 “那便以命换命。” “主子!” 长廷重重跪了下去,看着他,眼泪直流。 卫凛提声冷喝:“拿来!” 玄午和青松都吓得愣住了。 这一下动作牵动了伤处,原已几乎止住的鲜血登时又涌流出来,刘仁还在专心缝针,急忙出声制止:“嗳嗳嗳,按住了按住了!你小子莫动!” 长廷终是不敢再多言,只能低下头,颤着手从怀中取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含泪递了过去。 卫凛将药丸收进掌心,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上滚落下来,浑身都在不住地发抖,隔了好一会儿,才攒出些微薄的力气,吩咐道:“去,遣人,去找……” 他疼得牙齿打颤,只勉力说出几个字,到后面已经低不可闻。 玄午和青松不解地对望了一眼,都猜不出自家主子这是何意,又齐齐焦急地看向长廷。 沉默片刻,长廷狠狠一把抹去眼泪,嘶哑着嗓子道:“主子放心,我这便去。”说完,霍然起身出门。 天穹渐渐泛成蟹壳青色,街巷中朔风呼号,仿佛夜枭鸣啼,无端惹得人心头发慌。 沈镜湖喝过参汤后,勉强添了些精神,可脸色仍隐隐覆着一层青黑,又歇了一歇,让家将扶着他支起身子,倚靠着床头坐了一会。 沈妙舟和沈钊都红着眼陪在榻前。 沈镜湖淡淡一笑,换做左手,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声道:“你阿娘走了十年了,爹爹很想念她,早想与她团聚,只是一直放不下你和阿钊,如今事已至此,命数而已,你们也不必太难过。” 慢慢匀了两口气,他继续道:“趁天色未亮,你和阿钊尽快出城,不要管我,京城不能回,直接去庆阳寻你祁王舅舅,待时机到了,再用遗诏助他成事。” “倘若……天意难违,也不必勉强,你舅舅会准备好财帛,你们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只要平安地度过此生,爹爹和阿娘便放心了,明白了么?” 沈妙舟泪流满面,死死咬住唇压抑着啜泣,心中抽疼得说不出话来。 断断续续地交待完事情,沈镜湖体力再也支撑不住,很快又疲累地睡了过去。 沈妙舟在榻边守了一会儿。 她一张小脸惨白着,眼皮已经哭得红肿,杏眸里空空荡荡,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沈钊看得心里发疼,劝她去歇一会,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可她心里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只是沉默地坐在榻前,一动不动。 哭得久了,脑中越发昏昏沉沉,沈妙舟闭了闭眼,强撑起精神,开始思量出城的安排。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带爹爹一起走,报仇可以不急在一时,先平安脱身最重要。 等萧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搜寻她和阿兄的踪迹,说不定还会想从她口中逼问出遗诏的下落,大同是一定不能久留的。 倘若卫凛…… 想到那个人,心脏突然骤缩了一下,胸腔里泛起一阵酸涩委屈,向上蔓延到舌根,微微发苦。 可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既然已经和卫凛一刀两断,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安危去赌他还有几分良心。 正盘算着怎样才能稳妥地带着爹爹出城,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柳七的声音随即在外响起,似乎带了点迟疑:“郡主,秦姑娘来了,说有事相告,您要见么?” 沈妙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竟会来此,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请她稍待片刻,我这就来。” 柳七应声退下。 沈妙舟匆匆换身衣服,又重新净了面,走到堂屋,就见圈椅中坐了一个身穿狐裘的女子,正是秦舒音。 刚刚走近两步,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一丝儿风,她隐约嗅到了一股异样的微弱气味,有点熟悉,又说不出像什么。 心头莫名掠过一缕奇怪的感觉,沈妙舟倒也没再多想,只走近轻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秦姐姐。” 秦舒音闻言转过头去,乍一看见她的憔悴模样,顿时微微一愣,忙站起来关切道:“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沈妙舟轻摇了摇头,“天色还这样早,秦姐姐过来可是有何急事?” 见她不欲多言,秦舒音便也不再多问,低头思量片刻,直接说起正事:“此事说来有些话长。” “……听二郎说,你们只打算在大同暂留几天,但近些时日瓦剌时常有些异动,怕是又要挑起战事,我……” 秦舒音顿了顿,眉尖微微蹙起,似在斟酌如何措辞,沈钊突然从里间冲了出来,急声道:“般般!般般快来,义父不大好了!” 沈妙舟脑中轰的一声,脚下登时发软,本能地趔趄着冲向里间。 沈镜湖躺在榻上,呼吸急促。沈妙舟几步冲到近前,就见他面色发青泛黑,双目紧紧闭着,唇边汩汩地呕出苦黑的参汤药汁来,掺杂着血丝和白沫,溪流一样不住地顺着嘴角蜿蜒淌下,触目惊心。 “爹爹!” 沈妙舟一惊,惶急地扑上前去,口中不停唤着,忙乱地抬袖去擦沈镜湖唇边溢出的药汁,可是根本擦不净,她一边擦药液一边涌出来,止也止不住,甚至连沈镜湖的脸颊都开始微微发凉。 “快去请大夫!”沈妙舟扭过头急喊,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沈钊抬步疾冲出了门。 正惊惶到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时,忽听见身侧有人低呼了一声,“这可是……可是中了七品红?” 沈妙舟猛地转头看去。 就见秦舒音正瞧着榻上的人,眉心微蹙,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沈妙舟一时有些发愣。 还不及她想好该怎么回答,秦舒音轻轻咬了下唇,略有些踌躇地开口道:“倘若是七品红,或许……我有个法子能救人。” “当真?!”沈妙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把抓住秦舒音,死死攥紧。 秦舒音犹豫着点了点头,“曾有宫妃想用七品红谋害我姨母,却不慎被坤宁宫的宫人误食,万幸毒发时正赶上清阳子道长在宫中开设大醮,他遍识天下奇毒,这才堪堪救回了那一条命。” “虽说皇后并未遭难,宫中又彻底禁绝了此毒,但终归是有人用心不轨,我便特意向道长讨教了解毒的法子……只是这也不过是险中搏命,把握不足十一……” 那可是爹爹呀,哪怕是不足万一的希望都要试一试,更何况是十一?简直如同溺水之人忽然触到了一根稻草,沈妙舟眸中骤然腾起惊喜之色,紧紧抓着秦舒音的胳膊,几乎语不成调:“还请秦姐姐一试!都需要哪些药材?我这便去找!” 秦舒音道:“放心,药材并不难买,只要半边莲、白茅根、生地各二钱,紫灵芝四钱,甘草一钱,蜈蚣半钱,和水煎服,再寻僻静无人处,在中毒之人的膝下委中穴放血攻邪。” 沈妙舟连连点头应下,招呼柳七出门采办。 秦舒音心下也没有底,更怕自己这样一说,最后救不回来人,反倒会让沈妙舟倍加难过,只能瞧着她的神色,担忧道:“清阳子道长曾说七品红毒性凶险,解毒也只能是搏一搏,我更不敢托大……” 沈妙舟咬紧了唇,哑声道:“秦姐姐放心,我明白的。” 她走上前,将沈镜湖的两条裤腿分别挽起到膝上,又取来干净的细布垫在他腿下,一切安排妥当,便从里间退了出去,守在门外,免得影响秦舒音施针放血时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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