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着等着,店小二居然乐呵呵地出来了,一边退还一边朝屋里行礼:“得嘞,小的这就去挂账。”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将店小二扯到角落,低声问:“挂账,她挂谁的账?” 店小二圆滑地道:“咱们店有规矩,不能说。这位客官,您不好开罪张家吧。” 居然是挂张家的账? 林桂兰瞪大了眼,其余几个人沉默一会儿,又开始见风使舵:“我就说她是真的吧,出身富不富贵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她真认识张知序。” “瞧着宝香身上还狼狈,小二,你赶紧开个上好的客房,就说是平宣坊李家馥郁给她安排的。” “哎,你搅和了我的宴请,自个儿巴结倒是快。” “都是你们在那揣度,我可没怀疑过她。” 一群人争执不休,最后不欢而散。 林桂兰想想今日之事就觉得不妥,连忙回去让奴仆打包一套上好的衣裳首饰送来赔罪。 陈宝香坐在天字一号客房里,看看面前的钗环锦裙,再看看旁边热气腾腾的浴桶,不由地又“哇”出了声。 “大仙,您方才写的那是什么符咒,居然能让她们这么殷勤?” 什么符咒。 张知序摇头:“高门大户的贵人,出门身上不会带太多现银,多是挂账再让人去府上结。为了不被小人钻空子,一般都会定下一串密钥,每月对账之后作废。” 他方才写的就是张家的挂账密钥。 “还能这样?”陈宝香眼睛蹭地亮起,“那知道这密钥,咱们不就能随便买东西了?” “我是能仿张知序的笔迹。”他轻咳一声,“但一张两张还好说,多了人家往张府一送,对不上张知序的行程,岂不就露馅了。” 这样啊。 陈宝香失望地哦了一声。 不过眨眼她就重新高兴了起来:“我先沐浴更衣!” 张知序是个习惯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控制得久了,便也什么情绪都没了,金银珠宝无法让他开心,锦衣华服也不会让他起任何波澜。 但陈宝香就不一样了,她的快乐是发自肺腑的,是激情澎湃的,一想到自己能在冬日里沐浴,还能穿贵重的衣饰,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嘴角控制不住地往耳根咧,心跳加快,连着从她心头涌向四肢的血也一股又一股地热。 张知序差点被这潮涌般的快乐给淹没。 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没好气地斥她:“你能不能稳重些,这像什么样子。” “这里就我一个人,稳重来给谁看?”她扇着袖子扑向浴桶。 “君子慎独。” “什么毒?”陈宝香吓了一跳,双手立马交叉在胸前作防御状。 “……不是那个毒,我说的慎独是——罢了。”他叹了口气。 无波的古井早就羡慕奔涌的大河,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那放纵自己几日又如何呢。 他尝试着松开抵触她情绪的力道,任由她欢呼雀跃,任由她—— 等等?脱衣裳? 张知序察觉不对,迅速地闭上了眼。 “哎,谁把我灯熄了?”陈宝香伸手不见五指,四处摸索。 “就这样去洗。”他道。 “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怎么洗呀?”她抱怨,想睁开眼。 张知序捡起她的腰带,麻利地捆在了她的眼睛上。 陈宝香歪了歪脑袋,突然大悟:“这也是高门大户体现尊贵的方式?洗澡不想看见身上的泥,就把眼睛蒙起来让下人搓?” “……” 他咬牙,“你不冷么,还有空站在外边说话。” 陈宝香连忙摸着浴桶坐了进去。 张知序是有礼义廉耻的,虽然陈宝香不把他当人,但男女有别,非礼勿视,所以他蒙眼回避,只求她把身上的脏污洗干净,免得他跟着难受。 但万万没想到,眼睛一遮,触感倒更加清晰起来。 她搓手臂,他能感觉到她手臂的线条。 她搓小腿,他能感觉到她小腿的线条。 她再伸手去搓上身—— “等,等等。”他慌忙阻止。 但来不及了,粗糙的指腹划过饱满圆润的线条,肌肤细腻的触感在他脑海里放大,两边被她沉甸甸地拢起,在澡豆的揉搓之下滑润跳弹。 张知序:“……” 陈宝香十分自然地搓洗着自己,一边搓一边问:“等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大仙没有声息。 陈宝香继续絮叨:“我还从来没在冬天洗过澡呢,这也太暖和了,手脚都热起来了。” “泡会儿就用澡豆再搓一遍。” “大仙你说这些富贵人家……哎?有什么东西落我手上了?” 陈宝香掀开腰带露出一只眼,惊讶地喊:“大仙,我流鼻血了!”
第5章 我心悦他很久了 嫣红的血落在水桶里,像墨一样晕染化开。 陈宝香后仰着头,好一会儿才懵懵地道:“原来冬天里洗澡会上火,怪不得旁边还备了一盏茶。” 说着,将准备给客人漱口用的茶一饮而尽,又将挽发用的绸带捏一捏塞进鼻孔。 不愧是天字一号房,样样东西都准备得恰到好处。 她暗夸自己懂行,又用兰花指捏起茶杯,装模作样地道:“摘星楼也不过如此嘛~” 说完又嘿嘿嘿地笑起来,坐在浴桶里手舞足蹈。 张知序抱着膝盖缩在她身体的角落里,一边觉得自己大事未成实在不能轻言放弃,一边又觉得自己完蛋了想跟她同归于尽。 他洁身自好十余年,别说跟女子亲热,就是话也没多说几句。 结果怎么的,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搓澡? 还,还觉得不用完澡豆就亏了,企图再搓一遍! 他努力想说服自己只是在做梦,努力逃避不去感受她的任何—— 全是徒劳。 细腻的、柔软的、温热的、濡湿的……他将她里里外外都感受了个遍。 张知序绝望地想,自己命中所谓的劫数可能就在陈宝香这里,哪怕侥而有幸死里逃生,也要被迫越矩沦为下流。 “大仙大仙。”陈宝香终于洗完了,拿起林桂兰送的衣裳就往自己身上比划,一边比划还一边问他,“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人在沐浴之后总是会对自己的容貌生出不必要的信心。 张知序没回答她,只恹恹地道:“先前被关在牢里的时候,你一直在碎碎念,说还没完成心愿。” “是呀。”陈宝香也想起来了,“大仙当时说,只要照着你说的做,保我飞上枝头。” “嗯,你若想嫁高门大户,我的确有办法。” “不管多高的门户都可以?” “是。”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攥着拳头道,“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张——” “我喜欢平宣坊的裴家!”陈宝香欣喜地开口。 张知序一愣,缓缓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陈宝香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事情,颊上慢慢飞红,双眼却泛泛有光。 “平宣坊裴家,裴如珩。”她道,“我心悦他很久了。” 裴如珩,程槐立的外甥,在上京素有“小卫玠”的美名,其人少言寡语,不开口则矣,一开口便总不给人留情面,中进士至今还未曾任官。 张知序很意外:“你居然认识他。” “我这样美貌的姑娘,认识两个公子哥有什么奇怪的。”她道,“不但认识,他对我也还挺有意思呢。” “怎么说?” 陈宝香捧脸眨眼,娇羞不已地开始回忆。 …… 黄昏日暮,雾气四起,裴如珩坐在宴席之上,四周的人无一敢上前与他攀谈。她正巧路过,就被他一把就揽进了怀里。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书卷香气,也感受到了他坚实有力的胸膛。 他亦迷离眼,低头凑近问她名姓。 …… “等等。”雾气被一把挥开,张知序实在费解地问,“大庭广众之下,他敢这样?” “别打断我呀。”陈宝香不满地道,“这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天了。” 她这辈子也确实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张知序直摇头,心念一动,倒是开口:“你既然如此执着,我倒也能帮你。” “当真?”陈宝香兴奋起来,“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先睡觉。” “啊,这进展也太快了吧?上来就睡,那万一裴郎他不愿意——” “……”张知序气乐了,“我说的是让你现在先睡觉。” “哦。” 陈宝香顿时冷静,擦干头发就倒去了床上。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确实是困了,脸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他平复了心绪,掖好被子也打算做个好梦。 ——我心悦他很久了。 激动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张知序倏地睁开了陈宝香布满血丝的双眼。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望着帐顶皱眉想,谁知道呢,他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 可现在在陈宝香的身体里,他感觉到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心口不正常地跳着,脸上也热得厉害。 这乱七八糟的,还没她看见金银珠宝时来得快乐。 张知序很是烦躁,翻身到左侧,又翻身回右侧。 天边的鱼肚白慢慢翻成了晌午的大亮。 陈宝香困顿地睁开眼,一边打呵欠一边嘀咕:“奇怪,我昨儿睡得挺早,却怎么感觉比通宵偷牛去了还累。” “谁知道呢。”始作俑者有些心虚,“兴许你认床。” “我又不是传闻里张家那位矫情的公子,出门还让人把他的床一并运着,离了就睡不踏实。”她直撇嘴。 矫情的公子噎了噎,没接上话。 陈宝香坐去妆台前,倒是又激动了起来:“大仙,你看呐,她送的都是万宝楼的真品!” 看看那些钗环,张知序不明所以:“这种东西还有假的不成。” 陈宝香有些心虚地瞥了瞥自己那堆换下来的东西。 张知序斜眼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都气笑了:“你买假货?” 分开看还不甚明显,但跟真品放在一起,她的那些金钗步摇制式不对不说,连颜色都不正。 “我没钱呀。”她嘟囔,“万宝楼的簪子动辄上十两,能花几百文买仿品,我做什么要去买真的。” “没有你可以不戴。” “那哪成啊,这世道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我若穿得普通,哪能跟她们混到一起去?” 张知序扶额闭眼。 他一贯最看不起趋炎附势贪心虚荣的人,怎么偏还遇见了个中翘楚。 “你肚子饿了。”他提醒她。 陈宝香戴上最后一枚花钿,对着镜子满意地照来照去:“像我这样沉鱼落雁的人儿,哪能是凡人,只能是仙女——仙女是不需要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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